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一章 岳飞进京拜宗泽 官场黑暗酒上头

次日一早，岳飞、汤怀、张显、牛皋、王贵五人骑马，往东京汴梁进发。

一路上晓行夜宿，渴饮饥餐，岳飞发现，越是靠近京城，路旁的村落越是整齐繁华，人口众多！

岳飞感慨道：”大好山河，锦绣河山，善良人民，虽屡屡遭受金兵犯境，人们还是安居乐业！我们兄弟此去京城，必须尽力报国，勇猛杀敌！”

其他四人点头称是，岳飞又说：”兄弟们，我们进了京城，须把往日的脾气收敛些，不比在家里，可以任性。”

牛皋不以为然地问：”难道京城里的人都是吃人的么？怕他作甚？”岳飞说：”你那里晓得！这京城内非比荒村小县，那些九卿、四相、公子、王孙，来来往往的多得很！倘若鲁莽灭裂，惹出事来，有谁解救？”

王贵说：”这也怕那也怕！索性我们进了城都不开口，闭着嘴巴装哑巴就是了。”

汤怀说：”不是这等说，岳大哥是好意，我们凡事让着别人便是了。”

五个一边说话，一边纵马奔驰，下午时分进了汴梁外围门--东华门。

岳飞见路上行人不少，怕马匹撞到行人，就带头下马步行。

不想刚走过一条街，问了路人宗泽留守的住处，忽然旁边巷子里走过一个人来，一把拦住岳飞说：”岳飞！你把我害苦了，怎不照顾我生意！”岳飞回头一看，却是相州开客栈的徐宗元，说道：”啊呀！是老乡徐掌柜啊，你却缘何在此？怎地是我害了你？”又叫：”各位兄弟，且回转来说话！”

徐宗元说：”不瞒公子说，自从你起身之后，有个叫洪先的中军官，说是被你在刘都院大老爷面前赢了他，害他革了职，就带了许多人来寻你算帐。小人回他说你已回去了两日了，他怪小的留了大爷们住宿，不由分说带人把小人店里砸得粉碎，又吩咐地方不许容留小人在那里开店。小人无奈，只得搬到这里东华门内，仍旧开个客栈。方才小二来报说，看见大爷们几人打此过去了，故此小人赶上来，请大爷们仍到小店去住宿罢。”

岳飞欢喜道：”这真是他乡遇故知了！好！我们就去你店里住宿。”于是无人牵着马匹，来到徐宗元开的客栈，早有小二迎过来，把马匹牵走喂养。

徐宗元亲自带人把岳飞一行的行李搬进客房，岳飞问：”徐掌柜，我们要去拜访宗泽宗大人，不知此时他还在不在衙门内？”

徐宗元笑道：”在，肯定在！这位宗泽老爷官拜护国大元帅，汴京留守使，一应城防事务都归他管，那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非常忙碌。宗大人正常上午去朝堂伴架，处理军国大事，下午才回衙门坐堂，十分辛苦。你们这时候去找他，肯定在衙门里！”

岳飞喜道：”多谢指点。”随即解开自己的包裹，取出那封书信往外走。

王贵问道：”哥哥要往哪里去？”

岳飞说：”兄弟，刘光世节度使有书一封，叫我到宗留守处当面投递。你们就在店里歇息，饿了就叫饭菜吃，万万不可出去惹事。”

牛皋走过来说：”既如此，兄弟我同你一起去。”岳飞忙说：”使不得！这是什么地方？倘若你闯出祸来，岂不连累了我？”牛皋道：”我不开口，我在衙门门前等你就是。”岳飞执意不肯。 王贵劝道：”哥哥忒胆小了，反正我们也要去宗老爷那里效力，就算带我们一起去认认门路也好，怎见得我们就会惹事？”汤怀和张显也一齐附和，岳飞无奈，只好说：”既然如此，兄弟几个同去吧，只是一切要听我指挥，小心从事。”

