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零章 智破无头凶杀案 又查喝酒致死案

过了几天，狄仁杰坐在衙门里，忽然越州长史来见，请狄大人帮助破一桩命案。

狄仁杰客气地请越州长史坐下，让他说一说案情，越州长史娓娓道来。

越州城里有一户姓宋的富户，名叫宋玉山，以贩米卖为业，辛勤经商，颇有生意头脑，几次粮食歉收他都提前屯了许多大米，几次下来，饶有家财。

宋玉山娶妻宋孔氏，美丽贤淑，夫妻十分恩爱，只是有一个遗憾，婚后一直没有生育。

宋玉山急得四处寻医，试了许多偏方，终于在婚后三年，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起名叫宋小俊。

宋小俊来之不易，宋玉山夫妇十分溺爱，要什么买什么，从不舍得呵斥一句，百依百顺。

宋小俊因此养成了娇惯的脾气，好逸恶劳，长到十五岁了，还不辨菽麦，最喜欢养鹌鹑，每日鹌鹑鸟笼不离手，四处游逛。

宋小俊爱鹌鹑成痴，每日五更天的时候就提了鹌鹑笼子去城中的柳树林斗鸟，那片柳树林里都是爱好玩鹌鹑的人，还经常斗鸟赌钱。

那些人看宋小俊年纪小，都想赢他的钱，纷纷拉着宋小俊斗鸟，不想宋小俊养的鹌鹑十分机灵，身手敏捷，许多鸟都斗不过它，那些人反而输了不少钱给宋小俊。

于是宋小俊非常得意，更加爱惜自己这只鹌鹑鸟了，天气乍暖还寒，宋小俊生怕鹌鹑挨冻，特地请工匠为这只鸟做了一个金漆笼子，戴上绿纱罩，平日里提在手上，寸步不离。

这一日宋小俊睡过了头，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亮，他又提上鸟笼直奔城中柳树林。

没想到这次来晚了，斗鹌鹑的人群都已经散了，柳树林里阴森森地竟无一个人影。

宋小俊独自一人觉得无趣，转身就往回走，不料走了没多远，小肚子突然疼痛难耐，疼得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原来宋小俊自小有疝气的毛病，每次发作时好像是死了一般，因为今儿起来没遇见玩鸟朋友，心中郁闷，加上天气乍暖还寒受了凉，疝气发作得厉害，倒在地上一个时辰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有个箍桶的赵老汉，挑着箍桶担子，正从柳林经过，他远远看见有一个人倒在了树边，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脸色蜡黄昏迷不醒，身边并无财物，只有一个很精致的鹌鹑笼子，这鹌鹑正娇啼婉转地叫着。

赵老汉见财起意，看看四下无人，就起了歹念，想想这只鹌鹑鸟连笼子也值个二三两银子，比给人箍桶划算多了！

赵老汉又环视了一圈，周围没人静悄悄地，就走上前去提了笼子转身便走；可恰恰就在这时，宋小俊醒了过来，看到有人提他的笼子，要把他的宝贝鹌鹑拿走，便大喊道：“你这歹人，提我的鸟要去哪里?”

赵老汉大吃一惊，见此人未死，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着没人看见结果了他，省得他闹将起来惹出事端。说时迟那时快，赵老汉转身从担子中取出削桶用的短刀，上前把宋小俊按住，手起刀落，可怜这宋小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头就被切下，滚到了一旁！

赵老汉恐怕有人看见，环顾四周，看见旁边有一棵大柳树，正好柳身上面有一个大洞，便将宋小俊的头颅扔进了树洞，然后把鸟笼子挂在担子上，也不去箍桶了，先把鹌鹑卖了再说！

赵老汉挑着担子，一路走一路想，记得悦来客栈中有一个喜好鹌鹑的客商，不如把鸟给他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于是赵老汉乐呵呵地来到悦来客栈，找到那位客商，寒暄一番，说明来意。

这客商是开封人，名叫钱如海，以贩卖古董为生，也有这个爱鹌鹑的雅好。他见赵老汉担子上挂着的鹌鹑，生得好看，叫得又好听，就问赵老汉是否出售？赵老汉正巴不得脱手呢，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两八钱银子成交。赵老汉卖了鸟，收好了银子，急匆匆地往家赶去。

赵老汉住在越州南门城墙脚下，有妻无子，老两口相依为命。他回到家里，老婆见他今天回来的早，便上前询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莫不是生意不好？”赵老汉并不应答，向她打了个手势，不声不响地一直走进屋里。

老婆赵樊氏跟了进来，赵老汉转身把门关上，把今天所遇之事说了一遍；没想到赵樊氏竟也是个不明事理之人，不仅没有抱怨丈夫杀人，反而和他一起高兴了一番，出去打酒买菜，为这笔不义之财庆贺！

