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七章 两具女尸现谜团 案破凶手令人叹

这天晚上退堂后回到家里，狄仁杰兴致很高，让狄春出去买了几个菜，二人坐在院子里对酌。

忽然一个捕快走了进来，看见二人喝酒，欲言又止。

狄仁杰笑呵呵地请他坐下，一同饮酒。捕快遵命，举杯敬了狄仁杰，狄仁杰问道：“这么晚来，是不是出了什么要案？”

捕快说道：“大人，城里出了命案！有个木匠叫王树和，他的女儿王智萍被一名叫黄四的无赖逼奸未遂，活活掐死在床上！这一幕正好被王树和撞见，顿时大喊起来，邻居们闻讯赶来，将黄四当场擒获，打了个半死！黄四这个无赖已经被我押到衙门了，大人是不是明天审问？”

狄仁杰一听，放下酒杯，霍然站起说：“人命关天，事不宜迟，立刻去衙门！”说完转身就走，狄春和捕快连忙跟上，一路来到县衙。

狄仁杰连夜提审黄四，不想黄四倒也痛快，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

据黄四交代，他早就对王木匠的女儿王智萍的美貌垂涎三尺，经常在王家门外转悠；这天晚上，王树和到邻居铁匠家里打磨木工刨子，黄四以为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想想王智萍一个人在家，于是翻墙进去欲行禽兽之事！王智萍猛烈反抗，黄四掐住了她的脖子本想吓唬吓唬她，谁知王智萍大声呼救！

偏偏这时王木匠回来了，他送刨子去打磨，隔壁铁匠正在吃饭，就让他留下工具明天来拿，于是王木匠返回家中，恰好听到了女儿的呼救！

王木匠大骇之下，大声呼救，邻居闻讯赶来，合力擒住黄四，揍了个半死！

王木匠立刻去县衙报官，值夜的捕快立刻出动，把黄四缉拿归案，并且将受害者王智萍的尸首抬回衙门。

人证物证俱在，凶犯自己又已认罪，狄仁杰将黄四押入死囚牢，做成文案上报刑部，经核准之后就可将其斩首。

一桩命案就此了结，狄仁杰心里有些不安，亲自带了仵作到停尸房验尸。

苦主王木匠跟随而来，见了女儿的尸体不免放声大哭。

狄仁杰打量了尸体良久，转身问王树和：“王木匠，你的家境如何？令嫒是怎么被无赖黄四盯上的？”

王树和哭道：“小人命苦，早年丧妻，靠打铁为生，女儿王智萍与我相依为命。可惜她体弱，自幼得下了头晕的毛病，常年吃药，她就是在去药店抓药的时候被无赖黄四给盯上的。说到家境，我一人打铁，只够父女二人温饱，小康都算不上。”

狄仁杰指着尸体说：“你看你女儿的衣着，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新但很普通，可是脚上的鞋却是只有大户小姐才穿得起的云锦面鞋，这如何解释呢？”

王树和听了一愣，忽然说道：“大人，我记得小女并没有这双鞋子，鞋是从哪里来的呢？”

狄仁杰看看尸体，被无赖黄四掐得口鼻出血，脸上还有呕吐物，一片模糊。

狄仁杰沉吟片刻，命衙役去端一盆水来，让王树和用毛巾擦去尸体脸上的污物。

王树和遵命照办，等擦干净了女儿的脸，却忽然惊呼起来！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女儿王智萍，而身上的衣服却是她的！

狄仁杰也吃了一惊，沉吟片刻问：“你当时听到呼救声后，做了什么？”

王树和说：“当时我非常慌乱，以为家里进了强盗，就大声呼救，邻居闻讯赶来，冲进房中把黄四制服。我女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已然断气了，就慌慌张张地跑去县衙报案，没有来得及给女儿洗脸换上新衣服入殓。”

狄仁杰听完，转身走回公堂，再次提审黄四。

黄四交代说今天晚上被自己掐死的人，千真万确就是王智萍，他看上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绝对不会看错。

“那你确信当时把她掐死了？”狄仁杰问。

黄四哭丧着脸说:“大人，我承认是我把她掐死了，可是我想不通当时我刚刚掐了几下，她就口吐鲜血断了气。我哪有那么大力气呀？”一听此话狄仁杰更加疑惑了。

狄仁杰打量打量这个黄四，身高五尺左右，虽然一身的流氓气，但是并不算强壮，还有点猥琐。像这样的人，要他几下子就掐死一个女子，而且还掐得吐出血来的确不是一件易事！

难道是王智萍根本没有死，那只不过是她的障眼法？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狄仁杰看看夜色已深，下令将黄四收监，明日再审。

