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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六章 闲逛裁缝铺遇奇 亲探单人监解密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19-12-11 | 字数:8252

这天到了授衣假的日子,狄仁杰按例在家休息,没有去衙门。(授衣假就是为冬天到来准备的假期。假期一般在九月份,有十五天的假日。九月份是天气渐冷的时候,所以放个假,让官员们可以有时间提前为冬天的到来做准备,是唐朝特有的假期。)

狄春兴冲冲地来找狄仁杰,说:“老爷,越州城南大街新开了一爿小小的裁缝铺,名叫‘合适’!这家裁缝铺所裁制的衣裳,款式新潮多样,而且价格低廉,深得当地百姓的喜爱,因此,店面虽小,却客流如织。老爷何不去做两件冬衣过冬?”

狄仁杰每天忙碌,难得休假,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问:“你且说说这家小裁缝铺有什么好?生意兴隆?”

狄春说:“我听人说,这家裁缝铺的掌柜的老板叫姚继祖,据说会‘眼尺’!相传裁缝的祖师爷是黄帝,后人将他传授的制衣秘诀记述下来,留下了一部奇书,叫做《衣经》。那书里记载了裁制衣裳的种种奇异门道,而这些门道中,最神奇的当属‘眼尺’。什么是眼尺?就是用眼睛丈量身高、肩宽、腰围的尺寸,一双眼睛,就像尺子一样。据说,有眼尺能力的人,除了做衣服,还有更多的功能。”

狄仁杰听完顿时来了兴致,说:“今日左右无事,我们就去这家裁缝铺看看,合适就做两件冬衣过冬!”

狄春说:“老爷好久不逛街,今日左右无事,路途也不算远,我们走过去如何?”

狄仁杰点点头,怕路上被人认出来行礼问安,就带了个斗笠在头上,二人步行前往。

一路上只见人来人往,酒楼茶肆都有人进进出出,街边摆小摊的比比皆是,一副百业兴旺的样子,狄仁杰十分高兴,频频点头。

二人一路逛街,一路来到“合适”裁缝铺,正要进去,忽然一阵喧哗,七八个壮汉一齐来到了门外,齐刷刷地站着不动,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顾客吓得摄足不前,不敢进裁缝铺,远远地围观。

裁缝铺伙计一看,连跑进店里找老板去了,狄仁杰也来了兴趣,就和狄春站在外面观看。

一会儿功夫,裁缝铺的老板姚继祖匆匆赶了出来,一看这伙人中领头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领头之人五大三粗,穿着华丽,是越州城有名的豪杰陶成刚!说起这陶成刚,越州城是妇孺皆知,陶成刚外貌凶悍,个性刚强,其实是个好人。他平时争强好胜,最喜欢和别人比试,有时还会想些馊主意、恶作剧捉弄别人;但他心地善良,遇到灾荒之年,他经常施粥放粮,接济穷人。

姚继祖心中暗暗叫苦,这陶成刚家境殷实,开了好几家铺子,其中就有一家是裁缝铺,这次说不定又要来比试什么了,连忙满脸堆笑,上前见礼。

果然,陶成刚一拱手还礼,说道:“听说姚掌柜的技艺精湛,什么人的衣服都能做,所以今日我就带了个人来,您帮忙给做身衣服……”说完他一拍手,几个随从立刻从外面用绳子牵进一个女人来,这女人的双手被绳子绑着,她刚一站定,立刻从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异味,随从们立刻捂着鼻子,躲得远远地。

姚继祖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个女人裹得像个粽子一般,连头都用布条给缠起来了,只露出了鼻子和一双眼睛;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个女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长满了红红的小疙瘩,十个手指也残缺不全,而且怪异地扭曲着。忽然,姚继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慌忙用手捂着口鼻,连连后退,指着那女人,一脸惊惧地说:“她、她……”

陶成刚恶作剧地笑了,说:“姚掌柜眼力不错,她是个麻风病人!你看她一身破衣烂衫的,多寒碜哪?我有心给她做套新衣裳,可我铺子里的裁缝没什么本事,都不敢给她量体裁衣;听说姚掌柜的艺高人胆大,我们就赶紧来这儿麻烦您了!”