再说柳林之中渐渐有人走动，有两个挑粪的庄稼人路过此地，见前面地上有一具无头男尸挡在了路上，吓的两个人扔下担子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嚷：“杀人了，杀人了！”喊得街上尽人皆知，里正连忙去报官，越州长史听说出了人命案子，立刻派人调查此事。

宋玉山夫妇许久不见儿子归来，心中纳闷，往日这个时候儿子早就回家了，心里放心不下，就带了家丁四处寻找。

听人说城中柳林有一具无头尸体，心里疑惑，夫妇二人坐了马车一起前去察看；一看尸体的服饰，夫妇二人悲痛欲绝，哭得昏天黑地，那具尸体正是自己的儿子！

宋玉山立刻赶赴越州长史衙门告状，愿意出两千亮白银，悬赏捉拿凶手。

越州长史立刻命书吏写了许多文告，四处张贴，谁想过了十日，毫无音讯，越州长史只得去找狄仁杰求援。

狄仁杰一听，沉吟片刻，召来宋玉山，仔细询问了那只鹌鹑的长相和特点，亲自提笔画了一张图，宋玉山连声说像，太像了！

狄仁杰于是派出许多捕快和衙役，都换上便服，全城搜索持有这个鹌鹑的人！

狄春也穿了便衣出去查访，他跟了狄仁杰多年，做事已经有了分寸，心想要找鹌鹑鸟，须找玩鸟的人。

于是在城中找了几家玩鸟的人一问，果然有人见过这只鹌鹑，说是一个外地客商持有过。

狄春大喜，立刻要来地址，去客栈寻找那名客商；谁知客栈小二告诉狄春，来晚了一步，半个时辰前，那个客商刚刚结账走了！

狄春拿出鹌鹑鸟的画像给小二看，小二认出这个客商带走的正是这只鹌鹑鸟！

狄春大喜，立刻骑马赶回去，把线索禀报狄仁杰。

狄仁杰皱着眉头，怪狄春不够仔细，没有问清客商的来龙去脉，家住哪里，走向何方？

狄春顿时汗颜，转身就走，要再去调查一番。

狄仁杰喊住他说：“小二可能和客商不熟，这客商来越州，肯定会和本地人接触，你着重调查和他接触过的人，应该会有线索。”

狄春领命去了，仔细查访一番，果然查到了客商的地址！

狄春不敢耽搁，写了张便笺请小二送给狄大人，自己即刻上马，赶往那个客商家。

狄仁杰收到便笺，亲自带人前往案发现场柳树林勘察，只见这片柳树林占地极大，柳树也多，树木纵横，若是凶手把死者头颅藏在树林里，几乎无法寻找！

狄仁杰仔细看了看死者宋小俊倒下的地方，发现这里是一条穿林而过的道路，林外四周都是住家，凶手很难将宋小俊的头颅带走不被人发现，于是心生一计，调来二十名衙役在柳树林里搜寻头颅，另派二十名便衣衙役扮做百姓，在树林周围围观。

很快有周围的百姓前来看热闹，狄仁杰暗中下令，让搜寻的二十名衙役四处挖坑，还派人爬到树上去寻找头颅，一时间越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纷纷赶来看热闹。

狄仁杰想想，能够把宋小俊的头颅切下来的，需要相当的力气，于是下令让在场的妇孺全部离开回家，然后将围观的百姓全部带到自己的衙门！

围观的百姓顿时慌乱起来，不知道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出面安抚道：“乡亲们莫要慌张，我故意放出风声，大张旗鼓地在柳树林里挖掘宋小俊的头颅，就是要造成声势，吸引真正的凶手来观看！因为杀人者心虚，必然趁机来打探消息，看头颅找到了没有？所以我断定，真凶必定在你们当中！”

狄仁杰说完，被带到衙门的乡亲们面面相觑，互相观看，都在猜测谁是凶手。而真凶赵老汉自然也混在人群中，却强作镇定，面不改色。

狄仁杰随即派衙役们一一甄别，凡是能找到证人，证明案发的那天没有去过柳树林的百姓，当场释放回家！

但因拘押的百姓太多，举证十分麻烦，到了晚上，只有十几个百姓找到证人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被释放回家。

狄仁杰看看天色已晚，下令衙门里的厨师赶紧做饭菜，供乡亲们食用，今夜就委屈大家在衙门里过一宿。

第二天继续甄别，到了晚上，又有二十几个百姓有人作证，被释放回家，被留下的仍然有三十几人。

剩下的人都很慌张，已经被羁押在衙门一天一夜了，开始焦躁起来。

狄仁杰心里却十分镇定，其实这是用缓兵之计，等狄春带证人回来。

到了第三天，甄别继续进行，到了晚上，狄春终于火急火燎地带着那名客商赶到衙门！

狄仁杰问狄春回来得为何这么快？狄春笑道：“老爷，人命关天，小人一刻也不敢耽搁，日夜赶路！说来也巧，就在我体力不支投宿客栈的时候，巧遇这名客商，带着那只鹌鹑！我拿出图画与那鹌鹑一比对，几乎一模一样！于是我向客商说明来意，客商一口答应随我回来作证。”

