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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零九章 落第秀才报奇案 有情之人终团圆
狄仁杰成全了一桩婚姻,被男女双方邀请去喝酒,心里也高兴,多饮了几杯。
第二天到了大堂上,狄仁杰还有点头晕,忽然有个年轻的秀才失火落魄地来报案!
狄仁杰当即受理,问他告谁?年轻秀才说他叫沈镌才,最近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
狄仁杰让他坐下慢慢说,沈镌才谢坐,坐下歇了一会,脸色平静了些,说出一件骇人听闻的奇事!
沈镌才是河东人,上半年和几个同乡一起进京赶考求取功名,不想再次名落孙山!
同乡们也没考上,归途中路过越州,大家都想游玩一番再回去,于是投宿了客栈,安置好行李,相约来到清余河边游乐。
沈镌才文才不错,对自己再次落榜耿耿于怀,看到同乡们若无其事地玩乐,吟诗作赋,他来到清余河边把身上带的书籍、笔墨一一抛落河中,随后自己也跳进了河水里!
沈镌才一步步向深水区走去,就在河水将要淹没头顶的时候,忽然两个壮汉游过来,一左一右拽住他,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沈镌才其实并非真要自杀,他是屡次落第、衣锦还乡之梦破灭后,没脸回家,想表演一下“自杀”,然后潜渡到对岸,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隐姓埋名地度过余生!同来的有好多同乡,他自杀的消息很容易传回老家去,就没人寻找他了。
现在被两个壮汉救上河岸,沈镌才非但不感激,反而埋怨他们多事!
两个壮汉也不里他,将他扔到岸上,从一位老者的手中接过银两就走了,原来是老者雇他们救的沈镌才。
沈镌才举目四顾,同乡们没有发觉他投河,仍然在远处吟诗作赋,游兴正浓;老者见他衣服浑身湿透,就热情地要沈镌才随他走。
沈镌才倒想看看老者为什么救他?就随他而去;老者带他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拐进一处村庄,带回家中,找了身干衣服给他换上,还热了酒,端来几碗菜肴让沈镌才吃。
沈镌才吃了几口,忍不住问老者,为什么要救萍水相逢的他?
老者笑道:“后生,这清余河畔,常有想不通的人来寻短见,老夫已经见怪不怪了!你年纪轻轻,何必走此绝路?是业好容身,不如跟着我学艺,也能混口饭吃!”
沈镌才好奇地问老者是干什么的?老者乐呵呵地说,他是个走河湖耍手艺的人,救过不少像沈镌才一样轻生的读书人,还帮他们发家致富了!
沈镌才心里燃起希望,他好奇地问老者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可以发家致富?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笑呵呵地说:“你先在我家住下,我自有办法帮你!来,先带你去见见我的女儿。”
沈镌才想了想,决定探个究竟,就随老者来到内院;一见到老者的女儿沈镌才就愣住了,那姑娘叫秋香,长得太美了,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美丽动人!
于是沈镌才安心地住在老者家里,慢慢知道了老者叫陈伯安,女儿叫陈秋香。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陈伯安绝口不提帮沈镌才致富的事,也不安排他事做,每天茶饭伺候。可能是怕他闲得无聊,还经常让陈秋香带他去戏楼茶社观赏散心。
戏楼茶社有说书的、唱大鼓的、弹琵琶的……不固定,但始终少不了一样:皮影戏。这种戏曲形式发源于北方,沈镌才此前从未见过,很快就喜欢上了。有时候回到家里还意犹未尽,学着戏里人物的唱腔哼上两句。
这天他正在学唱的时候,陈伯安和女儿从外面回来了,沈镌才不好意思地收住唱腔。
“唱得不错,继续唱,就得这样。”陈伯安赞许道。接着,陈伯安揭开了谜底,原来他已经在给沈镌才治病,来年就可以参加科考。
沈镌才惊讶地问他自己有什么病?陈伯安说,沈镌才是中了书毒,读书不会选择,好歹全收,心窍被淤塞,读成书呆子了,这才会在落第后想不通,会去投河!根据陈伯安的经验,治他的病需要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化淤排毒,这一阶段要远离书籍,将自己的身心投入到另一种更具吸引力的爱好上去,比如戏剧,用新鲜事物冲刷旧的毒害。第二阶段是用药物治疗,重新燃起信心,这样做什么事都会事半功倍!