姚继祖裁缝铺的门口,原本就已站了很多看热闹的街坊,此刻听说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麻风病人”,顿时骚动起来,“哗”的一声全都散开跑得远远的,但并没有走开,而是在远处观望。

狄仁杰笑了笑,对狄春说:“今天我们来巧了,有好戏看了!裁缝做衣裳,首先要丈量尺寸,不近身怎么行呢?可眼前这女人生的是麻风病,一近身就会传染啊!估计姚继祖要露出‘眼尺’的绝活了!”

姚继祖看着洋洋得意的陶成刚,皱着眉头说:“陶老板,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陶成刚依旧笑嘻嘻地,不紧不慢地说:“姚掌柜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确实是有心来求助啊,要是您做成了,我拜您为师;要是您做不成,就拜我为师,怎么样?”

一听这话,姚继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看了看那麻风病人,又看了看围在门口看热闹的街坊,一咬牙打算认输了;可是拜陶成刚为师,这‘合适’店铺的招牌就算是砸了!不免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从裁缝铺里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他一把拦住姚继祖,不卑不亢地说:“掌柜的,这活儿我们接!”

“你怎么尽添乱啊,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姚继祖急得直跺脚,说完,又朝着陶成刚连连赔笑说“陶老板,这是小店新来的裁缝师傅宋蔼,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宋蔼却一伸手拦住姚继祖,说:“承蒙姚掌柜收留,我才不至流落街头,现在店里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您放心,我应付得了!”

陶成刚听了,沉吟半天,说:“好吧,宋师傅就开始量体裁衣吧!”

“不用了,我看一眼就行。”宋蔼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傻了,什么,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女人的肩宽、袖长、腰围?就能给她裁衣了?

这时狄仁杰悄然对狄春说:“原来这裁缝铺生意兴隆,‘眼尺’的功夫是这伙计的,不是掌柜的,你听到的传言有误!”

这时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见宋蔼不顾旁人惊讶的眼神,径自绕着那麻风病人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微微点头,似乎在默默记着什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宋蔼对着陶成刚和姚继祖一拱手,说:“两位掌柜稍候片刻。”说完,他转身进了裁缝铺。

陶成刚惊得瞪大了眼睛,难道这年纪轻轻的裁缝师傅宋蔼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再看姚继祖,面如秋水,不动声色。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宋蔼手里拿着一件红色长衣走了出来,递给那麻风病人,说:“你穿上试试看。”那个女麻风病人接过衣服,慢慢穿到身上,不大不小,不长不短,正好合适!

这时,围观的街坊们缓过神来了,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陶成刚没想到这小小的裁缝铺里居然有这等高人,只得不情愿地掏出钱来扔给宋蔼,算是做衣服的费用,然后朝着姚继祖等人一拱手,说:“佩服佩服,我认输了!”说完带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等陶成刚走远了,姚继祖才缓过神来,他捏了一把冷汗,急匆匆地走到宋蔼面前,说:“你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了‘眼尺’!这神乎之技是不能滥用的,会惹来麻烦!”

宋蔼笑道:“掌柜的你怕啥?反正我们裁缝铺出名是因为‘眼尺’,名声都传开了,让人知道岂不是更好?”

姚继祖想想也有道理,就拉着宋蔼走进裁缝铺,做生意去了。

狄仁杰和狄春慢慢走进裁缝铺,姚继祖正和宋蔼干着活,见二人进来,姚继祖眼睛一亮,认出了狄春!急忙过来参见。

狄春笑道:“没想到我这个下人也如此出名,呵呵,这位是我家老爷。”

姚继祖急忙要行跪拜礼,狄仁杰一把拦住他,说:“掌柜的无须多礼,我今日休假,来贵店买衣服来了,不须见礼。宋师傅,你的绝技非常令人惊叹,不知道师从何人?”

