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破天惊（十四）

纳湖是边城市最大的一个人工湖，位于边城市的市中心。在边城市，有人叫它纳湖，有人则叫它纳湖公园，是整个边城人休闲纳凉、锻炼身体的去处。纳湖湖水清澈见底，湖岸绿树成荫，仿古的亭榭楼阁散布其中，用五颜六色的石子铺就的林荫小道蜿蜒如蛇，就像一支彩笔绘就的一条彩带，扭着婀娜的身姿划向远方。每到夏天的时候，花海灿烂，凉风习习，每天清晨和傍晚，整个公园里人头攒动，一首首欢快的音乐，一群群披红戴绿的大爷大妈们，用一支支欢快热烈的广场舞把公园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此时随近傍晚，但公园里却没有了以往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把整个公园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公安民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的警车和在隔离线外排成了一排的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整个纳湖上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这也难怪，边城市是全省出了名的和谐城市，从建市到现在，有上百年历史的边城里，小偷小摸的事情并不鲜见，但从来没有发生过杀人放火等重大刑事案件。但不知道为什么，近期以来却是大案频发。先是大收藏家、企业家郝建成被害，今天在市中心的纳湖又出现了个无名女尸，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的边城市市民甚至连这些威风凛凛的公安民警都是人心惶惶。

“什么情况？”和张文、郭涛等一干领导进入现场，来不及喘口气，顾向阳便对正在低着头拍照的市公安局法医科科长马奇问道。

见局长顾向阳站在自己面前，马奇赶紧站起身来，冲着顾向阳摇摇头，叹了口气：“顾局？你这么大的领导，不在办公室里遥控指挥，跑到现场来干嘛？”

顾向阳和马奇是发小，按照马奇平时的说法，他们两个是穿着开裆裤、尿尿和泥巴一起长大的。所以，在公安局同事这么多年，虽然在人多的时候他会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副下级见到上级时的恭维和服从，但在人少的时候，马奇根本没有把顾向阳当成局长看待，时不时的拿他开涮。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边城市连着出了两起杀人案，我还能坐在办公室里遥控指挥啊？坐不住了！”在马奇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顾向阳看看马奇：“说说情况吧，怎么回事儿？”

见顾向阳一脸的认真，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马奇再也不敢和他开玩笑了。他把相机交给身边的助手，把顾向阳和副局长张文拉到一边，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这是一名全身一丝不挂的裸体女尸，浑身上下连一根布条都没有。从尸体外形上看，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嘴唇发紫，两个乳房上、胳膊上、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痕，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具体的死亡原因要等到验尸之后才能确定。情况就是这样。”

“在她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吗？”听完马奇的汇报，顾向阳皱着眉头说道。

“顾局，这个女士是全裸，就像马科长刚才说的那样，浑身上下连一根布条都没有。我们发动民警对整个纳湖公园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并对湖岸进行了打捞，没有发现任何衣服等物品。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任何线索。”这时，站在顾向阳身旁的重案大队副大队长乔阳接着马奇的话说道。

“你们采取的措施呢？”耷拉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乔阳，顾向阳问道。

“我们已经将女尸的照片打印后分别发给了边城市13个社区的派出所和居民委员会，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落实这个女尸的信息，为破案创造条件。”乔阳不敢怠慢，赶紧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冲着乔阳点点头，走到女尸前面围着女尸转了一圈，顾向阳看看张文：“我们回去开会，不在这里影响他们的工作。”

见顾向阳和张文要走，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等人马上围了过来：“局长，请指示！”

“指示？指示个屁，没有破过案、不会破案啊？细致、周到，不漏过任何可疑的疑点，一旦情况落实清楚，迅速布控抓捕犯罪嫌疑人！”冲着郭涛吼了几句，顾向阳一甩袖子走出了现场。

见郭涛尴尬的低下了头，张文赶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顾局最近心情不好，担当着点。集中精力破案，不要分心！哦，对了，把任务布置一下，坐车回局里开会！”

