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奇石谜案> 章节目录> 第二章 石破天惊(九)
第二章 石破天惊(九)
边城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正对门口的墙上高悬着的警徽,会议桌上摆放着的两排整齐划一的警帽以及身体笔挺、一脸严肃的警察,让整个会议室笼罩着一种大战临头的气氛。受市委、市政府委托前来参加会议的边城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王莉等政府要员、“12.11”郝建成被杀案专案组的所有成员以及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重案大队的领导端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市公安局局长、“12.11”郝建成被杀案专案组组长顾向阳的到来。
边城市政协委员、闻名全国的赏石收藏家郝建成被杀一案发生以来,边城市公安机关甚至是边城市委、市政府都承担着史无前例的沉重压力,舆论的“推波助澜”,老百姓对边城治安的担忧以及省委、省政府限期破案的命令,让这些从未见识过如此阵仗的政府要员们、公安民警们如履薄冰。他们知道,如果这个案子破不了或者不能在省委、省政府领导限定的日期内破案,每个人将面临着什么。
但是,郝建成被杀一案已经过去5天了,除去郝建成短裤口袋里那张纸条上模糊不清的“王海”二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与案件相关的线索,他们能不着急吗?
所以,从顾向阳通知开会的指令下达以后,应该到会的人没有一个人请假,没有一个人迟到,将近300平方米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甚至连掉根针的声音都会有些刺耳!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手里拿着笔记本的顾向阳头都没抬,径直走到会议桌顶端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阴着脸扫了一眼会议室,毫无表情的说了声:“开会!”
“重案大队,汇报一下按照被害人郝建成的儿子郝雷提供的线索,追捕犯罪嫌疑人王海的情况!”顾向阳“开会”二字刚一落地,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12.11”郝建成被杀案专案组副组长张文便按照惯例开始主持会议。
“是,张副局长!”听到张文的命令,边城市公安局重案大队大队长乔斌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先是响亮的回答了声“是”,然后才打开面前的笔记本。
“大家都辛苦了,坐下说吧!”顾向阳冲着张斌挥挥手,一边从口袋里掏烟一边说道。
“谢谢局长!”冲着顾向阳点点头,张斌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汇报。
“在接到局办公室追捕犯罪嫌疑人王海的通知后,我们马上调阅了王海的所有资料,并将其照片打印数百份,在刑警大队、各城区派出所和居民委员会的协助下,将这些照片分别发放到飞机场、火车站等出市关口以及市内酒店、饭店、酒吧、茶楼等公共场所,同时在出入我市的各个出入口设立了稽查岗,全城布控抓捕王海。从我们布控的情况来看,如果王海不是在我们尚未布控前就已逃出边城市,现在的他即便是有飞天入地的本事也很难逃出边城。从……”
“说结果!”不等张斌把话说完,顾向阳便有些不耐烦的冲着他摆摆手,然后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结果。截止到我来开会之前,我们并没有发现王海的踪影。”虽然被顾向阳粗暴的打断了话题,但张斌还是不敢怠慢,赶紧看着他说道。
“刑警大队,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冲着张斌周周眉头,顾向阳把目光投向正在做记录的市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
今年三十七岁的郭涛不但是边城市公安局的破案能手,而且一表人才,口才了得,市局的各种晚会、聚会,他都是当仁不让的主持人。省公安厅每年都要举办一次演讲比赛,郭涛每年都会捧个金杯回来。
所以,当顾向阳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郭涛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面色平和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合上面前的笔记本,抬头看看顾向阳并冲着他点点头之后,用标准的、富有磁性的普通话开始了他的汇报。
“按照分工,重案大队负责外围,我们刑警大队负责市内。历经三天的地毯式搜查,我们的情况和重案大队的处境像似:王海就像一缕蒸发的空气,让我们找不到一点踪影。在座的各位都是破案的专家,我想把我们工作的每一道程序、每一个环节向诸位汇报一下,请您们帮我号号脉,看一看我们的工作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以便及时调整侦破方向,尽快抓到这个王海。局长,您觉得呢?”说完这番话,郭涛抬头看看顾向阳。
作为同为刑警出身的顾向阳,一向对郭涛非常的欣赏和偏爱。所以,虽然觉得郭涛接下来的话可能没有什么价值,但他还是冲着郭涛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在王海的房间里发现那张他留给他父母的纸条的,是我们刑警队的同事。拿到这张纸条并认真分析了纸条上的内容之后,我第一时间将王海列为了‘12.11’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因为他的犯罪时间、与郝建成之子郝雷的关系以及他经济出现困难的现状,特别是他的名字与郝建成遗体的短裤里那张纸条上名字相同这件事,让我们不得不将他列入重点调查对象。所以,我在第一时间找到了王海的父亲王念成和母亲付晓玲,并通过他们获得了平时王海经常出入的各种场所、认识的所有人。根据王海父母和朋友们提供的线索,我们在全市进行了大搜查,但还是没有发现王海的踪影。”话说到这里,张斌突然停下话题,抬头看了看一直在听他汇报的顾向阳。
顾向阳当然是失望的,脸上焦虑和愁眉不展的表情把他此时此刻的内心状态暴露无疑。也就在张斌停下话题的那会儿,他把手里抽剩下的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拿起一支烟点上并且猛猛的抽了一口。一股浓烟从顾向阳的嘴里冒了出来,在他的头顶转着圈,并且把坐在他下首的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强呛的咳嗦起来。
陈强用眼睛翻了一眼顾向阳,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顾向阳当然看到了陈强的表情,但他没有按灭香烟的想法,依然我行我素,一口接这一口的抽着烟,并且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张斌。
“连续搜查了两天无果后,我发相情况不对:这个王海会不会在我们对他缉捕之前就已经逃出了边城?于是,经过主管刑侦和重案工作的张文副局长的同意,我们向全省公安机关发出了协助抓捕指令。但直到今天,我们没有接到兄弟城市的任何关于王海的消息。”说到这里,张斌站起身来看看顾向阳:“顾局长,情况就是这样!”