宋蔼老老实实地说:“大人,在下不敢隐瞒,这门技艺正是‘眼尺’,是我流落江南的时候,一个老乞丐传授给我的。”

狄仁杰沉吟道:“原来如此,江湖中果然颇多异人。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合适’裁缝铺的脸可就丢大了。只是那陶成刚我素有耳闻,此人极其争强好胜,这次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宋蔼闻言一惊,连忙说:“姚掌柜的对我有收留之恩,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置大局于不顾?多谢大人美意,您别劝了,我是不会走的!”姚继祖叹了一口气,对宋蔼说:“那就不走,凡事小心些吧。”

狄仁杰不便多说,就让宋蔼用眼睛给他看了尺寸,定下两件棉袄,领着狄春告辞回去了。

回到家中,狄仁杰命狄春没事常去“合适”裁缝铺转悠转悠,看姚继祖的店铺有没有出事?能帮就帮他一把。

数日后,狄仁杰的假期还没完,正躺在藤椅上看书品茶,狄春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老爷,出事了!姚继祖的裁缝铺出事了!”

狄仁杰放下书本,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遇事还是不冷静,来,坐下慢慢说。”

狄春坐下,狄仁杰递给他一杯茶,狄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开口道:“姚继祖裁缝铺里暗藏高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店铺的生意就更加火爆了,尤其是大家闺秀,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不能让裁缝近身丈量身材,想要做身合适的衣裳非常困难。现在听说宋蔼了会眼尺的绝活,眼睛一瞄,不用手摸,尺寸就有了,于是纷纷派人来接宋蔼上门裁衣。

裁缝铺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掌柜的姚继祖开心得整天合不拢嘴。这一天,有人找上门来,姚继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那陶成刚又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者!

陶成刚笑嘻嘻地拱手道:“姚掌柜别来无恙乎?这次我不是来为难你的,而是来给你介绍生意的。这是我远房的叔父,他听说宋蔼师傅会眼尺,就让我带他来开开眼界。”

姚继祖闻言不好推辞,只得将宋蔼叫了出来。

宋蔼看了白胡子老者两眼,问:“不知道老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布料?”

白胡子老者摸着胡须,笑呵呵地说:“姚师傅看着办吧。”

宋蔼点了点头,知道来者不善,就仔细打量了老者几眼,然后绕着白胡子老者走了一圈,走完以后,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陶成刚一见,连忙说:“宋师傅不用着急,衣服我明后天来取都可以。”

宋蔼说:“不用了,陶老板稍等一会,不过这位老先生年纪大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说完他也不和姚继祖商量,便急匆匆地往里间去了。姚继祖一看,派一个将白胡子老者送了回去,然后将陶成刚请进客厅,陪着喝茶,等宋蔼做衣。

过了两三个时辰,宋蔼才一脸疲惫地走进客厅,说:“衣服都做好摆在外面了。”

陶成刚大喜,连忙跑了出去看,没过一会儿,立刻传来了陶成刚狮子咆哮般的怒吼声:“好你个宋蔼,看看你做的是什么!”

姚继祖一惊,陶成刚还是发火来,看来果然是来挑衅的,急忙跑出去看。

只见柜台上摆着蓝色绸布面的一套寿衣,尺寸合适不合适先不说,那套寿衣分明就是死人穿的!

陶成刚一把抓住宋蔼挥拳要打,姚继祖连忙上前劝住,一边责怪宋蔼:“谁让你给活着的人做寿衣了?你这个裁缝师傅是怎么当的?”

宋蔼冷冷地说:“姚掌柜的,我是帮你摆脱了一桩祸事,你反倒怪我?”

姚继祖听出话中有话,拼力拉开二人,问:“宋蔼,我有什么祸事?”

宋蔼说:“陶成刚带来的那个叔父,分明已经病入膏肓,他是想让他叔父死在我们裁缝店里,趁机讹诈你一笔钱财!”

陶成刚一听暴跳如雷,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踢倒几张,喝道:“越州城里谁不知道我陶成刚的为人?我是讹人钱财的人么?你个狗日的诅咒我叔父死,还污蔑我讹诈,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完陶成刚冲上去,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姚继祖拼命护着宋蔼,身上挨了几拳,大喊道:“宋蔼快走,快去报官!”

