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白粉交易（二）

这位桥本先生既然能够单独出场验货，自然就是黑龙会内在这一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了，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自信的走到了手提箱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第一个纸袋，里面是烟土，小块的烟土，月光之下，黑乎乎的，就像一团一团的烂泥，但众人分明已经嗅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清香，那便是鸦片的味道了。

谁能想到，如此沁人肺腑的香气，却偏偏是杀人无数的钢刀，鸦片是中国人几百年挥之不去的噩梦，美丽的噩梦。

桥本捏起一小块鸦片，放在自己的鼻子处轻轻一闻，便说道：“上等云土，今年出产，加工师傅，手法一流，整个炒制过程，完美无缺。市场最高价。”

赵老大和宁先生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他们没想到，这个日本鬼子的见识，真的很有一套。

桥本打开了第二个纸袋，却用自己的小手指，留着长指甲的小手指从袋子里面轻轻的勾出了少许白色粉末，将自己的鼻子贴住白色粉末，猛然用力，吸进了身体！！

然后他忽然哆嗦了一下！！

片刻之后，桥本微笑道：“老挝海洛因，今年出产，二等品，由于是人工土制，杂质过多。市场三等价。”

程慧敏忽然冷笑道：“赵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你应该明白，我一向是走超等品的，针对的客户也都是上流社会的高端人士，所以麻烦你，以后这样的劣质产品，就不要拿出来了，否则大家都很难堪的。”

赵老大的脸红了，幸好现在是在黑夜，别人看不到他脸红的。

很明显，程慧敏犀利的嘲讽让他很难堪，可是他无从反驳，日本鬼子技术专家的那一只狗鼻子，也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位桥本先生的经历，简直能够写一本书出来的:看似貌不惊人的桥本先生，却是正儿八经的东京都大学化学专业毕业，因为私仇杀掉了仇家满门（这在民风彪悍蛮横的日本，是常常发生的事件），才逃出日本，走投无路之下，在中国东北加入了黑龙会；依靠黑龙会的保护，依然活的有滋有味，他从来不缺女人和钱的。

除了不能回到日本之外。

现如今，桥本先生已经是黑龙会贩毒组织里面的技术大拿了。今天如果不是生意规模很大，桥本先生这样的“大咖”，甚至早就不做这样低技术含量的鉴别毒品业务了，他有好几个徒弟，分布在中国各地，都在从事这样的工作，平常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出马的。

桥本又打开了第三个纸袋，同样取出了一点点白色粉末，同样的吸入了一点点，然后桥本微笑道：“泰国海洛因，今年出产，由专门仪器提纯，一等品。市场二等价。”

赵老大微笑，道：“佩服。程女士，怎么样，这一种东西，可比刚才的老挝杂牌货强多了，你有兴趣吗？”

“赵老大，你应该知道我做生意的原则，只走极品货，像这样的货色，有很多人都在做，你可以找他们合作的，我实在不感兴趣。”程慧敏忽然嫣然一笑，道：“你见过梅兰芳先生，去天桥街面上唱戏的吗？”

“哈，如此看来，”宁先生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女士竟然如此的高眼光，居然还大模大样的将自己把比成了梅兰芳先生，也真是够不要脸的；不由得冷笑道：“如此看来，程女士的眼界，还真是有点儿高不可攀了；桥本先生，麻烦你再看看第四个袋子里面的东西！！”

桥本带着有些轻蔑的微笑，又打开了第四个纸袋，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海洛因或者鸦片，是他鉴定不出来的。

这一次他换了另外一侧的小手指，又勾出了少量白色粉末，吸入了体内。

几秒钟之后，他猛然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吸了这么多白粉，桥本的身体都已经有一些摇晃，他颤抖着说道：“泰国海洛因，今年出品，由先进仪器和专业人士两种提纯方法重复提纯，纯度超高，以至于不得不掺兑了少量玉米淀粉来降低吸食者的危险性，超等品。市场最高价格。”

程慧敏笑道：“这还差不多！！赵老大，你直接拿出这一袋来不就结了，费了这许多事情！你看，这位桥本先生都吸成什么样了？！”

“桥本先生，我看你今晚上吸的的确有点儿多了。”宁先生冷笑，看着程慧敏，眼中闪烁着傲慢的神色，慢慢说道：“再加上他对我们云南人有一些偏见，或者说对我们所有的中国人都有一些偏见，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桥本先生，实话实说，你刚才关于海洛因品质和制作方法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可惜的是，你判断错了产地，在我们这一行里，这可能是最丢人的事情了。”

“不，不可能！！”桥本先生大怒，宁先生如此说话，指责他的专业水准，简直比用刀插他两刀还要难受万分的，他狠狠的瞪着宁先生，道：“说我判断错了，你有什么凭据？”

“你再试一试这一包，看看我有没有骗你！！”见到这个日本人不认账，宁先生也勃然大怒，忽然将一包东西，扔给了桥本先生，桥本先生今晚吸了很多，但总算还没有失去理智，身手还没有彻底消失，他伸手接住了东西。

