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追捕陈忠恕

1940.5.13.七十六号主任办公室。

“主任，你确定要把那十几个人交给梅机关吗？”情报处长元修身看着李主任，脸上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谄媚的笑容，而他的眼神当中，却分明有些许焦急和不安：“这些人，都不是职业特工，更不是军统的人；在梅机关的严刑拷问之下，万一露出什么马脚……”

元修身的欲言又止让李主任很不耐烦，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显然又是因为饮酒过度，如今的李主任晚间饮用烈性伏特加的数量又增加了，不喝掉两大杯那火焰一样的烈酒，他是根本没有办法入睡的，作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不会恐惧那些被他杀死的冤魂，让他真正恐惧真正厌烦的，是那种莫名的焦躁，正是这样的焦躁烦闷，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冷笑道：“梅机关怎么知道，这十几个人就一定不是职业特工？不是军统的人？这几个人露出的马脚，难道不能是他们作为职业特工编造出来的谎言吗？”

“卑职担心的是，日本人会不会认为，我们抓不到真正的凶手，找一些小人物来顶罪呢？”元修身当然不能认同李主任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狡辩，还在委婉的劝说着李主任：“卑职觉得，我们宁可一个人也不交，也不能因此激怒梅机关……”

“哈……”李主任仰头，发出了一阵让人无比恐怖的狂笑，他死死的盯住了元修身，道：“刘科长（讽刺的是，七十六号至今也不知道这个刘科长的真实姓名，日本人的保密措施，做的可真是“到位”呀）本来就是梅机关的保护对象，是酒井中佐硬塞给我们七十六号的，现在出了问题，我们还赔上了五条人命，等于替他们的人挡了子弹，现在又积极侦办此案，抓获了十几个嫌疑犯，难道这还不够吗？！他们生气，生气他妈个头！！”

元修身在这一刹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主任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偏执？看来烈性伏特加对人类思考和逻辑推理能力的破坏力，简直是太可怕了，它们到底杀死了多少李主任的脑细胞呀！

从表面上看，李主任的逻辑，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刘科长被干掉，七十六号抓获了不少嫌疑人，现在将他们移交给梅机关，七十六号就已经完成自己的责任了，因为梅机关才是正主，破案，承办凶手这些事情，必须由梅机关来完成的。

可是往深里想，李主任犯了一个大错：他把这些无辜者当成替罪羊，胡乱的塞给日本人，用来敷衍塞责，让梅机关自己去承担最重要的任务，这就等于在向日本人公开表达自己的不满，这可是日本人最大的忌讳！！

被日本人记恨在心里，可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真的不是。

刘科长被非常隐秘的干掉了，这次行动非常成功，以至于七十六号的人，是在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事发十多个小时之后，进行换班的时候，才发现出了问题的。

如此炎热的天气，什么东西都会腐烂的特别快，包括人的尸体；所以案发现场，屋子里的苍蝇，没有一万，总有八千，简直是臭不可闻。

附近的居民，都认为是下水道堵塞了，才能发出的如此强烈的臭气，争相的打电话请工务局来修理；等到真相大白，一具一具面目狰狞，颜色发黑的尸体被盖着白布单抬出房子的时候（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断成“两节”的，一颗肿胀得像足球一样圆滑的人头，被白布盖着抬出来，却依然吓得孩子们哭起来），不少人吓得哭喊出声，很多租客，没用几分钟时间，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但是他们走不了。

七十六号的大批人马包围了事发区域，开始挨家挨户的进行盘查，核对每个人的身份，从其中发现了“有问题”的六七个人，直接抓进七十六号，第一行动处长万里龙立刻就开始审讯，他这个人追求效率，直接就对“犯人”们使用了电刑，于是审讯室里，很快就传出了鬼哭狼嚎。

总部技术处，很快就化验出了那一盆“野山参炖鸡”中含有大量的速效催眠药，并且很容易就查出了这些饭菜的来源，于是，大龙凤酒楼的值班经理，厨师长和掌勺师傅，都被抓进了七十六号。一进审讯室，七十六号警卫总队的总队长吴阿四手中的藤条，就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这家伙从小就是打架出身，手上面的功夫很是厉害，几鞭子下去，值班经理的衬衫就被打出了口子，鲜血慢慢的渗透出来，一场藤条下来，说这几个人“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而事发当日，没有值班的另外三个七十六号特工，也就是马队长的部下也被抓了起来，由督察处长陈大川亲自审讯，陈大川看着手下疯狂的挥动着铜头皮带，抽打着昨天还是他们同事的三个男人，反复问着一句话：“是不是你杀了刘科长？！”