第二天狄仁杰刚刚到衙门，忽然里正来报，有人在城郊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狄仁杰心里一惊，立刻派衙役去传来王树和，又带上仵作，一起去河边认尸。

王树和一眼就认出这才是自己的女儿王智萍，当下悲痛欲绝，昏死过去。

狄仁杰命人将王智萍的尸体抬回了县衙，经仵作检验得出的结论是，王智萍并不是被掐死的，而是中砒霜剧毒而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想了想，立刻派出许多捕快在城中贴布告，晓谕百姓，谁家有女眷失踪的，火速到衙门认尸！

一个时辰后，本县富翁沈得志匆匆赶到衙门，仔细看了王木匠家发现的死尸，放声大哭，说这正是他失踪的女儿沈云英！

狄仁杰问：“沈员外，你家女儿为何失踪？”

沈得志哭诉道：“小女沈云英，是我的独女，骄纵惯了，她平时总喜欢出去游玩，所以我并没有多想。昨天她一夜未归，我非常担心，听到官府出告示认尸，我忐忑不安地赶来一看，这具女尸还果真是小女！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被人所害，大人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

狄仁杰好声安慰他一番，隐隐觉得这两具死尸有关联！沈云英是被砒霜毒死的，砒霜不是轻易能够买到的，狄仁杰决定从这里下手！

狄仁杰派出许多衙役去城里各家药铺查看，凡是最近卖过砒霜的掌柜，要带他来衙门问话。

过了两个时辰，衙役带来彭泽县城郊养生堂的老板萧山，说最近只有萧山店里卖过砒霜。

萧山主动说，三天前一个名叫黄四的人在养生堂买过二两砒霜。“你认识黄四吗？”狄仁杰问。萧山摇摇头说不认识。狄仁杰追问：“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黄四在你的药店里买过砒霜？” 萧山说：“我们药店有个规矩，就是有人来买砒霜一次不能超过一两，而且购买者要留下姓名，我店里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天前黄四买过砒霜。”萧山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簿。

狄仁杰打开一看，上头果然写着黄四的名字。矛头再次指向了黄四。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黄四长什么样子了？”萧山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狄仁杰将萧山带到大牢让他指认黄四，萧山始终没有肯定此人是不是买砒霜的人？因为那天买砒霜的人低着头，买了砒霜就急匆匆地走了。

狄仁杰审问黄四，黄四却一口否认自己去买过砒霜，案情顿时陷入了迷雾。

狄仁杰回到家里，想了整整一夜，终于想出一个计策，逼凶手自己露面！

第二天到了县衙，狄仁杰叫来狄春，对他耳语了一番，狄春连连点头，出衙门办事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养生堂的老板萧山忽然急匆匆地来到县衙门前，嚷着要见狄仁杰。

狄春走了出来，将他挡在了衙门外。萧山急匆匆地说：“我有要事要见狄大人。”

“不行，狄大人今天身体欠安，闲杂人等一律不见。”狄春说。

萧山急切地说：“我是来提供线索的，我刚刚想起那个买砒霜的黄四长什么样子了，并不是关在牢里的那个。”

狄春却似乎并不感兴趣，一把将他推到一边说:“大人已经准备结案上报刑部了，你就不要再在这里添乱了。”萧山很不满地走了，狄春骂了一声“多事”，转身进了衙门。不久萧山又来了两次，都被狄春挡在门外，呵斥走了。

当天晚上，萧山早早打烊关门，坐在店里喝酒，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

“关门了不做生意了。”萧山嚷了一句，门外没有回音，而敲门声继续响着。

萧山不耐烦地打开了门，突然一把雪亮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接着一个蒙面人走了进来，用一只手关上门。

“你、你干什么？”萧山无比惊恐地问。

“你太多事了，今天晚上我送你去见阎王！”蒙面人说着举起刀用力地砍下来。

忽然房内冲出几个衙役，一名衙役举刀击飞了蒙面人的刀，蒙面人大惊失色，不想院子内竟有埋伏。

狄仁杰和狄春笑吟吟地从房内走到院子里，一把将被衙役团团包围的蒙面人面巾扯了一下，露出一张年轻而彪悍的男子的脸。

狄仁杰笑道：“你没想到吧？我早已猜到买砒霜的人，甚至谋害王智萍的凶手并不是黄四，而是有人假借黄四之名！于是我命狄春悄悄出城找到萧山，让他假托想起了买砒霜者的长相又故意不让他进衙门，这样一来真凶就必定会跳出来杀人灭口，如今你果然上钩了！”

