第五章 西风狂诗曲（上）2

又是一番挣扎，雪绒号终于驶出了这片风浪区。海面相对平静了一些，但风力依然在9级以上，外面依然是一片惊涛骇浪。短暂的平静中，蒋学军连忙询问是否有人员受伤，安排人员检查各部件是否受损。结果还算不坏，船体两处密封口轻微漏水，发动机过热，不少在各自岗位上执勤的船员，于刚才剧烈颠簸中多多少少受了些轻伤，但总算没有重大伤亡。

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浪，蒋学军让受伤船员换了岗，先去治伤、休息。后备船员实在不够，他就让科考队的人先顶上去，连厨师王良才都被安排了工作。此时船上的信号非常不好，满是干扰的云图显示下一个更大的气旋离他们没有多远。

此时对讲里刺刺啦啦的传来方广利的声音：“雪绒号……雪绒号……这里是向日红……我们在你后方1海里处……距离可见……我们的通讯系统出了点小毛病……我担心再遇风浪可能出现通讯故障……请留意我船……若通讯故障，我船将改用灯语联系！另外……”方广利的声音有些低落，“刚才的风暴中……两名赵氏船员和一名萧氏船员不慎落水……因为不能停船施救，现在已经失踪……另有一名洛氏船员在抢修通讯系统时……被掉落的天线刺穿了胸口……一名我方船员，被断掉的缆绳割掉了一条手臂……”声音越说越低落，喘息一口重整精神道：“别担心……我们会跟上来的……”他似乎不愿多说，直接切断通讯。指挥着一艘本该报废的船冲击从未如此剧烈的西风带，方广利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三死两重伤，已经算是重大伤亡了。这边的众人听完报告，全都沉默了下来。半晌，雪绒号船长喃喃道：“他已经做的很好了，那船我看过，很多部件年久失修实在老了点，不然也不会报废。换成是我，我绝对不敢继续往前开了。”

蒋学军沉声道：“让他们返航吧，后面情况会更糟糕，还会出现伤亡的。”

听到有自家人失踪的萧卓刚才一直在发呆，此时艰难地摇头道：“不用，他们会一直跟着咱们的。本来就是敢死队……”

“小陆你跟我来一下！”蒋学军不等她说完就叫住陆林，让他跟自己出了驾驶舱。

“现在你们是否能透露一下！你们这次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那些国家都要不顾伤亡的往风圈里钻？！”蒋学军盯着陆林的眼睛问道，“我要为船员的生命负责，哪怕是后面那艘船！”

陆林本也不打算隐瞒什么，只是之前廖局一再要求保密才没说。听蒋队又问了起来，此时也由不得他再隐瞒，便挑简单的说了两点，一是南极疑似发现了史前高度发达的文明遗迹，二是华夏中了西方守护者的阴谋，一场灭顶之灾迫在眉睫。

蒋学军听完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秘密任务竟然是这样，足足缓了半天才咽了口吐沫喃喃道：“你说得是真的吗？”

陆林苦笑道：“想想上面给您下的命令。不然我们这群人，为什么舍生忘死非要往风圈里钻？那条船上的几条人命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蒋学军又是半晌没有说话，意识到事态可能的严重性，呆呆地望向北方，目光好像穿越重洋看到了遥远的华夏大地。他回过神来，盯着陆林的眼睛道：“我还无法判断你说得是不是真的，等出了风圈，我会亲自向廖局求证！下一波气旋快来了，回去准备吧！”说罢大步回了驾驶舱，再也没提返航的事。

大雪还是没有停，雪绒号的甲板和停机坪上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没一会儿，海浪又开始一点点地变大，狂风吹过船体的声音陡然大了，咆哮，之后嘶吼，最后真的尖叫了起来！滔天的巨浪再次如一头头山岳大的怪兽般，向着雪绒号疯狂地扑击了过来。

