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八章 木匠妻子离奇死 夜探黄府破案归

越州城内有一所木匠作坊，木匠史燕章为人厚道，手艺精良，勤劳肯干，经邻居撮合，他与本城的小家碧玉钱娇丽结为夫妻。

婚后钱娇丽成了史钱氏，她自恃貌美，体态风流，好吃懒做；过门没多久，便整天挑刺，冲着史燕章撒娇撒气，嫌弃丈夫要干活，不能经常陪她。这天，为了一点小事，小两口又吵了起来，那史钱氏愤怒之下，竟然在史燕章脸上抓了几道血痕！

史燕章不由得大怒，冲上前去要打史钱氏，被闻讯赶来劝架的邻居拉开，史燕章大怒之下甩门而出，到西门大街朋友家中借宿。

朋友买来酒菜招待，劝慰了几句，安排史燕章在客房睡了。

当夜，史燕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想这泼妇如此刁泼，竟然把自己抓破了相，今晚若不教训她一番，煞煞她的威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想到这里，史燕章便偷偷起床，从朋友家厨房里摸了一把菜刀，径直往自己家奔去。

这时已是四更时分，街上寂静无人，鸦雀无声，只有一老一小两个更夫在打更。那两个更夫忽见一人手持菜刀，怒气冲冲地擦身而过，不由心头起疑，便暗暗尾随在他身后。

只见那人来到一家门前，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老更夫见事不妙，嘱咐小更夫紧盯着贼人，自己急忙奔回衙门叫人。

小更夫紧盯那被撞开的房门，功夫不大，只听屋内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接着有人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见小更夫，转身就跑。小更夫见状，大喊：“抓贼呀！抓贼！”随后就追。那人刚跑上桥头，就被老更夫引来的几个巡夜捕快堵住去路！

捕快抓住贼人，认出是本地木匠史燕章，就押着史燕章返回他家中，点燃灯烛，却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只见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倒在床下，脑袋已被砍掉，不知去向。

捕快见史燕章杀了人，连忙用铁链把史燕章锁上，拖往衙门。

衙门里夜间是同知值班，一听出了命案，史燕章是杀人凶犯，同知雷军医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杀人凶犯史燕章，快将杀妻砍头的滔天大罪，从实招来！”

史燕章连声喊冤，说人不是自己杀的，雷军大怒，一声令下，几名差役将史燕章按倒在地，一顿棍棒打得他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雷军是个武将出身，处事粗糙，当即命书吏写下史燕章杀人砍头的供词，将昏迷中的史燕章的手印按上，然后派衙役将供词、杀人凶器火速送到越州府复核以期早日对史燕章定罪行刑。

越州府知府空缺，长史不敢做主，将案卷呈报狄仁杰，请狄大人处理。

狄仁杰翻阅杀人案卷宗和一同送来的凶器，只见供词上案犯所按的手印拉扯成长条，模糊不清，好似被人强行按上。而杀人凶器--那把菜刀，刀锋斑锈，已多时未用，且刀上没有血迹！

狄仁杰觉得此案疑窦重重，于是他决定行文调来犯人，复查此案。

史燕章当场翻供，说是被屈打成招，手印根本不是自己按上去的！

狄仁杰随即带了几个衙役和狄春，去史燕章家中勘查。只见无头女尸已经移去，床下只有一摊干涸的血迹。

狄仁杰回到衙门，再看案卷，顿时不悦，死者史钱氏的头颅一直没有找到，同知竟然就想结案！

狄仁杰立刻派狄春去找同知，把史钱氏的无头尸首运到自己的衙门里，交给仵作保管，一边提审史燕章，问他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燕章哭诉道：“大人，那夜我去朋友家借宿，朋友热情招待，我心中不快，多喝了几杯酒。半夜时分，我一觉醒来，想起史钱氏的所作所为，心里十分气愤，就起来摸到朋友家的厨房里，随手拿起一把菜刀，奔回家中，想教训教训史钱氏，并不是真想杀她！

谁知我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一脚踹开大门，进了卧室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酒也醒了！只见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倒在床下，脑袋已被砍掉，不知去向。我急忙转手就跑出家门，走没多远，被捕快拿住，押送官府！同知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将我一顿毒打，屈打成招！”

狄仁杰问：“那把凶器菜刀，你确定是取自朋友家的厨房的？”

史燕章点点头说：“当时是黑夜，我进了厨房随便摸到一把菜刀，就往家里走，只是想教训那悍妇一番，没想杀人。”

狄仁杰命衙役把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拿来，问史燕章：“可是这把菜刀？”

史燕章看了一会，说：“我也记不得了，当时夜间，急急忙忙地拿起菜刀就走，没有细看。”

狄仁杰下令把史燕章的朋友传来，问他：“那夜史燕章是不是从你家厨房拿走这把菜刀？你为何把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放在厨房？”

史燕章的朋友上前辨认了一会，说：“大人，这正是我家的菜刀！不过我没想到史燕章会拿它去杀人，当时我们全家都睡了，不知此事。”