桥本先生轻轻的撕开了纸袋口，用小手指勾出一点点白粉，居然没有吸入鼻子，而是直接放入了口中，抹在了自己的牙根部位！！

这便是毒品鉴定专家们拿手的本事了。

桥本先生忽然愣住了，愣了半响，方才喃喃的说道：“对不起，这位先生，你说的不错，是我判断错了！！这一包，才是来自泰国的超等白粉！！”

此言一出，程慧敏和三岛先生，甚至谭老三都悚然变色！！

谭老三脱口而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难道还有比泰国佬水平更高的供应商吗？！”

“当然了，”宁先生骄傲的回答道：“这就是我们云南秘密工厂的作品！！我们采用了最先进的仪器，又请到了最好的专家，从种植到出品，每道工序，都精益求精，用了三年的时间，方才有这样的成果！桥本先生，如果你细细品味，就能发觉，我们的‘作品’，比泰国佬的白粉，‘口味’上要劲爆得多，你刚才那个打雷一样的喷嚏，就是证明！！”

赵老大及时的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今后也不用从遥远的泰国进货，我们的白粉，价格是泰国佬的七成，真正的物美价廉！！怎么样，程女士，还有这位日本朋友，你们有没有意向？”

“完美，成交。”三岛先生点头道，又看了看身边的程慧敏，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了。

程慧敏嫣然一笑，道：“合作意向当然是有的，不过，宁先生，你们也要答应，只向我们一家供货，否则免谈。”

“程女士，你们已经要求我们扩大云土的供应到现在的十倍数量，而这样的超等海洛因，我们每年要生产三百公斤，你们吃得下这么多吗？”宁先生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程慧敏，打量着这个风韵十足的成熟贵妇，忽然用一种奇怪的腔调笑道：“我看你的身材如此苗条，一下子吃这么多，不怕发胖吗？”

“这个年头，胖，也是一种福分。先生尽管放心，中国的城市这么多，我们又和黑龙会合作，有这个胃口。”程慧敏微笑道，对于对方猥琐的眼神和轻佻的言语视而不见，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她这样的天才，又怎么会不懂？！她的回答显示着自己的后盾，有众多的势力撑腰，她自然有说这种狠话的资本。

“好呀，你们垄断起来，我们也就不必到处找下家，搞谈判了，省了很多事情，少了很多麻烦。就这么定了！！”宁先生微笑道：“今天咱们三方谈得很愉快，我们从下个月开始，正常供货，价格就按行价打九折，银元结算；至于中间环节，大家还是按老规矩，各自负责自己的那一部分。各位，再见！！”

他和赵老大便回转头，走向自己的汽车。

“等一等！！”谁也没有想到，此时忽然喊话的，竟然是那个今晚丢脸到家的桥本先生！！

“桥本先生，你还不服气吗？”赵老大回过头来，用一种嘲讽的语调笑道：“这样吧，箱子里和地上的五包东西都留给你，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研究的。”

“不，我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位先生，实在抱歉，今晚我犯了一个如此低级的错误，丢了黑龙会的脸面，更是对你们的侮辱。”桥本脸上，带着某种非常奇怪的表情，他慢慢说道：“所以，请接受我的道歉！！”

这句话刚刚说完，他就拿出了刚才三岛先生剪雪茄用的雪茄钳，套住了自己的一根小手指，众人只听到一声奇怪的脆响，桥本先生的小手指，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桥本先生的断指流着鲜血（何止是流着血，简直是喷着血呢），他却根本不管不顾，脸上竟然还保持着那种奇怪诡异的笑容，他扔下染血的雪茄钳，慢慢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一根自己的手指，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拿着它，慢慢走到赵老大面前，鞠躬道：“先生，请接受我的道歉礼物，给你添麻烦了！！”

赵老大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见过很多如此狠辣的触目惊心的场面，但是现在日本人这种狠毒到了骨头里，却依然能够保持着他们温文尔雅的礼貌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呢。

都说日本军人狠毒，那你不妨再看看日本的黑龙会，就知道他们狠毒的“高层次”，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好在赵老大也不是第一次混江湖的嫩鸟，他居然抱拳行礼，然后竟然真的伸出手，收下了这一根断指！！

人家送的礼物，无论有多么怪异，你都必须接受，否则就是看不起人，就要起冲突，这就是江湖规矩！！

“桥本先生勇气可嘉，赵某佩服！！”赵老大狠狠说道：“我回去之后，将把你的断指用黄金包裹起来，成为一根真正的‘金手指’，下次见面的时候，作为回礼送给你。我们走！！”

看到云南人的车队缓缓开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众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三岛先生打破了沉默，他拍着桥本的肩膀笑道：“桥本，你果然没有丢我们黑龙会的脸，是个勇士！！”

此时桥本的断指已经有人给他止血包扎，他满脸都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因为切掉手指带来的疼痛，还是因为今晚吸了那么多白粉带来的兴奋，他的眼神闪烁着可怕的光芒，就像一头刚刚撕咬完猎物的，狼。

他挣扎着，艰难的向自己的上司三岛先生，鞠躬致谢。

这也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