“风速80公里……100公里……130公里……149公里！马上要超过13级了！”船员疯了一样报着参数。

这波气旋比刚才还要猛烈，没多久就超过了刚才的强度，而随着深入船身摇荡的也愈发厉害，有几次感觉马上就要翻了一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沉船这种事的出现都极少有先兆性，前一秒还与风浪搏击的势均力敌，没准儿下一秒一个操作不甚或者谐摇，巨浪就正好把船打翻，然后就没然后了，只能等它沉下去，区别只是沉没速度快一点或者慢一点罢了。就好像泰坦尼克一样，撞冰山只是偶然一瞬，但自撞上那一刻，沉船的命运已经无法避免。

“那些白点是什么？！”韩娜指着远处的海面说道。刚才换班之后她就来了驾驶舱做蒋学军的助手，换下了连续工作了数小时的万诚。科考队的三个年轻新人是机动力量，哪里需要哪里搬。

“那是冰块……那是浮冰！”拿着望远镜的船员吓得声音都变了，远处海面的斑斑点点，有很多小块的浮冰，如洒在地上的盐粒般，虽然不是很多，却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大片的海域。在平常海域里雪绒号自然不怕这些小块浮冰，但在时速超过150公里的飓风里，这些可能被海浪击打起来的浮冰，分分钟都可能像陨石一样。

“绕过去！该死！才50度怎么会有这么多浮冰！”蒋学军急道。

“不行！覆盖面积太大了绕不过去的！”船长痛苦道，“好在数量不是很多，做好撞击准备吧！”雪绒号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几乎翻滚着冲进了那片海域。

“砰！”“砰！”时不时有冰块被海浪带着砸在船体上，砸得钢铁船身轰隆作响。更有一块篮球大小的冰块，直接砸到了驾驶舱的玻璃上，好在玻璃够厚，只在外层留下了一道微小的裂痕。

疯狂的摇晃中驾驶舱里的人差点都飞了起来，混乱中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救命……救命……”

“是王师傅！他在看守机库！”一旁的陆林道。刚才换班王良才被安排在了机库看守被固定在里面的直升机。船员连忙将监控画面切到了直升机库，直升机侧翻在了一边，两片桨叶都被压弯了，而王良才被压在了直升机下面。

“我去！”项昊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王良才在对讲中虚弱地说道：“刚才一边松扣了，我想把它扶正，结果……”

“王师傅！挺住！已经有人过去了！林羽？！林羽在吗？你马上去机库，有人受伤！休息的船员都去帮忙！”蒋学军打开系统呼大声吼道，直升机可不是项昊一个人抬得动的。到底还是出事了！

从监控中看到不断有人踉跄地走出客舱前去帮忙，大家东倒西歪，有的直接被剧烈的颠簸摔倒在地。项昊已经到达了机舱，蒋学军才待松口气，没想到身边突然有警报声疯狂地响了起来，竟然是发动机故障灯在闪！

轰！船飞了起来似的，之后船头又猛得向下一栽，跳水运动员似的扎进水里，驾驶舱里的众人猛得一个踉跄。“怎么回事！”

“发动机过载了！刚才螺旋桨空转没有停车！”蜂鸣般的警报和狂闪的红亮中，船长惊呼道，蒋学军听得脸色都变了。

船舶在正常行驶的过程中，螺旋桨一直是在水中工作的。而在风浪中船头下沉，船尾翘起，就会造成螺旋桨悬空，船只失速。更严重的是，螺旋桨失去水的阻力之后，转速会陡然加剧无数倍，而水冷系统因为翘尾而作用减小。数吨甚至十吨重的桨叶疯狂加速起来，无论是发动机还是螺旋桨本身都是受不了的。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动力系统上都会安装一个紧急停车装置，当螺旋桨出水后，它就会紧急启动切断动力，让桨叶的速度降下来。而此时正是螺旋桨空转却没有停车，造成了发动机的过载，这极可能是紧急停车装置损坏导致的。失去紧急停车，螺旋桨每次出水都疯转，损坏发动机只是个时间问题。发动机损坏意味着失去动力，而船在大风浪中最怕的就是失去动力，失去了动力就意味着失去了对抗风浪的唯一手段。