其余四人刚到东京，满心要出去逛逛，一起答应了下来。

五人步行走到留守衙门，问了衙役，宗留守上朝有事，还没有回来。

岳飞失望地正要回去，忽然街上嚷嚷起来，宗老爷回衙了！

岳飞大喜，站在街边上观看，前面是一对对军士举着执事牌子，有”肃静”、”回避”等；最前面两个士兵一个提锣一个举棒，按宗泽的级别打十一响棒锣，意为”文武官员军民人等齐回避”。中间是宗泽坐的六人抬的大轿，后面也有许多军士，手持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仪仗。

宗泽威风凛凛地到衙门前下轿，很快就走进衙门去了，岳飞匆匆看了几眼，宗泽大人面容黑瘦，须发斑白，一脸正气，不怒自威！

岳飞不敢贸然求见，就站在衙门前观望，宗泽大人进去没多久，大堂上响起了升堂鼓，两边衙役和军校分班站立，升堂理事。

宗留守吩咐旗牌官：”将一应文书呈送上来批阅，若有汤阴县武生岳飞来，可着他进来。”

旗牌官应了一声：“是！”

宗泽一身正气，声音洪亮，岳飞站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听得宗泽大老爷提及自己，心中暗喜，相州节度刘光世曾经说过，已经写了一封书信送呈宗泽，大力推荐自己，果然此言不虚！

岳飞五人站在外面看热闹，只见各级官员拿着文书进去禀事，人来人往，非常忙碌。

直过了一个时辰，宗泽才得闲暇，坐在公案后面喝茶休息。

岳飞立刻上去求见，旗牌官问了岳飞姓名，喜道：“大老爷正要见你，你且候着。”随即进去禀报。

宗泽立刻吩咐传见，岳飞跟着旗牌直上大堂，双膝跪下磕头，口称：”大老爷在上，汤阴县武生岳飞叩头。”宗泽老爷望下一看，微微一笑，问岳飞：”你几时来的？”

岳飞答道：”武生是今日才到。”随即将刘节度使的书信双手呈上。

宗泽拆开看了一遍，突然把公案一拍，喝道：”岳飞！你这封书信是花了多少财帛买来的？从实讲来便罢，若有半句虚词，看夹棍伺候！”两边衙役齐声吆喝助威。

大堂外面观看的四个人一惊，牛皋就要发作打将进去，被王贵拦住，且看动静再说。

岳飞见宗留守发怒，却不慌不忙，徐徐禀道：”武生是汤阴县人氏，先父岳和，生下武生三日就遭黄河水发，父亲丧于清波之中。武生幸得母亲抱了，坐于大水缸之内，淌至河北内黄县，得遇王明恩公收养，家业田产荡然无存！

武生长大后，拜了陕西周侗为师，学文练武。凭着真才实学，先在汤阴县考上武秀才，又在相州考上武举人，蒙刘节度使恩义，着汤阴县徐公，查出武生旧时基业，又发银盖造房屋，命我母子归宗，临行又赠银五十两为进京路费，着武生到此讨个出身，以图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武生一贫如洗，那有银钱送与刘节度使老爷？”

宗泽听了这一番言语，转怒为喜，说道：”我久闻周侗是个高人，文武俱精，只可惜过于清高，朝廷几次召他，都不肯做官。你既是他的弟子，或者有些才学，也未可知。”于是向岳飞道：”也罢！你随我到箭厅上来。”

一声令下，一帮军校簇拥着宗泽，带了岳飞来到箭厅。宗泽坐定，吩咐岳飞：”你自去拣一张弓来，射与我看。”岳飞领命，走到旁边弓架上，取过一张弓来一拉，嫌软；再取一张来，也是如此。一连取过几张，都是一样。于是上前跪下道：”禀上大老爷，这些弓太软，恐射得不远。” 宗泽惊异地问：”你平时用多少力气的弓？”

岳飞禀道：”武生开得三百斤硬弓，射得三百步远！”宗泽吩咐左右：”既如此，速速取我的神臂弓来，只是足足有三百斤，不知能拉得动么？”岳飞笑道：”且请来试一试看。”