陶成刚一听要报官,顿时住手,喝问道:“宋蔼!你给我说清楚,我的叔父为什么要死了?你凭什么胡说八道?!”

宋蔼冷冷地对陶成刚说:“我没有看错!我们做裁缝的,靠的就是眼力劲儿,尤其是会‘眼尺’的,眼力更是过人!我察言观色,你那叔父活不过今夜,这些衣服,他今天夜里就用得着。”

陶成刚气急败坏,一把推开姚继祖,走到宋蔼面前,狠狠地瞪着他看了又看,要发作,又强压怒火,瞪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好个裁缝!我只知道你会眼尺,没想到你也会算命啊!好,我就给你一个晚上时间,等明天早上我再过来拆你们的店铺!”说罢,他也不拿衣服了,气呼呼地甩门而出……

看着陶成刚怒气冲冲地走了,姚继祖急得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怎么办呀?他的叔父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掌柜的您放心,最迟下半夜,陶成刚还会来取寿衣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得不错了。”宋蔼说完,转身回房休息去了,只剩下姚继祖一个人对着那套寿衣唉声叹气、哭笑不得。

当天夜里,姚继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了一会儿,就听见大门被人敲得山响,他心里一沉,坏了,陶成刚来砸店了!

姚继祖胆战心惊地开了门,一看却是宋蔼站在门外,兴奋地说:“掌柜的,我刚从陶成刚家来,我去看过了,陶成刚果然家中哭声一片,他叔父死了!没能活过下半夜!”

姚继祖半信半疑,问:“你什么时候偷偷溜去陶成刚家?你也不知会我一声,陶成刚打你怎么办?”

宋蔼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一个人匆匆地提着灯笼走过来,喊道:“姚继祖,我是陶成刚的管家,我家主人派我来取白天做好的寿衣,他那叔父果然夜里去世了!”

姚继祖大喜,急忙亲自进店取来寿衣,交给那个管家;管家走后,姚继祖把宋蔼请到客厅上座,让他详细说说白天是怎么看出来的?

宋蔼笑道:“这其实没什么难的,眼尺并非只是看一个人的身材尺寸,还要观其颜,闻其味,听其声,辨其息,方能作出准确判断。我早已看出老者病入膏肓,寿命不长,之所以让老者先行回去,是不想让他看见寿衣之后气急攻心。尽管如此,那老者也熬不过今晚,因为他的太阳穴两旁经络凸起,并且呈紫黑色,显然是经络阻塞已久,一旦破裂,积血冲脑,神仙也难救啊!”

姚继祖听了,惊叹不已,当场决定给宋蔼涨工钱,让他留下安心做衣服。

不想这事很快不胫而走,传到越州长史的耳朵里,传说宋蔼不仅能裁衣,还会“看相”,说谁今晚死,绝熬不过天亮!越州长史立刻差人将姚继祖和宋蔼请来府上,一来是想裁制一套新衣,二来也顺便见识一下眼尺的神奇之处。

姚继祖得到消息后,开心得不得了,连忙带上宋蔼来到知府的官邸。到了府上,宋蔼绕着越州长史转了一圈,然后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小人斗胆问大人一个问题,大人为官几年了?”

越州长史愣了一下,好奇地问:“这个问题跟做衣服有关吗?”

宋蔼答道“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

越州长史笑了起来,说:“承蒙皇恩浩荡,本官在长史任上已经五年有余。”

宋蔼微微点头,拱手说道:“大人,小人已经丈量完毕,即刻回店为大人裁制衣裳。”

在回去的路上,姚继祖感到百思不解,问宋蔼:“你问大人为官几年却是为何?怕不是真的仅为闲聊而已吧?”