那男子面如土色，但是一脸的坚毅，一言不发！

狄仁杰毫不犹豫，下令动刑！衙役们把他按倒在地，一顿板子打得屁股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此人终于招供，他叫卢勇，乃是彭泽县郊外一个瓦匠，专门给人盖房子砌墙为生。

狄仁杰继续审问，对于曾经化名黄四到萧山的药店里买过砒霜一事，卢勇拒不承认，而对于夜入药店要杀萧山一事，他解释说，萧山曾经卖给自己假药，故而前来报复！

狄仁杰让萧山仔细辨认，确定卢勇就是那天晚上到药店买砒霜、假说自己名叫黄四的人！

卢勇却仍然死不承认买过砒霜，还叫嚣说是萧山陷害自己！

狄仁杰仔细打量了卢勇一番，拿起他带来的钢刀细看，刀柄上铸着“树和”两个字，狄仁杰顿时大吃一惊！

树和不就是王树和的木匠铺招牌吗，难道两个人认识？

狄仁杰立刻将卢勇带回县衙，叫来王树和询问。王树和将刀仔细辨认了一番，说这把刀的确是自己家的，可是已经好久不用，记不得放在哪里了，而且他也不认识这个卢勇。

狄仁杰盯着王树和的眼睛说：“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这个卢勇，很可能是杀你女儿的凶手！”

王树和浑身一震，诧异地问：“大人，我女儿不是黄四杀死的吗？”

狄仁杰摇摇头说:“王智萍是被砒霜毒死的，而就是这个卢勇冒充黄四到萧山的药店里买的砒霜。中间又发生了尸体调包的怪事，所以我断定杀死王智萍的真正凶手并不是黄四，”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亲眼看到黄四掐死了王智萍，大人为什么不将他砍头偿命呢，是不是收了他的贿赂？”王树和情绪激动地说。

狄春一听大怒，喝道“大胆！”狄仁杰却摆摆手说：“王树和，本官出仕以来，从来没有做过收受贿赂有违国法的事。你尽管放心先回去，这桩案子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父女俩一个交代！”

王树和跪下老泪纵横地说:“请大人一定要尽快破案呀，要不然王智萍她死不瞑目呀！”狄仁杰叹口气扶起了王树和。

王树和离开县衙之后，狄仁杰将狄春叫到身边耳语了几句，狄春点点头出去了。

当天夜里，疑犯卢勇正躺在牢房的角落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牢门忽然打开，狄春进来一把将他拖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卢勇非常紧张。狄春冷笑一声说:“我们大人有请！”

狄春拉着卢勇来到大堂门外，看到昏暗的大堂里，狄仁杰正与连夜召来的王树和说着话。“先在这儿等一下。”狄春对卢勇低声说。

大堂内的王树和愤然说道:“大人不是说那个卢勇才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那就赶紧将他砍头为我女儿报仇呀。”门外的卢勇听了脸色一变。

狄仁杰说:“卢勇现在还没有认罪，没有拿到口供不能莽撞行事。”

王树和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狄仁杰面前，说：“我求大人了，铁证如山，既然是卢勇买的砒霜，那肯定凶手就是他，请大人赶紧将他杀了为王智萍报仇！”

还未等狄仁杰说话，大堂外的卢勇忽然吼道:“狗日的王树和，你落井下石，我非宰了你不可。”狄春一把没拉住他，卢勇已经跑进大堂，一把拉起跪着的王树和骂道:“你杀了人却让我当替罪羊！岂有此理！”

话还没有说完，卢勇吃惊地注意到，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王树和，而是一个和王树和非常像的人，卢勇的脸色马上变得惨白了！

狄仁杰这时厉声喝道:“卢勇，还不从实招来？！”卢勇自知上当，长叹一口气跪在了狄仁杰面前，如实招供。

原来几天前，卢勇给准备修建花园的城中富商沈得志运了一批上好的砖块，谁想沈得志耍赖不肯给钱。卢勇想尽办法都未能要回，愤怒之下决定报复。于是他找到好友王树和，从他家里借了一把钢刀，想去吓唬吓唬沈得志。