蒋学军和船长瞬间就慌了，这可能是除了倾覆之外最严重的事故！他抓着对讲疯狂叫道：“于亮！马上扶沈工去轮机舱！快！万诚在哪儿？别休息了，也过去！”沈建安的病还没有好，路都走不稳，让两个年轻人搀过去，他们正好可以帮把手。

此时的船体摇晃得太厉害了，监控里看到于亮接了正在走廊里东倒西歪的沈建安，两个人艰难地相互搀扶着，向后面的轮机舱走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昨天检查一点问题都没有！”蒋学军道。

“也许是工作量超负荷了。”船长道。

“咚！”“砰！”又是一个大浪带着一堆浮冰砸到了甲板和舰桥上，玻璃再次被重击。头顶“哗啦啦……”的响声中，探灯被打碎了。

“风速155公里！已经14级了！”嘶吼的风声中船员大声报告道。狂风大浪，既使是数万吨的雪绒号，此时像也澡盆里被孩子拨弄的玩具。时间一点点过去，船体疯狂的摇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倾覆。此时刚刚50度多一点，离进入南纬60度的最强风暴区还远得很。到了这里大家才算明白，为什么之前各国的科考船全都折戟沉沙！真不是他们无能，实在是条件太恶劣了，也让他们第一次对能否完成任务产生了怀疑。

“发动机停止工作了！”在蒋学军痛苦焦灼的等待中，又是一个噩耗传来，发动机到底还是出了问题。

“沈工，于亮？！你们到了吗？！”蒋学军急问道。

“马上，马上就到了！”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虚弱，不远的距离走得却非常费劲。这时监控中终于看到了于亮扶着沈建安的身影走进了轮机舱。

“老蒋？老蒋？你在吗？”这时，副队孙国兴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昏迷了许久的他终于醒了。

“老孙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不要动，就在医务室待着，让孙诺陪着你。现在情况非常危险！发动机出了点问题，我已经让沈工去检修了。”蒋学军说道。

“万诚在哪儿？”那边的孙国兴问道。

“他去轮机舱帮忙了！”

“什么？！小诺，快扶我起来！快点，咱们去轮机舱！”

“怎么了老孙？别出去，船身摇晃的太厉害！”

“老蒋你听我说……”

“咯吱吱吱……”正说着，一阵金属被挤压扭曲的巨大声响，突然从舰桥后面传来。众人惊回头，正看到几十米高被固定在中部的大型吊臂，居然挣断了钢缆，被风浪和冰块拍打的转了向。数十吨的钢结构吊臂带着泼天的气势和巨响，一下子砸到了船体后部，大片区域被压塌了下去，那里是气象和通讯装置。

“吱……老孙？！老孙？！”对讲机只里剩下刺耳的盲音，什么都听不到了。蒋学军恨恨放下对讲机，“怎么全乱了！”

“我去轮机舱看看！”陆林皱眉走出了驾驶舱，突然一下暴出这么多问题，太不正常了。

船长向身边的大副说道：“小陈，你带小孙和小孔两个去后面查看损害状况，漏水严重的话马上关闭船内密封舱。还有，想办法把吊臂固定住，这样摇晃着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三个船员领命去了，驾驶舱里陡然空静了下来，除了洛雨萧卓两个旁观者，只剩下了蒋学军、船长和韩娜三个人。这时船长喃喃道：“蒋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小看了国外的同行呀……我们也过不了60度的……”他现在已经不是失望，都快绝望了。

“等发动机故障排除之后再说吧！”蒋学军喃喃道，没有动力系统船就完了。监控画面还在正常运作，可通讯全坏了，现在连命令都发不出去，指挥中心彻底变成了哑巴。

监控画面里，大部分已经到了停机舱，一起帮着将直升机抬起一角把王良才救了出来，之后大家正在重新固定直升机。

画面切回轮机舱，看到沈建安正带着于亮万诚打机机器检查。船身剧烈的晃动中，沈建安身体探进机舱手伸在外面，于亮给他递着工具，身后的万诚固定着工具箱。这时万诚从工具箱中拿起了一把扳手，毫无征兆的挥起扳手狠狠砸到了于亮的头上，于亮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