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变数
像所有的皇协军一样，韩锋只是为了能混口饭吃。他深知谢占魁与王延贵之间的矛盾，但他不愿意卷入其中。
礼貌地向谢占魁打过招呼，领着一干兄弟赶着大车出了南城。
城外树上吊着的两个人血已经流干，在烈日下发出一阵阵腥臭，聚集了数不清的苍蝇，嗡嗡嗡的围着尸体乱转。
日本人的用意很明显，所有抵抗皇军或者资助抗日组织的，便是此二人的下场。 韩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长长叹了口气。他认得这两具尸体，是和记古董店的掌柜和远山与他的老婆，已经在这儿吊了三天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今儿没明儿。你永远不知道今晚的鞋子脱了，明天是否还能提得上。
而六子则完全不同，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对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恍如梦中。血腥、杀戮、战争仿佛离自己那么遥远，却又无时无刻不围绕身边。
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每个人的命运都充满了变数，早已经不属于自己。如冥冥中一只大手将所有人紧紧抓住，挣也挣不脱。
远处高大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走得近了，负责站岗的几名伪军拄着步枪，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
六子眼尖，一眼就发现城门前树上吊着两具尸体，在风中像摆钟一样来回晃荡。他心里面格登一下，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六哥，我咋瞅着树上的人像我哥和我嫂子呢？”和青山随后也看到了那两具尸体，忐忑不安地问道。
“别瞎说，俺再走近点看看！”六子安慰道。
嘴上这么说着，六子的心却一个劲地狂跳起来。跟和远山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太熟悉和远山了。虽然离树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但六子已经基本上确定树上吊着的就是和远山夫妇。
由于脱水和流血，尸体严重变形。
和青山终究认出了大哥大嫂，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哥！嫂子！”扔掉扁担便要冲过去。
六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拦住和青山拦腰将他抱住，一只手使劲捂住他的嘴，硬生生按倒在地上。
和青山用力挣脱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六子又恨又急，城门口的伪军近在咫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和青山根本就不听劝，六子情急之下脚底使了个绊，将他摔进路边的水沟里。
和青山怒吼着，奋力爬上沟沿。面对大哥大嫂的惨死，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眼睛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别叫，别叫！”六子翻身骑在和青山背上死死按住他，使尽力气捂住他的嘴。
看着昔时的老伙计被呆在树上，六子的心里面也无法冷静。但是他很清楚，此时绝对不是冲动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和青山做出冲动的事来。
和青山挣扎了半天，双手不知何时已深深抠进土里，泪水从血红的眼角瞬间流下。
好半晌，看到和青山不再挣扎，六子这才松开手。
“走！”
“不，我要报仇！”
“好兄弟，听哥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仇咱早晩得报，先回去！”
六子连拉带拖费了半天劲，把和青山拽了起来，沿着水沟踉踉跄跄离开城门。一路上连哭带喊，直到噪子都喊哑了。
好不容易到了安全地带，六子几次想安慰一下和青山，可看到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松开和青山，任由他跪在地上抽泣。
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六子长长叹了口气，抽出烟袋杆点了一袋烟，坐在和青山身边静静地看着他。这小鬼子真他姥姥的歹毒，这么残忍的事情也干得出来！两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可怜了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孩子……
一想到孩子六子忽地一激灵！对了，孩子呢？哪去了？难道说鬼子连个婴儿也不放过，杀了？活埋了？
城门前的树只吊着和远山夫妇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也许他还活着？
这么想着，六子拍了拍早就哭得有气无力的和青山，打算把孩子的事跟他说说。
“兄弟……”
话刚出口，六子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响动。他连忙站起来转身去看，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七八个壮汉齐刷刷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每人手持短枪，枪口对准了自己与和青山。再仔细看，真他姥姥的冤家路窄，领头的正是吴连成！
吴连成满脸得意的表情，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看到六子一脸的惊讶，吴连成一咧嘴说道：“没想到吧？你这只猴子最终还是没逃得了我的手掌心。”说着，伸出一只巴掌炫耀地冲着六子晃了晃。
和青山此时也到了说话声，抬头的工夫，只见吴连成挥挥手，几个人立刻冲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六子手无寸铁，面对着七八枝上了膛的短枪不敢轻举妄动。连忙陪起了笑脸，说道：“吴长官，这是干嘛呢？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说！”
吴连成眉头一皱：“谁跟你是自家兄弟？”
和青山不明白吴连成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专门冲六子而来。于是顾不得心里的悲痛，挺身拦在六子跟前，声音沙哑地问吴连成：“慢着！吴长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连成慢慢踱到和青山跟前，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问道：“青山兄弟，这是咋了？嗓子怎么哑了？”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摆摆手，说道：“这事误会不了，我辛辛苦苦找的就是他！你好歹也是一名党国军人，怎么跟一个通缉犯搅合在一起？”
“吴长官，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和青山哪里知道吴连成的意图，刚要解释，却被吴连成打断：“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的事回到团部后团座自会处理！现在你们两个必须跟我走！”
说着吴连成冲手下的几个人递了个眼色。
吴连成手下几个人心领神会，趁着六子与和青山不备，猛地从背后出手。抢起短枪，用枪柄狠狠砸在两个人的脑袋上。
和青山只觉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下，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同样遭到袭击的六子也没能躲过去，连声闷哼都没发出，便晕了过去。
吴连成命令手下的丁家顺：“把车赶过来，动作快点！”
“是！”
丁家顺听到命令扭身直奔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不大工夫便牵着一辆马车过来，车上装着满满的一车干草。
其余几个人利落地从马车上抽出两捆草绳，先用破布条塞住两人的嘴塞住，然后七手八脚用绳子将两个人捆了个结实。
“塞车里去！”吴连成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几个人合力将两个人抬到马车上，塞进干草堆里。
“走！”吴连成跳上马车，吩咐丁家顺赶车。
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坚决不留活口，以免走漏风声，吴连成下定决心要杀了六。按照其他兄弟的意思，干脆将六子就地解决。
吴连成非常清楚，这里是日占区。如果动枪，势必会惊动附近鬼子和伪军。
他必须找一个相对保险的地方来处理这两个人。
至于和青山，吴连成并不想杀他。和青山虽然官阶不高，因为枪打得准有一定的名气。如果杀了他，难免不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带回去，交给团长王建业处置。
“驾！”
丁家顺挥起马鞭赶着马车，一行人匆匆转下了一条土路，向仰天山方向而去。
马车颠簸了十几里路，吴连成的眼睛一路上四处寻摸。他忽然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就是活埋了六子。反正团长王建业也有除掉六子的心，至于怎么处置，他才懒得问。
干草堆里的六子慢慢醒了过来，觉得脑袋生疼。他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吴连成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但结果肯定不咋样，这小子一定憋着什么坏水害自己。
终于听到吴连成喊了句：“停车，就在这儿吧！”
随着丁家顺勒住马车，几个人上前将六子死狗一样从草堆里拖出来扔到地上。
六子努力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里面便格登了一下。
“要坏！吴连成这小子八成想在这儿了解自个儿！”
吴连成叫过丁家顺等人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几个人听完后立刻从马车上抽出几把铁锹，在路边田头一块较松软的地面刨起坑来。
“怎么样，我给你选的这块儿还不赖吧？”吴连成蹲在六子跟前，阴险地笑了。
六子忽然明白了，吴连成这是打算活埋自己。
吴连成接着说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你看这儿鸟语花香的，风景多好！等到了秋天，这儿的庄稼一准长得挺好！”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略带惋惜地说道：“只可惜了你堂堂的六爷，一身本事却落得个活埋的下场。真是报应！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