宋蔼微微一笑,说:“自然是有用处的。”说完这句,他却不肯再说了。姚继祖虽然被撩拨得心头痒痒,却也不好一个劲地追问。

回到店铺后,宋蔼就动手为越州长史裁制起衣裳来,只见剪刀翻飞,针线曼舞,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一套衣服就做好了。

姚继祖拿过衣服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宋蔼的裁剪功夫,而是他做出来的衣服,衣襟居然是前长后短!姚继祖也算得上是个老裁缝了,他知道一般人的衣服前后衣襟基本上都是一样长短的,若是碰上驼背,则是前短后长,而这种前长后短的衣服,恐怕只有怀孕的女人才适合穿了。

姚继祖刚想发问,宋蔼却拦住了他,说:“掌柜的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二天一早,姚继祖和宋蔼便带着做好的衣裳,送到了长史府上。越州长史听说衣服做好了,非常开心,当即决定试穿一下。

姚继祖心惊胆颤地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脸上都开始冒汗了,他看了一眼边上的宋蔼,宋蔼倒是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越州长史穿上新衣后,半天没说话,对着镜子看了好久一会儿,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说:“还是宋师傅的手艺好,这几年来,我可没穿过这么合身的衣服啊!”听到这里,姚继祖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姚继祖又问宋蔼:“现在你该告诉我答案了吧?”

宋蔼笑着说:“说起来其实也不难。为官者,刚刚上任的时候,难免志气高昂,走路时就会挺胸凸肚,所以,缝制衣服的时候就要前长后短;如果为官者已经有了一定年限,那这个时候,他已经心气平和了,裁制的衣服就要前后一般长短;如果做官已经很久了,那时候他就要退下来了,则内心忧郁不振,走路时就会低头弯腰,裁制的衣服就应该前短后长。所以,如果我不问清楚越州长史做官的时间长短,怎么能裁出称心合体的衣服来呢?”

姚继祖闻言,恍然大悟,赞道:“眼尺果然非同凡响,不仅能一眼定生死,还能看透人世百态啊!”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之后,一群官兵忽然把“合适”裁缝铺团团围住,将宋蔼给抓走了。

狄春绘声绘色地说完,狄仁杰沉吟道:“宋蔼仅仅是给长史做了套衣服,却身陷囹圄,此中必有隐情,我不能不过问一下!”

于是狄仁杰和狄春立刻出门,来找越州长史。长史见了狄大人,连忙参拜,狄仁杰摆摆手,命他带路去见宋蔼。

关押宋蔼的是一间单人监舍,狄仁杰进了牢房,见宋蔼遍体鳞伤,转头问长史:“此人身犯何罪,你要将他抓捕?”

长史答:“大人,他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所以下官将他抓来。”

狄仁杰呵斥道:“糊涂,他一个做衣服的,只不过是揣摩人的心理,想把衣服做好,你就把他打成这样?还不与我退下!”

长史唯唯诺诺走了,宋蔼感激地看着狄仁杰,狄仁杰问:“宋蔼,你的事我听说了,你和掌柜的说的话,为何传得满城风雨,传入长史耳中,害你吃了这许多苦头?”

宋蔼沉思道:“我也不知道到为什么,难道是掌柜的姚继祖故意害我?他没理由这么做啊!”

狄仁杰沉思良久,眼睛一亮,叹息道:“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知道原因了,此事说来话长,我料很快会有人来探监,还是让你自己领悟吧!”说完狄仁杰带着狄春,命狱卒打开斜对面一间黑黝黝的牢房,躲在里面观看动静。

宋蔼莫名其妙,只好做在牢房里等消息;过了一会,狱卒带着一个人来探监,宋蔼一看是掌柜的姚继祖来了!

姚继祖满脸悔色,说:“宋蔼兄弟,都怪我贪杯误事,口没遮拦,将你那天说的做官和做衣的话讲给了别人听,没想到这话居然传到了越州长史的耳朵里,这才把你给害了……”

宋蔼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那不怪你,只怪我自己说话太直率了。”

姚继祖看了看监舍外面,见没人过来,就小声地闻:“听说越州长史抓你进来是另有所图,他是想从你手里拿到那本《衣经》!”