说完,不等顾向阳同意,他便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打开笔记本,一本正经的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顾局长,张局长,张大队长,我能不能说一下我的看法?”见会议室的所有人在听完张斌的汇报之后一时陷入了“冷场”,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皱巴巴警服的民警站起身来,先是对着顾向阳、张文和张斌点点头,然后说道。
说话的人叫陈思江,是边城市公安局资格最老的警察之一。陈思江没有多少文化,但由于破案经验丰富,办了不少大案要案,深得包括顾向阳在内的局领导和大部分警员的尊重。但由于他脾气倔强,不会“来事”,并且有专门找领导麻烦的“嗜好”,所以,虽然从警快三十年了,但一直没有得到提拔,仍然是边城市公安局一名普普通通的民警。
眼看着再有半年的时间陈思江就要退休了,曾经给陈思江当过一年多徒弟的顾向阳实在不忍心让这样一名功绩卓著的老民警就这样离开警察岗位,于是,就在上个月,经过顾向阳的提议并经局党委会研究,边城市公安局破格将陈思江提拔为副处级调研员,报告已经上报到省局,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批复。毕竟,省局的一些领导都曾经是他陈思江的部下和徒弟,凭着这一点特别是他在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在他行将退休之前提拔一下应该没有问题。
但这件事顾向阳一直没有和陈思江说。因为他知道,老头对职务升迁这件事并不是太关心,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因为职务升迁的事情找过顾向阳,在他的眼里,只有工作。破案、抓坏人,其他的无所谓。
抬头看看陈思江,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直冷若冰霜的顾向阳破例微笑了一下:“老陈,您请讲!”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陈思江也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欠欠身子把放在不远处的一个烟灰缸拿到自己面前,冲着顾向阳笑了一下。
在边城市公安局,能在开会的时候抽烟的,除去顾向阳之外就是这个陈思江,其他的人是不敢的。
所以,见陈思江点起了香烟,顾向阳非但没有阻挠,反而冲着他微笑了一下,并 抬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12.11郝建成被杀案’发生以后,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郝建成内裤口袋里的那张纸条,和纸条上模糊不清的‘欠条’、‘王海’这几个字。为此,我们将案件的侦破重点放在了王海这个人身上。开会之前我到重案大队和刑警大队转了一圈,根据他们的反映,现在通过网上清查和其他省市公安部门的协助调查,全国范围内名字叫王海的人有4789人之多,名字叫王海且喜欢玩石头的人有862人。这些人分布在全国各地,有的住在离边城市几千公里之外。如果把这些人全部详细的调查清楚,以我们边城市公安局现有的警力,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是做不到的。但是,咱们的案子能不能等个一年半载再破案?如果一年半载之后再破案,在座的各位下场是什么?特别是几位局领导,你们的乌纱帽可能早就被省局领导摘掉了,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对着我们这帮小警察喝五吆六的?顾局长,您说是不是?”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看看顾向阳,眼神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顾向阳没有说话,一边冲着陈思江笑笑,一边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我现在说第二个问题。”陈思江并没有在意被自己的一番话震惊了的同事们诧异的眼神,而是轻轻的咳嗦了一声,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与会人员齐刷刷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我们把叫王海的这个人列为‘12.11’案件的重大嫌疑人是正确的,但我觉得这不应该是唯一的。这种一条道跑到黑的办案方式,最终会不会把我们带到死胡同里?郝建成是个商人,从初中毕业以后就在经商,距离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在这么多年的经商过程中,与他打交道的人有多少人?与他有经济来往且在经济来往中有矛盾甚至是重大矛盾的有多少人?郝建成案发时,他的妻子、儿子都不在边城,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人和事无从查起。现在,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和儿子郝雷已经回到了边城,调查这些事应该没有问题了。但是。这些人应不应该列为‘12.11’案件的调查对象?还是由局领导决定吧!”