狄仁杰点点头说：“你不要害怕，我问你为什么把一把锈刀放在厨房里？”

那人说：“这把刀钝了不好用，我就重买了一把，这锈刀就随手搁在厨房里，没有用过。”

狄仁杰沉吟片刻，摆摆手让他退下去，又问史燕章：“你回家时看见一具无头女尸，确定是你的妻子？”

史燕章想了想说：“这倒不能肯定！当时我一进卧房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就蒙了，吓得赶紧逃出家门，但是死在我家卧房里的，不是我的妻子会是谁呢？”

狄仁杰摆摆手，命仵作带史燕章去认尸，过了一会，史燕章回来了，激动地说：“大人！那尸体不是我妻子的！”

狄仁杰问他：“为何？”

史燕章说：“我妻子史钱氏，左乳有一颗红痣，右乳有一颗黑痣，而这具女尸没有痣！分明不是我的妻子！”

狄仁杰心里一动，问道：“你妻子史钱氏平时作风如何？有没有相好的？”

史燕章说：“我妻子虽然长得貌美，爱打扮，但和我新婚未久，只是报怨我没有时间陪她，倒还不至于出轨。我怀疑这具尸体被人掉包了！”

狄仁杰听了一震，问：“你回家时大门不是关着的？难道是人杀了人，故意栽赃于你？你有没有什么仇家？”

史燕章无奈地说：“大人，小人只是个木匠，平时老老实实的干活，都没和人吵过架，哪里来的仇人？”

狄仁杰点点头，颔首道：“你说的话，我还要调查，你涉及命案，就委屈你在牢房里住上几天。”说完狄仁杰喊来狄春，命他准备一间干净的牢房，让史燕章一个人住。

狄仁杰随即派出十几名便衣捕快，去史燕章家周围打探，史燕章有没有仇家？他妻子史钱氏有没有相好的？狄仁杰已经隐隐感到，这案子应该是情杀，但史钱氏的头颅和尸体都没找到，谜团重重。

过了一天，捕快们陆续回禀，史钱氏没有相好的，夫妻感情还不错！史燕章家也是个老实人，没有仇家。

狄仁杰就换上便衣，扮作一位员外，带着狄春微服私访。

一路来到史燕章家附近，东游西逛，留心观察。忽听街那头有唢呐鞭炮之声，听路人说是本城富户黄四员外为家中病死的女仆出殡。

狄仁杰驻足看热闹，只见那四个汉子抬着棺木步履轻松地前行，毫不费力。狄仁杰觉得有点蹊跷，便目示狄春一起跟踪，两人尾随出殡队伍而去。

这支殡葬队伍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将棺木草草埋下后就走了，狄仁杰躲在暗处，命狄春火速回去，带来八名衙役和仵作！

半个时辰后，狄春回来了，大家一起动手，在狄仁杰的指引下挖出刚埋下去的棺材，打开一看，棺内果然没有尸体，只有一个黑布包袱，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一颗妇人的人头。

仵作上前查验，说死尸死了已有几日了，头颅被利刃切下，血痂早已凝固成黑色。

狄仁杰命仵作把妇人的头颅带回衙门，回去与那具无头女尸衔接，完丝合缝！

狄仁杰对狄春说：“案情渐渐明朗了，这具女尸是有人嫁祸给史燕章，史钱氏极有可能没有死，而是被人掳走了！”

狄春问：“老爷，史燕章没有仇家，史钱氏又没有相好，是谁干的这缺德事？”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花香蝶自来！史钱氏没有相好，但是不表示没有人看上她！这个死尸是黄四员外家的仆妇，黄四最有嫌疑！你明天暗访黄四，打听他的为人，回来报我。”

狄春领命而去，第二天中午，兴冲冲地来禀报狄仁杰：“老爷，我已打听清楚，这个黄四貌似忠厚，海怕老婆，但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着老婆在外面寻花问柳，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我听人说，死去的那个仆妇叫张冀氏，也是被他逼奸不从，暗地里害死的！张冀氏丈夫畏惧黄四的财势，黄四又拿钱封口，所以敢怒不敢言，没几个人知道这事！”

狄仁杰笑道：“既然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怎么就被你打听到了？”

狄春说：“我跟着老爷多年，也学了些本事，呵呵。我向邻居打听，这黄四家看门的黄老汉喜欢喝酒，嘴巴又不稳，我就尾随他，在饭店里装作和他邂逅，同桌吃饭；然后我点了许多好菜还有两壶好酒，把黄老汉灌醉了，套出他这些话来！”

狄仁杰赞许地点点头，沉吟道：“如果这事是黄四干的，那么关键是要找到证据！要证明史钱氏在黄四家，才好结案！”

狄春问：“老爷，要怎么做？”