当晚他潜入沈家，无意间看到了沈得志的女儿沈云英十分漂亮，于是将她打晕，掳到了自己家里，准备扣为人质，威胁沈得志给钱。然而当他看着漂亮的沈云英的时候，顿生歹念，欲行玷污之事，沈云英极力反抗，卢勇失手将她掐死，正好被前来串门的王树和看到了。

王树和当即就拿这件事向卢勇勒索钱财，卢勇本欲杀之灭口，而王树和却说自己来他家已经告诉了女儿，如果自己被杀，女儿就会将卢勇告到衙门，卢勇害怕了。

卢勇拿出所有的钱财，求王树和不要声张，谁想王树和见钱眼开，竟然出动献策，说无赖黄四经常来纠缠自己的女儿，总有一天要出事！不如自己找个机会外出，故意让黄四到家里调戏女儿，女儿必然反抗，然后自己冲进去扭打黄四，再让卢勇趁乱把沈云英的尸体背进女儿的房间，冒充自己的女儿被黄四掐死，自己去报官，让黄四做替罪羊！”

王树和不声不响地听卢勇说，等他说完忽然一阵冷笑，对狄仁杰说：“大人，你断案入神，这等谎话你也相信？如果我拿自己的女儿去掉包，那么我的女儿为何中毒而死，还抛尸河中？难道我杀了自己的女儿？”

狄仁杰听完觉得有理，下令将二人先关押起来，自己要好好想一想。

思索了一夜，东方发白，狄仁杰忽然命狄春去带卢勇来，单独问话。

狄仁杰问：“卢勇，你说你没有毒死王智萍，那么你买砒霜做什么用？”

卢勇激动地说：“大人，那是几天前王树和托我买的，说家里闹耗子，他还让我冒出黄四去买，好嫁祸于他！”

狄仁杰听了眼睛一亮，立刻派狄春去找来王树和的左邻右舍，询问了一番，已经胸有成竹。

这时天色大亮，狄仁杰下令将王树和带来，要他招供杀了女儿！

王树和一本正经地说：“大人，您是不是糊涂了？要我招供杀了女儿？”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我已查访清楚，王树和嫌弃女儿常年体弱要吃药，要花很多银子，渐渐对她不满。恰好黄四来纠缠女儿，又出了卢勇失手杀死沈云英的事，王树和就想出了一石二鸟的毒计，既收下卢勇的钱财，又除去累赘的女儿！

王树和托卢勇买来砒霜，说是药耗子，其实暗中掺在药里给女儿服下，令她中毒！王树和分寸拿捏得十分巧妙，剂量放得恰好，令女儿中毒后没有立刻死去，因为砒霜是掺在女儿常服的药里，不会立刻毙命！

王树和做好这一切，故意离开家门，引得黄四闯入自己家意图非礼自己的女儿；就在女儿反抗之时，毒发身亡，王树和及时地赶回家中，大喊救命，引得邻居来合力擒获了黄四！

黄四慌乱之下以为王智萍是被自己杀死，自得认罪；不想卢勇早和王树和约好，趁着混乱，偷偷地将沈云英的尸体背入王智萍的房中，将二人掉了包，背起王智萍就走。

但在半路上，卢勇发觉不对劲，王智萍已经死了！慌乱之下，他将王智萍抛尸河中，潜逃回家。

后来卢勇找到王树和好一阵埋怨，王树和却劝他别慌，没有人能够破这桩连环案，自己经常来衙门闹，要把黄四处死替女儿报仇，实际上是借官府之手灭口！”

卢勇听了瘫倒在地，想不到这么复杂的连环案竟然被狄仁杰识破！

王树和却不服，大喊冤枉，说断断没有父亲害死女儿的道理，他要上诉！

狄仁杰微微一笑，那出一个纸包说：“王树和，你看仔细了，这是在你家中女儿的床下找到的！我已经暗中派了衙役去你家搜查，找到这个！你说你没有下毒，那么你女儿死亡的症状怎会和砒霜中毒一模一样？而且卢勇已经招供，是你指示他冒出黄四去买的砒霜，你怎么解释？我问过你的左邻右舍，你嫌弃女儿常年服药治病花了许多银子，本来家中就不富裕，经常抱怨！

还有，无赖黄四骚扰你女儿不止一天了，为何不见你报官？分明你早就起了歹意，要借黄四之手害死女儿，除掉累赘！恰好卢勇失手掐死了沈云英，你就想出这条掉包计，你还不招供？！”

铁证如山，王树和只好低头伏法，和卢勇一起，被狄仁杰判了个故意杀人，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