说完这番话,陈思江再次抬头看看正在低着头做记录的顾向阳和副局长张文,并且特意扫了一眼坐在会议桌首位的边城市市委办公室主任陈强和政府办公室主任王莉。
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在低着头默默的做着记录,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
陈思江自豪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已经得到了顾向阳以及在座的所有人的重视,自己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陈思江越想越高兴,于是便重新拿出一支烟点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在这里我还要跑强调一个问题,希望大家引起重视并且帮我分析一下有没有道理。”
陈思江的这番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盯在他的身上。
“刚才我说过,郝建成是一个企业家,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是开饭馆,饭馆开出了名堂,挣了不少钱。后来,他又突然转行做起了奇玉石收藏和买卖。各位,观赏石、奇玉石收藏是个冷门行业,由于成本太高,历史上都是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玩的东西,一般老百姓是玩不起也不想玩的。一方价值百万、千万甚至亿万元的石头,既不能当馒头果腹,又不能当水果解馋,要他何用?在我看来,这些人就是没事闲的,吃饱撑的,简直是玩物丧志!”说到这里,陈思江有些激动的用手敲敲会议桌的边沿。
“哈哈哈哈哈!”陈思江的一番话惹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一向以严肃、不苟言笑而闻名整个边城市公安局的顾向阳也被陈思想的一番话逗得笑了起来——虽然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笑的那么夸张。
“最近为了办案,我上网查了相关的材料,并找了几个在玩观赏石的朋友了解了一下情况。调查的结果让我大跌眼镜。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井底之蛙,眼光太过短浅。联系到郝建成这个案子,我又有了新的想法。”等笑声平静下来,陈思江接着说道。
会场上马上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翻开笔记本,拿起笔,做好了做记录的准备。
“观赏石和奇玉石收藏属于冷门、小众行业,并不为大多数人所了解和知晓。我相信,如果不是我们市出了郝建成被杀案,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行业,有的甚至连什么是观赏石、什么是奇玉石都不知道吧?”把手里抽剩下的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陈思江接着说道:“通过在网上查找资料和找这个行业内的朋友了解我才知道,这个行业也像我们公安机关一样,根据分工不同分列出很多部门。比如:石农、石商、奇石收藏家等。石农,是指那些专门捡石头的人。大家可能不知道,一般有观赏意义和收藏价值的观赏石都藏在茫茫戈壁、高山悬崖和湖泊河海的身处,要想捡到这样一方石头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这些石农往往是带上行囊和简单的饭食到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相当的辛苦。”说到这里,陈思江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他们把这些捡来的石头卖给专门做观赏石、奇玉石生意的人,也就是你所说的石商,对吗?”借着陈思江喝茶的机会,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插话问道。
冲着张文点点头,生性倔强、说话从来不考虑后果的陈思江突然拍起了马屁:“张局长的推理很正确,不愧是中央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冲着张文竖了竖大拇指,陈思江接着说道:“石商们把收购石农的这些奇玉石利用店铺展示和网上销售的方式卖给既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又特别喜欢石头的人,从中赚取巨额差价。在这个行业,石商们有一句口头禅: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大家可以预见,奇玉石和观赏石的利润有多么大!”
“老陈,无论是石农、石商还是奇玉石、观赏石收藏家,他们的共性是什么?”陈思江的话刚一落地,顾向阳便抬起头,把手中的钢笔放在会议桌上,然后点燃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陈思江问道。
“顾局长,您算问到点子上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把观赏石这件事这么详细的告诉大家,用这么长的篇幅占用大家宝贵时间的原因。”冲着顾向阳点点头,陈思江接着说道:“奇玉石和观赏石收藏是一项最花钱的爱好,没有钱是玩不起这一行的。同时,这个行业存在的巨大利润空间,让无论是石农、石商还是收藏家都有一种共同的心态:痴狂、疯狂。为了得到一方心仪的石头,他们什么苦都可以吃,一包榨菜,一个馒头就可以让他们在荒芜人员的戈壁滩上呆上一整天;为了一方石头,他们可以冒着妻离子散的危险,倾其所有,卖房子、卖地、卖企业。有的甚至为了一方石头不择手段,冒着生命危险与对手争杀。由此我想到了郝建成和他被杀的这个案子:郝建成是咱们边城市、全省乃至全国的奇玉石、观赏石收藏家。他有两个赏石矿,七、八家奇玉石精品店,手里藏着的宝贝不计其数,价值连城的石头不在少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把侦查线索再收一点:在郝建成的妻子和儿子去广西参加全国石展的这几天,有多少玩石头的人和郝建成接触过?郝建成是不是因为观赏石和别人产生过纠纷?又有哪些人曾经觊觎郝建成手中的藏品,有‘谋石害命’的嫌疑?我想,这些问题通过郝建成的妻子和儿子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而答案中的人就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说完这番话,陈思江兴奋的站了起来,一手掐着腰,一只手在空中划着圈子,脸上挂满了自信。
陈思江的一番话让会场的氛围再次沉寂下来。大家知道陈忠实说的有道理,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有面面相局,最后把所有的目光落在背着手在会议室里来回踱着步子的顾向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