宋蔼惊奇地说“《衣经》?我没有这东西啊!我那‘眼尺’的本事是一个乞丐传授给我的!”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瞒我?”姚继祖说,“木匠有《木经》,郎中有《医经》,咱们做裁缝的当然也有《衣经》。咱们的祖师爷黄帝当年曾教百姓用骨针穿麻线,缝树叶和兽皮做衣裳,让百姓不至于衣不蔽体,这些制衣秘术都在《衣经》里,传说这里面就记载着眼尺。现在越州长史知道你有《衣经》这个宝贝,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不如你告诉我,《衣经》藏在什么地方,我替你保管!”

宋蔼听了,摇了摇头,说:“《衣经》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怎么敢欺瞒掌柜的?”

姚继祖听完,叹了一口气说:“我原本想用这本书向越州长史求情,救你一命,既然你说没有,那我也救不了你啦……”说完,他一脸无奈,唉声叹气地离开了牢房。

这时狄仁杰和狄春走了出来,狄仁杰笑道:“宋蔼,你明白了么?所有的祸事都是因《衣经》而起,其实是你的掌柜的姚继祖想得到这本奇书!之前陶成刚去裁缝店里寻事,其实不是为了讹诈钱财,也是为了得到这本书!”

宋蔼大吃一惊,说:“狄大人,小人不敢撒谎,确实我没有《衣经》这书,都是以讹传讹!”

狄仁杰点点头说:“我是相信你,可是别人不信,所以我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宋蔼沉默了半晌,忽然外面有动静,又有人进来探监。

狄仁杰连忙拉着狄春再次躲了起来偷看,这次来的是陶成刚!

陶成刚走了过来,满脸堆笑,说:“宋蔼兄弟,事已至此,你明白了吧?是你家掌柜的姚继祖为了得到那本《衣经》设局害你!我和越州长史是好朋友,之前他做衣服都是找我,我从没收过他一文钱!不如你把《衣经》交给我,我向越州长史说情,放你出去?”

宋蔼怒斥道:“你也是为了得到《衣经》!其实根本没有这本书!”

陶成刚自然不信,语重心长地说:“宋蔼兄弟,我为了见你,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而你的掌柜姚继祖,把你留在他店里的衣服翻了几遍,没找到《衣经》,这才托关系来牢里见你一面,其实还是为了得到《衣经》,他根本不管你的死活!我听人说,姚继祖来见你之前,已经不抱多大希望,连裁缝铺都卖给别人了!”

宋蔼坚决不信,说:“你莫要挑拨离间,我家掌柜的不是那种人!他虽然也想要《衣经》,但是不会做得这么绝!”

陶成刚又劝了一会,宋蔼闭上眼睛一言不发,陶成刚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狄仁杰走了出来,令狱卒释放宋蔼,怜惜地看着身上有伤的宋蔼一步一瘸地走出了牢房。

狄春陪着狄仁杰走出了牢房,狄仁杰沉思片刻,忽然一拍脑袋说:“不好,我们快去追宋蔼!”

狄春莫名其妙地问:“老爷,您已经放了他,还追他作甚?”

狄仁杰叹息道:“陶成刚说的那番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我怕宋蔼受不了这个刺激!他忠心为姚继祖做事,却落得这个下场。”

说完狄仁杰拔足就追,狄春连忙跟上;跑了一会到达姚继祖的裁缝铺,老远就看见宋蔼呆呆地站在店门口。

狄仁杰走上去一看,只见裁缝铺果然已经转让,挂上了饭店的幌子,宋蔼惨笑一阵,忽然大笑起来:“眼尺,眼尺!你虽然能看透世间百态,也能看透生死,可为什么偏偏看不透人心呢?既然看不透人心,我要这双眼又有何用?”说完宋蔼忽然抬起手来,竖起两只手指,猛地朝双眼戳去……

狄仁杰慌忙上去阻拦,可是为时已晚,宋蔼惨叫一声,一双眼睛已经废掉了!

狄春连忙上前扶住宋蔼,不想宋蔼万念俱灰,挣脱了狄春的手,摸索着向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