沈镌才听后茅塞顿开,从那以后看戏时更上心了,不久他开始不满足于模仿、学唱,起了拜师学艺、亲手操作皮影戏的想法。
这天他在折子戏快要结束的时候走到后台,想结识一下班主学艺,不想掀开围帘,沈镌才呆住了,在幕布后面忙活的正是陈伯安父女。
秋香姑娘看到他也有些吃惊,陈伯安却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陈伯安把沈镌才带到家中厢房,让他大开眼界!房里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精美鲜艳的皮影!陈伯安让女儿秋香姑娘在不表演的时候教他学习皮影戏。
接触皮影时间长了,沈镌才逐渐看出了些门道,越州城的皮影戏班有几家,但比较下来最精致的还是陈伯安这家。别的不说,就说制作皮影这方面,其他的戏班基本上都用的是驴皮、骡皮、马皮、也有用羊皮的。陈伯安这儿除了这些常用的制作材料,还有鹿皮、水牛皮、兔皮、狐皮、虎皮、猪皮、狗皮等等,差不多能脱皮的动物都有皮影制作。
沈镌才是个爱钻研的人,几个月下来,他操作皮影的技艺已精进不少,偶尔还会跟班出去打个下手。西厢房里的各式皮影他都试着操作过,只有西南边一个角落里有个雕花的木盒没有开启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也问过秋香姑娘,秋香姑娘说里面放着些下脚料,虽然秋香姑娘这么说,可沈镌才心里鬼使神差的老有一种冲动,老想打开看看。
这天他终于乘父女俩不在家中,解开上面的红丝带,打开了那只雕花木盒。一看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下脚料,而是完整的一套皮影,做工非常考究,材料也跟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都不同,他不由自主地试着操弄起来。
手中的皮影仿佛有灵性,像是知道他的心意一般,顺应着他的心思尽情演绎……
这天下午陈伯安郑重地恭喜他,说第一阶段的治疗已经取得成功,从今天开始要进行第二阶段,说着就交给他一包药材,让他第二天凌晨煎服。陈伯安说服完这副药他体中残留的书毒就可以拔净,此后他就可以重新温习功课,准备下一年的科举考试。
沈镌才喜不自胜,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虽然没到规定的时间,他已经等不及了,找来砂锅,在厨房里一个灶头上煎药。
刚刚烧开了水,沈镌才正打开药包往锅里放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苦哇……
沈镌才大吃一惊,走到院子里一看,院子中间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男子像刚从戏里走出来似的,一身白衣,黑发、黑鞋,脸上不知涂抹了什么颜料,除了一个通红的嘴唇,眉眼都看不清楚。
“药还能不苦吗?”沈镌才顺嘴回了句。“比药更苦的是无药可救。”说完这话,白衣青年又念开了苦经,腔调像戏曲人物的道白。
沈镌才听他话里有话,心想也不急在这一时,就不忙煎药,和他攀谈起来。
男子说他原先是个乞丐,流浪到越州城的时候被陈伯安收留,陈伯安不仅管他吃喝,还教他皮影戏,可惜他天资有限,学艺不精,算起来沈镌才得叫他师兄。
有一天陈伯安给了他一服中药,让他煎服,他服下后很快就不省人事了。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他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大部分已经没有知觉,只剩下了一副皮囊!
陈伯安用刀子在皮囊上划,打磨皮囊,给皮囊上彩,他也没有知觉。他才省悟到自己已经死了,成了皮影,但是鬼魂被禁锢在里面!
这时他终于明白了陈伯安善待他的原因,就是想剥下他的皮做皮影。他伤心极了,想离开,可看着自己的皮囊在陈伯安手中一天天生动起来,又舍不得。怪不得陈伯安让他欣赏皮影,教他皮影戏,目的就是让他爱上皮影,欲罢不能,想摆脱都摆脱不掉。现在他就像个囚犯似的囚在自己皮囊变成的皮影里,想离开又离不开,天天在痛苦中挣扎。
男子又对沈镌才说:“我就是这样了,但我不忍心你步我后尘,特来告知。”说完,身子倏然隐入了暗处,沈镌才似乎看见有道黑影飞入了厢房中。
沈镌才这才想到厢房里那个雕花的盒子,分明就是男子的皮囊藏在里面,怪不得住了这么久,一直没见过这个人!细想想陈伯安给自己煎的药,一定是和那男子服的药一样,凌晨时一定会来取自己的皮做皮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推开院门就跑,临走时还捎上了那包药,来衙门告状。
狄仁杰听了这桩奇事,沉吟片刻,命沈镌才把那包药交给自己,又让狄春带沈镌才下去休息,自己揣了那包药,去城里各家药铺询问。
终于一位老掌柜的认出此药,说是东汉神医华佗发明的“麻沸散”,专门做接胳膊、锯腿这种治疗时用。像手里这包的量,服下去的话,死是不至于,倒是能睡个三天五天的不会醒来。
狄仁杰十分震惊,当即回到衙门,带上沈镌才和四个衙役,去陈秋香家里搜查!