不一会儿，军校将宗泽自用的神臂弓和一壶雕翎箭抬来，交与岳飞。

岳飞目测了外面的箭靶，拉满神臂弓，随即搭箭就射！只听“嗤嗤嗤”箭响，岳飞连珠般射出五支箭，全部命中靶心！

宗泽看了面露喜色，点点头问：“岳飞，你惯用什么兵器？”岳飞答道：”武生十八般兵器都会，练得最熟的却是枪。”

宗泽点点头，下令：“抬我的点钢枪来！”军校答应一声，去了两个人，将宗泽自用那杆点钢枪抬了出来。

岳飞接枪在手，掂了掂果然比一般的枪沉重，心知宗泽老爷也是膂力过人！

岳飞使出了师传的枪法，动作古朴，招招制敌，一击必杀，进攻有刺，戳、点、扫、挑；防守有格，拨、架、挡、淌。它的独特之处是将防守和进攻两者融为一体，攻防一次完成；防中带攻，攻中没防，使敌人无还击之机！

一路枪法使下来，面不改色气不长喘，收式是双手抱枪站立，前三后七，枪指前方。

宗泽和手下看完齐声喝彩，宗泽喜得走到岳飞面前说：“果然是少年出英雄！倘若朝廷用你为将，你如何带兵？”岳飞答道：”号令必严，令出必行，身先士卒，爱恤部下，功必赏，过必罚，军纪严明，约束士卒，与民秋毫无犯！”

宗泽闻言大喜，命左右看座，对岳飞说：“我只当你是贿赂求进，今日一试，果然是真才实学！不知贤契可会排兵布阵之法？”

岳飞说：“为将者，必须熟悉各种阵法，但是小人以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必拘泥与阵法，临阵之际，全在随机应变，奇正相生，变化无穷尽也！”

宗泽寻思片刻，喜道：“贤契果然深得兵法精髓，比墨守成规之辈高明多矣！不错，临战之时，地形、气候、士气。形势多变，不能拘泥一格！”

宗泽端起茶杯请岳飞用茶，随后叹了口气，说：“贤契真乃国家栋梁！刘节度可谓识人。但是你早来三年固好，迟来三年也好，此时真正不凑巧！”

岳飞问道：”不知大老爷何故忽发此言？”宗泽道：”贤契不知，只因有个藩王，姓柴名桂，乃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在滇南南宁州，封为小梁王。因来朝贺当今天子，不知听了何人言语，今科要下场比武，夺取状元。偏偏圣上点了四个主考官：一个是丞相张邦昌，一个是兵部正堂王铎，一个是右军都督张俊，还有一个就是下官。那柴桂送了四份礼物，张邦昌丞相收了一份，就把今科状元许给他了，王兵部与张都督也收了，只有老夫未曾收他的。如今他们三个作主，要取中柴桂为状元，所以我说你来得不巧！”

岳飞叹息道：”国家用人之际，本该轮才录取，此事还求大老爷作主！”

宗泽说：”为国求贤，自然要取真才实学，我自有主张，必定要与他们周旋一番。此事费些周折，今日本该相留贤契深谈，只恐耳目招摇不便，且请回寓所，待到临考之时听我安排。”

岳飞识趣地站起来，深施一礼，拜别出来，找到牛皋四人，一起回客栈。

路上王贵打量打量岳飞脸色，问：“大哥，你进去许久，为何出来愁眉不展？想必是受了那宗留守的气了？”

岳飞摆摆手说：“街上人多眼杂，且回客栈细谈。”

几人不敢多问，回到客栈大厅，捡了一副僻静的座头坐下，掌柜的徐宗元乐呵呵地送来一桌酒菜。

岳飞吃了两个菜，把进宗泽衙门发生的种种事情和盘托出，众人都愤愤不平！

吃罢晚饭，王贵提出要到街上逛一逛，看看京城的夜景，岳飞严厉约束几人回去睡觉，不许外出！

到了次日上午，吃完早饭几人又要出去玩，岳飞不好强拦，亲自带着四位弟兄在附近逛了逛，就催促他们回客栈。

牛皋不乐意了，嘀咕道：“好不容易来趟京城，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玩，真把人憋出病来！”

岳飞笑道：“牛皋兄弟，街景也看了，不过如此，不如我们回客栈去，点上几个好菜，痛痛快快地喝顿酒如何？”

