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破天惊（十一）

围着诺大的会议室不知转了多少圈，顾向阳才停下脚步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用异常严肃的目光扫视了一些与会人员。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得出来，对于案发以后自己下属的工作，他是极度不满意的。

与会的民警们了解顾向阳的脾气秉性，从他的表情中也看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整个会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屏住呼吸，低着头，装模作样的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陈主任，王主任，您们二位是市委、市政府派来专门参加今天的专案组会议的。作为领导，在听了重案大队、刑警大队的汇报和陈思江同志的分析之后，您们有什么看法？请指示！”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子后，顾向阳没有做什么重要指示，而是微笑着看看分别坐在自己左右首的边城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莉，然后笑着说道。

顾向阳的点名，让陈强和王莉一愣。顾向阳虽然是市公安局局长，但他也是边城市市委常委，职务和权威绝对在他们两个人之上。所以，在听到顾向阳点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们只是相互看着，谁也不敢主动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顾向阳的脾气，如果自己说错了那句话，说不定现场就要挨骂。如果是那个样子，在这些民警面前有多难堪？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有“政府铁娘子”之称的王莉打开了话匣子：“顾局长，张副局长，同志们，受王海泉市长的委托我来参加今天的专案组会议。和在座的各位相比，对于破案我是个彻彻底底的门外汉，今天来参加会议有三个方面的任务：第一，传达市政府领导对本案的态度和指示，第二，向各位学习。下面我先传达市政府领导的指示。”

说到这里，王莉看看顾向阳，然后打开面前那个精致的笔记本说道：“‘12.11’杀人案是我市有史以来发生的第一起刑事凶杀案，被害人郝建成是个公众人物，他是闻名全国的观赏石收藏家、我市实力最强的企业家和慈善家。正是由于他特殊的身份，这个案子不仅仅在我市，甚至在全省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昨天在市政府办公会上，马晓东市长在提起这件案子的时候告诉大家，再有两个月，中国观赏石协会一年一度的大型赏石展将在省会举办,全国的赏石名家和众多企业家将齐聚省城，这是我省依托丰富的赏石资源对外展示形象、宣传招商引资政策的一个难得的机会。而这次盛会的组委会中，闻名全国的赏石名家郝建成先生是组委会主任。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郝建成先生却意外的被杀了。大家想一想，如果在盛会开幕前我们不能破案，不能对全国的赏石爱好者有一个明确的交代，那会是什么情况？而且这件事情一旦在会议期间传开，对于我市、我省的招商引资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同志们，我用形势严峻、任重道远来形容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为过吧？”

说到这里，王莉停下话题，用异常严肃的 扫视了一下所有与会人员。

而顾向阳则再一次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的大落地窗前，到背着双手，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边拿嘴里叼着的香烟发狠。

“当然，郝建成被杀案情况复杂，要想破案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刚才我听了大家的汇报之后感触很深，这个案子的难度确实很大。但是，难度归难度，市政府包括省政府领导要的结果只有四个字：限期破案。同志们，我们还要加油啊！办案过程中如果需要市政府配合，请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们将竭尽全力支持同志们的工作！”说到这里，王莉停下话题，然后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边城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强。

陈强冲着王莉点点头，然后说道：“王主任的讲话很重要，市政府的意见也是市委的意见，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看站在落地窗前吸烟的顾向阳：“顾局长，马克书记让我转告您，如果案件侦破工作需要市委协助，请您直接打电话给他，市委、市政府将不遗余力支持，确保公安机关及时破案，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以确保边城市的社会稳定！”

听完陈强的话，顾向阳转过身来走到会议桌旁，坐在椅子上冲着陈强和王莉点点头，然后又看看自己的手下：“‘12.11’案件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破案的紧迫性刚才两位领导已经讲过了，我想在座的各位也听明白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所面临的任务将是史无前例的艰巨，说直白一点，除了限期破案之外，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和其他选择，否则，我们会愧对这枚庄严神圣的警徽，愧对人民警察这个至高无上的名字！”

说到这里，顾向阳转身指了指挂在自己身后墙上的那面警徽，然后用手掌猛的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任务再艰巨也要一步一步的走，案子再难破也要一口一口的啃。刚才听了重案队、刑警队的汇报之后，我并没有太过失望，因为大家做了大量的工作，案件也开始有了些许眉目。特别是陈思江同志的分析，让我很受启发。现在我们就从头到尾捋一捋，看看我们的工作中是否有遗漏。”为了缓解会场上的紧张气氛，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顾向阳抬起头看大家，脸上故意挤出一丝笑容。

顾向阳脸上出现的久违的笑容，让会场上近乎压抑的氛围得到了些许缓解，会场上开始有人小声说话了。

“从案发到现在，我们所掌握的唯一证据就是在郝建成的短裤里发现的那张纸条。根据我们市局的鉴定，这张纸条上有四个字：借条、王海。为了确定鉴定结果的准确性，我们已经把这张纸条送交省公安厅进行进一步鉴定。技术科，省厅的鉴定结果出来没有？”说到这里，顾向阳停下话题往会场上看了看。