三个七十六号的特工哭喊着，艰难的进行着辩解，但不论他们说什么，陈大川的手下只有一句回答：“别人都死了，为什么你不死？所以你一定有问题！！”

这真是一个世界上最难解开的逻辑套索，你是没有办法说服一个魔鬼的。

严刑拷打之下，这十几个人，最后都“招供”了，行动的主角，自然又是军统，这些人都承认，自己对军统的行动进行了协助，而关键性的一个失踪人物，小队长周五，自然便是真凶之一了。

现在案件已经有了“初步审讯结果”，李主任决定，将这十几个“嫌疑犯”移交给梅机关，毕竟，他们七十六号只是“帮工”，梅机关才是刘科长真正的主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副总警监赤木钦之的协助之下，七十六号进入公共租界办案的过程一路绿灯，因为被捕的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洋人，租界警察根本就没有干预，这跟他们半年之前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为，现在的形势变了。

谁都知道，日本人在公共租界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不能不给面子的，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自己下班回家的路上，就会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浪人用日本刀砍成碎块。

我们回到正题，既然李主任如此坚持，如此固执，元修身自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便点了点头，道：“卑职这就带人，把这些人送到梅机关去。”

李主任点头，元修身离开，陈大川紧跟着就走了进来，在李主任耳边轻声说道：“主任，现场发现了陈忠恕的几个指纹，一条毛巾上面还有他带血的手指印，我们动用了警犬，追踪他的行动轨迹，现在已经基本确定，公共租界洋行居住区及其周围两公里范围之内，就必然有一个他的据点。”

“两公里范围，再加上几个人口稠密的居住区，还有很多洋行和洋人居住，范围实在是太大了，涉及的方面也太多，不具有实际操作性。”李主任罕见的皱起了眉头，道：“这里是公共租界，我们没有办法进行地毯式搜查的。你们不能更精确一点吗？”

“主任，那一块毛巾上面的血迹并不是陈忠恕本人的，警犬只能依靠对毛巾上残留的陈忠恕一点汗液味道，进行追踪，可是追出一定距离之后，陈忠恕的气味儿就彻底分辨不出了。”陈大川道：“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现场的痕迹勘验表明，陈忠恕等人没有乘坐汽车，而是分道走路，或者乘坐黄包车返回的。”

“这就说明，他的藏身据点距离案发现场并不很远。”李主任道：“大川，你去和日本人商量一下，我们双方动用五十个最可靠的人手，两人一组，携带照相机，进入你说的这个范围，进行拍照。”

“拍照？”陈大川毕竟不是行家里手，有些懵懂的问道：“拍，拍什么？！”

“拍行人，拍居民，拍路边摊位。”李主任的眼睛闪烁着可怕的光芒，很明显，这个特工天才现在有了对付他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军统第一杀手”陈忠恕的最新思路，妈的，这个嗜酒如命的烂酒鬼，即便是每天都要喝下将近两瓶的烈性伏特加，他的脑袋，仍然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清醒的人类都好用得多。

“你不懂，这是一个数学统计方面的问题，现代战争和谍报工作，越来越像是在进行考试，解三元三次方程组，只要掌握了足够的数据，任何高超的潜伏者，也都会露出马脚来的。”李主任慢慢说道：“你去和日本人商量，把这二十五个小组分布在各个区域，每个小组每天按照时间顺序拍摄至少八十张照片，归总到一块，就是两千张照片，五天之后，把这一万张照片冲洗出来进行归拢，我亲自指挥进行分析。”

“是，主任。”陈大川这个外行，总算没有愚蠢到继续追问李主任对如此巨大数量的照片要“进行什么分析”，而是理智的习惯性的接受了命令，去找日本人商量了。

日本梅机关方面负责此事的，是特高课长岗村中佐，也是一个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抓住陈忠恕这条大鱼的人物，别说李主任只是让他派人去拍照片，就是派他把该地区整个翻过来，只要能抓获大名鼎鼎的陈忠恕，他也是愿意的。

陈大川一出门，李主任就满眼厌恶的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妈的，如果老冯还活着，该有多好呀！！”

谁能想到，一向对人命视如草芥的李主任，居然也有怀念人的时候，事到如今，看着自己一个一个蠢笨如猪的部下，李主任是发自内心的，开始怀念自己的得力部下，前任情报处长冯南山了。

如果冯南山没有被陈公博的人干掉的话，可能现在早就带着人，把那个传奇的“军统第一杀手”陈忠恕五花大绑的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