牛皋眼睛一亮，说：“俺可要喝美酒才答应！”岳飞点头应允，于是几人回到客栈。

刚刚进了客栈，就看见掌柜的徐宗元笑嘻嘻地过来，悄悄地说：”留守衙门宗大老爷差人抬了一席酒肴，说是不便相请到衙门，特命人送到此处，与你们五人接风洗尘！”

岳飞忙问：“来人在哪里？”徐宗元答：“酒菜刚刚送来，他们还没走呢。”

岳飞随即让徐宗元派小二把酒席送去自己的房间，封了二两银子，打发了来人回去。

牛皋迫不及待地喊上王贵，取了杯筷，来到岳飞的房间，帮着小二把酒菜摆了满满一桌！

汤怀、张显和岳飞缓缓走进来，牛皋迫不及待地让岳飞坐了首席，五人坐下饮酒。

吃了一会，王贵说：“枯饮无趣，酒是不错，总不能一杯接一杯地灌？须要行个酒令来吃才好。”

牛皋附和道：“不错，就是你起令。”王贵说：”不是这样说，本该是岳大哥作令官。今日这酒席，乃是宗留守在岳大哥面上送来的，岳大哥算是主人，这令官该是岳大哥做。”

汤怀说道：”妙啊，就是岳大哥来。”岳飞笑道：“那么大家说一个古人吃酒，要吃得英雄。说不出的就罚三杯，张显兄弟先说吧。”

王贵笑嘻嘻地满满斟了一杯酒，递与张显，张显接来一口吃干，说道：”我说的是关云长单刮骨疗毒，岂不是英雄饮酒？”汤怀笑道：”果然是英雄，我们各敬一杯。”

五人同饮一杯，张显斟了一杯，递与汤怀道：”如今该是贤弟说了。”

汤怀也接过来一饮而尽，说道：”我说的是刘绑醉后斩白蛇，可算得英雄么？”众人齐道：”好！我们也各敬一杯。”

岳飞说：“下面该王贵了。”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去，王贵接过来喝干，说：“我说一个楚霸王鸿门摆宴，可算得是英雄吃酒么？”

张显笑道：”楚霸王虽然英雄，但当时不杀了刘邦，以致有后来乌江之刎，尚有不足之处，要罚一杯！”王贵只得自斟自饮了一杯，笑道：“下面该牛皋兄弟来了。”

牛皋憨憨地说：”我不晓得这些古董！只是我吃他几碗，不皱眉头，就算我是个英雄了！”四人听了哈哈大笑说：”也罢，也罢，牛兄弟就吃了三杯罢！”

牛皋说：”我也不耐烦这么三杯两杯地喝，就拿大碗来吃两碗便是！”当下牛皋取过大碗，自吃了两碗。

众人拍手叫好，然后说：”如今该岳大哥收令了。”岳飞也斟了一杯吃干，说道：”各位贤弟都说的楚汉三国的人，我如今只说一个本朝真宗皇帝天禧年间的事，乃是大将曹彬之子曹玮，宴请群僚。恰逢军营外面吐蕃李立遵部入侵，曹玮放下酒杯，旋风般冲出去，片刻功夫就杀了吐蕃将领，吓退敌兵，把敌人之头掷于筵前！这是不是英雄？”

众兄弟笑道：”大哥说得爽快，我们各敬一杯。”

牛皋嘀咕道：”你们文绉绉的说今道古，我那里懂得？我们猜谜吃酒罢。”王贵笑道：”也好，那就从你开始。”

牛皋也不推辞，就与众人猜谜，不想腹中文采有限，一连输了几碗酒，众人也陪同吃了几杯。

这弟兄四个欢呼畅饮，吃了个尽兴，岳飞却心中有事，思前想后，四位主考官竟有三人帮助小梁王做状元，若被他夺了武状元，我们几个兄弟的功名不就付诸流水了？

王贵、汤怀、张显、牛皋不知道岳飞的心事，劝酒闹个不停，岳飞猛饮了几杯，一时间酒涌上头，心中烦躁，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