说完，他紧走几步追上顾向阳，然后拉上正站在湖边不知想着什么的陈思江，坐上车向市公安局办公楼驶去。

“边城是怎么了？不出事可以安静近百年，一出事就停不下来。一个郝建成就够我焦头乱额了，现在又出了个无名女尸，这算哪回事？唉！”走进办公室，把身上的警帽往办公桌上一扔，顾向阳一边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一边对着香烟发狠一边看着同样是一脸愁容的张文。

“唉，谁知道是咋回事，撞鬼了呗。好了，不说了，到小会议室吧，同志们都等着开会呢！”冲着顾向阳笑了笑，张文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拉着他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走进会议室，见被通知参加会议的人都来了，顾向阳并没有坐在那只象征着局长身份和地位的牛皮转椅上，而是在门口的位置随便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看看众人说道：“除了应邀参加的骨干民警之外，参加今天会议的同志都是局里科级以上的部门领导。在无名女尸案的尸检报告还没有出来、身份信息还没有落实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个问题，请大家踊跃发言。”

听了顾向阳的话，与会人员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又把目光落在顾向阳身上，大家可能都在想：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前几天发生的郝建成被杀案和今天刚刚发生的无名女尸案，还有什么紧急的问题需要讨论？

“8天之前，我市发生了奇玉石收藏家、企业家郝建成被杀案，案子还没有个头绪，今天又出了一个无名女尸案。大家都知道，我们边城市是全省乃至全国闻名的文明城市，从撤镇建市以来，从没有发生过任何大的刑事案件更别说杀人案件。所以，近期以来发生的这两宗案件让我深感震惊，我在想：我们的公安工作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才导致了今天的这种局面？大家都是老公安了，各抒己见，不要有任何的保留。放心，大家今天说的所有的话都不会‘记账’，大家尽管说就是。”见大家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顾向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脸平静的说道。

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会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从何说起——顾向阳提出来的这个话题太大了，作为基层民警，谁能知道怎么说才对领导的胃口？如果说的不对了，那个“不记账”的说法还算数吗？

“顾局长，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平时玩石头吗？”这时，还是那个口无遮拦的陈思江没有深浅的看着顾向阳问道。

“玩石头？我为什么要玩石头？”看看陈思江，顾向阳一头的雾水，皱着眉头问道。

“哦，我可能没有把前提交代清楚。”看着顾向阳一副懵圈的样子，陈思江冲着自己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我这里所说的石头并不是咱们边城随处可见的那种普普通通的石头，而是用于观赏、有收藏价值的石头。比如咱们边城盛产的一种观赏石：边成玉。”

听了陈思江的话，顾向阳一愣，然后对着陈思江摇摇头：“边成玉这种石头我知道，是咱们边城盛产的一种观赏石，‘12.11’案件中被害的郝建成不就是因为边成玉才发财的吗？听说这些年边成玉在全国赏石界的名气越来越大，价格也是一路飙升。但是，我不玩这些东西，一是不喜欢，二是没有钱买，三是没有时间玩这么文雅的东西。老陈，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是不是喜欢观赏石这件事情来了？这个话题好像和我刚才所说的问题没有联系吧？”

说完这番话，顾向阳冲着陈思江笑了笑，然后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两只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暗暗地想：你这个老家伙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顾局长，您错了，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面对着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我能把无关的事情拿到这里来说吗？我陈思江再不懂事也不会这样做啊！所以，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和我接下来的话有关系——但是我也要郑重声明一下：参加今天会议的都是咱们局的领导干部，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警，我能受局领导之约出席今天的会议，实在是受宠若惊。但是，我接下来的这些观点完全是我个人的想法，不敢保证正确，也未必和顾局长提出的问题相吻合。如果我南辕北撤说错了话，还请各位领导原谅！”说到这里，陈思江有些夸张的站起身来，对着顾向阳等人轻轻的鞠了一躬。

陈思江有些夸张的举动把顾向阳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而顾向阳一开头，参加会议的二十几个人也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顾局，您们的声音太大了，我在门口喊了半天的报告也没人应答，因为事情紧急，我只好进来了。”就在这时，女民警小江夹着一个公文夹走到顾向阳面前，有些胆怯的说道。