狄仁杰笑了笑，谢过客商，把他喊到二堂，密密嘱咐了一番。

然后狄仁杰下令把所有羁押的百姓全部带上大堂，客商已经躲在屏风后面，仔细辨认卖鹌鹑给他的人。

狄仁杰装作若无其事地对百姓们说：“乡亲们有劳了，本不该留下你们，但是人命关天，下官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大家自觉排队，每个人轮流从本官面前走一遭，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

百姓们听得莫名其妙，但是听到可以回家，都很高兴，自觉排起了队伍，从狄仁杰的公案前鱼贯走过。

等赵老汉故作镇定地走到狄仁杰公案前，躲在屏风后面的客商忽然走了出来，指着赵老汉说：“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卖给我的那只鹌鹑！”

狄仁杰不动声色，一言不发打量赵老汉，赵老汉脸上已经变了色，对狄仁杰说：“大人，小人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箍桶的，不敢害人啊，大人明鉴呐！”

狄仁杰冷冷地问：“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为何死者的那只鹌鹑会在你的手里，被你卖给了这位客商？”

赵老汉顿时汗如雨下，无言以对。

狄仁杰喝道：“大胆刁民！你是自己招供，还是要我动刑？”

赵老汉低头不语，手已经在颤抖！

狄仁杰一挥手，衙役们过来几个，把赵老汉按倒在地，等狄仁杰下令。

狄仁杰说：“先打二十大板，不招供就给我狠狠地打！”

“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响起，赵老汉只挨了十板子就忍痛不过，连喊别打了，愿意招供。

狄仁杰命书吏记录，赵老汉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杀人的经过，听得大堂上的人惊叹不已！

狄仁杰听完，书吏也录好了口供呈上公案，狄仁杰看完，命赵老汉画押，依律问了死罪！

刚刚发落了赵老汉，忽然又有人来衙门，击鼓告状！

狄仁杰立刻传原告进来，仔细一看状纸，竟然是喝酒吃饭喝死了人，死者叫常岐黄，是个贩卖中药材的商人，家中很是富有。

狄仁杰细问常岐黄的家属，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妻说：“我丈夫名叫常岐黄，是个贩卖中药材的商人，今年三十九岁，今天早上，常岐黄应朋友仇二之邀，去他家中喝酒。不料酒刚喝到半酣，常岐黄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仇二连忙派人去请郎中，可没等郎中赶到仇家，常岐黄早已气绝身亡。

我家常岐黄正值壮年，怎会好端端地死在仇家的酒桌上？我们家人震惊之余，都觉得常岐黄的死因蹊跷得很，当即来报官。”

狄仁杰连忙带领几个捕快和仵作赶到仇二家，常岐黄的尸体还倒在地上，狄仁杰仔细勘察，却并没发现有人谋害常岐黄的线索。

仵作验尸完毕，禀报说，常岐黄的身上既无内伤也无外伤，只有嘴唇微微发紫，怀疑其死于心疾发作；狄仁杰转头问常妻，常岐黄平时有没有发作过心疾？常妻抽泣着点点头，说常岐黄确实有心疾，平时也发作过，但服了药很快就好了，并不严重。

狄仁杰听了点点头，有心疾的人最怕大喜大悲或者大惊，情绪激动之下容易引起心疾。

狄仁杰弯下腰来，打量打量常岐黄的眼睛，发现他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受了惊吓，导致心疾发作！

狄仁杰问仇二，为什么一大早就请常岐黄喝酒？还有哪些人喝了？

仇二说：“大人，常岐黄爱酒如命，早上起来没洗漱先要喝上二两，然后吃早饭时再喝二两，中午无论菜合不合口都要喝四两，每日如此！我知道他爱酒，昨天碰巧买到一坛陈年老酒，就一大早约他来我家里品酒。

常岐黄听说有陈酒喝，很快赶到我家，我已经命妻子烧了几个菜，陪他喝酒，我也是爱酒的人。

就我们二人喝酒，没有喊别人，因为早上就喝酒的人毕竟不多；谁知常岐黄平时酒量很大，今天才喝了不到半斤酒，忽然从椅子上连人带椅子摔倒，我不知何故，急忙让我妻子去请郎中来；不想郎中还没有赶到，常岐黄就已经咽气了！”

狄仁杰边听边盯着仇二的眼睛看，发觉他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直视，心里起了疑窦，下令把常岐黄的尸体和仇二夫妇一同带回衙门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