狄仁杰想了想说：“我已经有一条计策，你附耳过来！”狄春听了狄仁杰的一番耳语，笑逐颜开，自去调派人手准备行动。

当天晚上，黄四家隔壁的一座荒宅，废弃已久了，突然起火，火光冲天！

街坊们都被惊动了，纷纷出来救火，怕殃及池鱼；黄府大门也开了，家丁纷纷冲出来救火，一片混乱！

狄仁杰和狄春还有四名衙役，都穿着百姓的衣服，混在人群中，趁乱混进了黄四家！

衙役中有一人去过黄四家，当先领路，一路疾行；由于黄府中人大多去救火了，也没有人阻拦，一直来到后院。

后院占地极大，花园水池假山都有，中间一处精致的雕花木楼，十分精美。

狄仁杰无心赏景，带头走进木楼，直上二楼。刚刚上了楼梯，一个丫环捧着一个果盘走过来，一看大惊，正要开口，一名衙役冲上去，伸手捂住丫环的嘴，拖到僻静处。

狄仁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一个房间里灯火通明，就伸出手指，轻轻地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看， 只见有五六个年轻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与黄四饮酒取乐。

狄仁杰来之前已经问过史燕章，他妻子长得什么模样？此时细看，却没有史钱氏在里面！

狄仁杰正在纳闷，又静静地看了一会，见黄四酒酣身热，与众妇女搂搂抱抱，调笑了一阵，却挥手叫众妇女退进内室。

然后黄四走到墙壁旁，挪开衣柜，墙上现出一扇暗门！黄四拿起一个烛台，进入暗门，狄仁杰急忙一挥手，狄春推开窗户跳进去把房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

狄仁杰走进暗门一看，原来是一条通向地下的台阶，黄四正拾级而下，已经走到了尽头。狄仁杰挥挥手，示意大家轻手轻脚地跟上去，走完台阶，往前走不多远，现出一扇木门，门上有锁，黄四掏出钥匙，开锁推门，已经走了进去。

狄仁杰摸到门前，悄悄探头往里一看，只见门里是一间小屋，布置得极为华丽，最里面放着一张绣床。

黄四正坐在床沿，有一个少妇跪在他面前低头哭泣。只听那妇人哭道：“黄老爷，奴家已经伺候你好几天了，你就发发善心放奴家回去吧。奴家只说是走亲戚去了，绝不提府上之事……”

黄四却狞笑了一声，说：“你回不去了！外面四处传言你已经被人杀害，连人头也不知去向，岂能死而复生？”

狄仁杰一听这话，再打量打量那跪着的少妇，认出正是史钱氏！狄仁杰大怒，冷哼了一声。

黄四猛地转过身，喝问道：“门外是谁在那里？”那少妇也抬起头惊惶地往外看，狄仁杰带着衙役们走进去，一挥手，衙役们把黄四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黄四认识狄仁杰，惊问道：“狄、狄大人，这是何意？”

狄仁杰冷冷地说：“这要问你自己！史钱氏明明死了，为何在你家中？好一个掉包计！与我绑回衙门！”

狄春上前扶起史钱氏，一起回到衙门，狄仁杰二话不说，命衙役带史燕章来认妻。

夫妻二人劫后重逢，抱头大哭，狄仁杰对黄四说：“事已至此，你是自己招供还是要我动刑？”

黄四面如土色，垂下头去，想了又想，铁证如山，只好招供。

原来史钱氏平时就爱描眉画目，长得又美，早就被黄四看上了！

黄四住得离史钱氏家不远，知道史钱氏好吃懒做，嫌弃丈夫，就暗暗起了歹意。

这天史钱氏与丈夫吵架。丈夫气得摔门出去了，黄四也听说了；史钱氏又怨又怕，早早地将门插上，上床去睡。正睡得迷迷糊糊，黄四带了两个家奴，都用黑布蒙面，夜里翻墙进入史钱氏家。

然后三人撬开后窗，钻进房去，史钱氏梦中听到动静，刚刚惊醒，就被黄四按住史钱氏的手脚，家丁火速用手帕堵住史钱氏的嘴巴，并把她身上衣裤全部扒下，然后用被子裹住，紧捆四肢，抬回家去。

一到家里，黄四早已安排好了，仆妇张冀氏对自己的勾引屡屡拒绝，就立刻下手将她杀死，趴光衣服，把史钱氏的衣服换上，又切下张冀氏的头颅，然后派那两个家丁把无头尸体再次翻墙送到史钱氏的床上。

按黄四的设想，史燕章会在朋友家住两日再回来，自己将史钱氏藏入木楼里的暗室，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史燕章当夜就摸回家中，要吓唬一顿史钱氏，于是立刻案发！

这一来黄四无法将史钱氏转移，因为外面肯定有捕快、衙役寻找史钱氏，就索性在暗室里把史钱氏逼奸了！第二天派出心腹家丁，把仆妇张冀氏的头颅放在棺材里抬出去埋了，等头颅腐烂，再也没有人能够查到线索！

没想到狄仁杰断案如神，暗访到仆妇张冀氏的头颅，带回去与无头尸合璧，矛头顿时指向了黄四，终于又设失火计，引开黄四的家丁，把黄四抓获！

狄仁杰录完口供，让黄四画押，当场就判了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