“哦，没事儿，没事儿，不怪你，是因为我们的声音太大了。”用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笑出来的眼泪，顾向阳一边安慰小江一边接着问道：“有情况？是关于‘12.11’的还是今天这个无名女尸案件的？”

“可能两者都有联系！”看着顾向阳勉强忍住的笑脸和围着会议桌的二十几个人手捂着嘴不敢笑的样子，小江一边回答着顾向阳的话一边皱着眉头暗暗的想：两起杀人案件接连发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破案的头绪，这些领导怎么还有心思笑？

“那好，我刚才提出的这个议题暂时不议了，会后，大家要根据我刚才提出的问题进行认真思考并形成文字材料，我会择机组织大家进行专题研究，参加会议的人就是咱们今天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而且决不允许装聋作哑不说话，每个人都要发言。现在我们把会议的中心转到今天发生的无名女尸案件上来。”整理了一下情绪，顾向阳一脸严肃的环视了了一下整个会场，然后看看小江：“小江，你说吧，有什么新的情况？”

“离开无名女尸案现场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上午，我们找郝建成的夫人康晓梅调查情况，当时顾局长也在，我负责记录。在这个过程中，康晓梅反映了一个情况：他们的两家玉石矿雇佣了十几台挖掘机，而其中的八台挖掘机来自于外省，负责这八台挖掘机管理的是一个女同志，名字叫汪梅。在郝建成遇害之前，他们曾经因为结算工程款的事情发生了纠纷，而且矛盾很深。无名女尸案件发生后，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我在想，这名女尸会不会是汪梅？如果是，她与郝建成遇害案件有没有联系……”

“嗯，很好，这就有点重大案件的味道了。大案子吗，哪有某些人想的那么简单！”正当小江有条不紊的说着话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陈思江突然激动的站起身来，啪的一拍桌子，一边手舞足蹈的说一边用眼睛翻了翻坐在远处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

陈思江的突然“爆发”，不但把正在说话的小江吓得停下了话题，而且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大家纷纷把目光定格在陈思江身上。

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陈思江不好意思的笑笑，冲着小江点点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兴奋了。小江，你继续讲，继续讲！”

已经缓过神来的小江冲着陈思江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皱着眉头盯着陈思江看的顾向阳，然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这个念头只是奇怪的在我脑海中一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联想的太多了。但是，我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而是向顾局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离开无名女尸案发现场，坐车直接去了郝建成的玉石矿。”

“小江，时间紧急，你简明扼要，不要讲细节了。”看看小江，顾向阳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好的顾局。”不好意思的冲着顾向阳笑了笑，小江翻开笔记本的另外一页赶紧说道：“郝建成的玉石矿距离市区有二十公里的路程。无名女尸案发生到现在不到半个小时，可能还没有收到刑警大队发的无名女尸案的照片。所以，一到玉石矿，我马上找到接替郝建成管理玉石矿的郝雷。接过我给他的照片之后看了看，郝雷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汪梅。因为在他父亲与汪梅就土方量纠纷的问题进行谈判时，他曾经参与了几次并且跟她还吃过几次饭，所以，他不但认识汪梅而且还熟悉。另外…….”

“这个无名女尸就是汪梅？”不等小江把话说完，顾向阳便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用两只冒光的眼睛看着小江问道。

顾向阳的样子把小江吓了一跳。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认真的冲着顾向阳点点头。

听完小江的话，一直坐在门口位置的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看了看顾向阳，见顾向阳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于是便站起来说道：“因为土方量纠纷的问题，郝建成与汪梅产生了纠纷，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仇恨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我们可以怀疑杀死汪梅的是郝建成。汪梅是外省人，郝建成又是本地的‘大佬’，如果汪梅真的惹恼了郝建成，这种可能不会没有。但问题的关键是，郝建成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了汪梅的前面，这种可能就不复存在了。仅仅从这一点来看……”

“仅仅从这一点来看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这时，陈思江又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郭涛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