谁知陈秋香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父女都失踪了 !
狄仁杰想了想,留下两名衙役监视陈家,自己回到衙门,派六个衙役穿上便装,由沈镌才带路,去城里各处戏楼茶社寻找线索。
第二天,监视陈家的两名衙役急匆匆地回来禀报,陈家夜里突起大火,由于夜深人静,无人发觉,等邻居被惊醒,陈家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
下午,沈镌才带着六名便衣衙役,终于在一处茶社里找到了秋香姑娘,带回衙门。
狄仁杰立刻提审秋香姑娘,秋香姑娘犹豫半晌,才娓娓道出了真相!
沈镌才逃走后,陈伯安心知不妙,秋香出去躲起来避避风头,秋香走不多久,感到绝望的陈伯安夜里点了一把火,把自己和多年积累的皮影都烧成了灰烬!
狄仁杰追问陈伯安心是什么人?
秋香说:“大人,其实真正被皮影锁住灵魂的是陈伯安,陈伯安是个皮影人!此前发生的很多事情是我在幕后操纵的。”
一旁的沈镌才吃惊得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香说:“我的父母都是演皮影戏的,我从小跟着二老闯荡河湖,耳濡目染学到了一身好本事。有一次他们到外地演出,在山路上遇到土匪打劫,父母相继中刀倒下,我眼睁睁看着劫匪持刀向她扑来。这时从父母身后蹿出一位老伯,冲过来抱起我向灌木丛中跑去。等两人脱离了险境,我发现陈伯安不见了,地上摊着一张酷似陈伯安的皮影!
情急之下我试着摆弄了几下,陈伯安竟然活转过来。原来陈伯安是个皮影人,刚才正是父母在危急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操纵着他,才把自己从土匪刀下抢救出来。
据皮影人陈伯安自己讲,他是秋香爷爷的表哥,在她爷爷办的皮影戏班里当艺人,一直与皮影为伍,终身未娶。
他太爱皮影了,好像灵魂都被这门艺术俘虏了,在他老得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为了永远不离开皮影,他恳求班主表弟在他咽气之后,将他的皮囊剥下,做成皮影。班主拗不过他,只好满足了他这个心愿。没想到他也从此转生为皮影人,只要是他们家族的人,又有高超的皮影技艺,就能操纵他活转过来,能走路能说话。可要是脱离人的操纵,很快又会恢复皮影的本来面目。”
狄仁杰听得目瞪口呆,让沈镌才回忆和陈伯安相处的细节;沈镌才想起他们吃饭时,陈伯安总说他老了,不饿,待会儿吃碗粥就可以了。可吃粥也不当着他的面吃,也从未见到过他喝水,因为当时心不在焉,也没察觉其中的蹊跷。
秋香补充说:“大人,我觉得很奇怪,家里有这么好的宝贝,为什么我父母从不使用呢?后来才发现随着时间推移,皮影陈伯安的独立性越来越强。起先我让他走他就走,让他说什么话他说什么话。渐渐地,只要她心意到了,他该走就走该说就说!到现在,她只要把皮影带在身边,皮影陈伯安就像大活人一样,不用吩咐就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有时候她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他,他会自动醒转追上来。也就是说,皮影人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控制,她这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敢使用,因为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患。但是戏班里几乎所有的皮影都是陈伯安亲手制作的,她一个人又撑不起皮影戏班,不得不使用陈伯安,就这样一天天生活在矛盾之中。
陈伯安救沈镌才是我操控的,我表演的茶楼在沈镌才投宿的客栈附近,早就注意到了他风度翩翩,对他产生了好感。没想到他科举失利竟然跑到河边自杀,自己一个大姑娘不便出面,就派陈伯安代劳。 不料皮影陈伯安对此举产生了疑忌,怀疑她试图嫁给沈镌才抛弃自己,就想着把沈镌才制成皮影人,这样一来可以保留自己的地位,二来给我招个皮影女婿,供我操控,两全其美。而我不愿意害死沈镌才制成皮影,两人说服不了彼此,一度闹得很僵。
后来沈镌才逃离我家,到衙门报案,陈伯安心知事情败露,就放了一把火,将家里所有的皮影连同他自己烧死了!
狄仁杰听完沉吟半晌,此案太过离奇,好在没有人伤亡,就问沈镌才愿不愿意娶秋香姑娘?
沈镌才默默地点点头,狄仁杰大喜,自掏私囊做为盘缠,让沈镌才领着秋香姑娘回老家成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