“报告局长，在会议开始前五分钟，我们收到了省厅的鉴定报告，由于刚才各位领导在讲话，我没有机会汇报。顾局，省厅的鉴定结果与我们的鉴定有很大的偏差！”这时，一位30多岁的女民警站起身来对顾向阳报告道。

这位女民警的话就像一块强力磁铁，将与会人员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哦？说说看！”顾向阳也楞了一下，看着那位女民警问道。

“就像顾局刚才说的那样，在郝建成留下的这张纸条上，我们发现了四个字：借条、王海这四个字。但省厅的鉴定结果却是：收条、王海这四个字。从字面上分析，借条和收条仅是一字之差，但意义却大相径庭。延伸到‘12.11’案件上来，这一字之差有可能决定案件的走向，改变案件的性质。鉴定结果就是这样，后面的分析是我个人意见，仅供各位领导和同志们参考。”说到这里，女民警停下话题看看顾向阳：“顾局，我的汇报结束了。”

冲着女民警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坐下之后，顾向阳看了看重案大队大队长张斌和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张队长，郭队长，技术科刚才汇报的情况很重要，一字之差就有可能改变案件的性质，而性质的改变就有可能扰乱我们的办案方向。所以，下去后你们好好研究一下。”

“是！”张斌和郭涛站起身来，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顾局的分析很有道理，看似一字之差，内涵千差万别，对于我们公安机关来讲，这个字极有可能决定着我们的办案方向。”这时，坐在会议桌最末尾的陈思江插话说道：“收？收钱？收物？但无论是收什么，都与咱们目前所确定的‘谋财害命’的案件性质无关。收到东西应该没有什么争议，还杀的哪门子人？而如果是借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针对省厅的鉴定结果，我们应该调整办案方向，至少是扩大侦查范围，确保犯罪分子不会因为我们的失误而漏网！”

为了强调自己所说的话的重要性，当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陈思江用手中的笔连着敲了几下面前的会议桌。

冲着陈思江点点头，顾向阳又看着张斌和郭涛说道：“老陈的分析很有道理，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你们要认真对待这个问题。但办案方向暂时不改，侦查范围要扩大。”

张斌和郭涛认真的冲着顾向阳点点头。

“无论纸条上的内容是不是与郝建成被杀案有关系，但纸条上写着的‘王海’这个人是我们立案侦查以来掌握的唯一可能与案子相关的人。对于这个人的调查情况进展的怎么样了？”把手中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顾向阳看着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问道。

“通过网上调查和全国各公安机关协助调查的情况来看，全国名字叫王海的人有4000多人，既叫王海、又与观赏石搭边的人有786人。目前，户籍科和刑警大队正在抓紧落实这786人的基本情况和详细信息，估计在明天上午11点钟之前能把资料收集完，之后我们将逐一展开调查。”顾向阳的话刚一落地，郭涛连笔记本都没看，直接回答道。

“从案发到现在，我们发现了第一个王海，而他与被害人郝建成的儿子郝雷之间的关系、他目前的经济状况，特别是他逃跑前留给父母的那张纸条，完全让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有作案的动机。但是，现在我们对这个人已经追捕了整整一天了却没有任何消息。张斌，你觉得是不是我们在搜查方面有什么漏洞，或者是我们工作中有不细致的地方？”冲着郭涛点点头，顾向阳又把目光落在了重案队队长张斌的身上。

听了顾向阳的话，张斌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该搜的地方搜了，该找的地方找了，全市各个要塞路口都安排了警力，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个王海不是在公安机关设卡之前跑出的边城，现在要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抓不住他，漏洞能在哪里？

“顾局，刚才在对郝建成先生的夫人康晓梅和儿子郝雷做调查的时候，郝雷无意中说出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对张队他们抓捕王海有所帮助，我可以说一下吗？”就在这个时候，上午陪着顾向阳对康晓梅和郝刚进行调查时，负责做笔录的女警小江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顾向阳说道。

“快说，有什么能不能说的？什么情况？”顾向阳冲着小江点点头，然后着急的催促道。

“就在一个小时前，你离开办公室到这里来开会，让我陪着康晓梅和郝雷去人民医院的太平间见郝建成。在去医院的路上，郝建成先生的儿子郝雷向我透露了一个消息。他告诉我，王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王雪飞，是他上初中的时候，嫌弃父亲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太土而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但一直没有用。大学毕业开始做生意参加之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王海用‘王雪飞’这个名字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并在一次酒醉之后给郝雷看过。因此我想，张队全城布控没有抓到王海，会不会是……”

“张斌，你还在等什么？等饺子下锅吃了再走啊？”不等小江把话说完，顾向阳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恶狠狠的看着张斌说道。

张斌一愣，但马上明白了顾向阳的意思，拿起放在会议桌上的警帽戴到头上，拿起笔记本，冲着顾向阳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快步走出会议室。

“顾局，我个人觉得，这个王海并不一定是杀害郝建成的凶手，咱们花这么大功夫抓他是不是有些浪费时间？”等张斌走出会议室，坐在一旁的陈思江突然看着顾向阳说道。

参加会议的人同时大吃一惊。特别是顾向阳，看着陈思江问道：“老陈，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