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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石破天惊(三)
在诺大个中国,要想找一个叫“王海”的人非常容易。别说到派出所查了,就是在“百度”上轻轻地一点,成千上万个“王海”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如果按照郝建成死亡现场纸条上的线索,根据省公安厅杨锴林厅长的命令找到那个喜欢玩石头、名字叫王海,有谋害郝建成嫌疑的人就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了,其难度甚至可以形容为大海捞针。
但是,“喜欢玩石头,名字叫王海”的这个人确实存在——但此时此刻,他并不在边城,而是在距离边城2000多公里的勒布市,一个同样处于国境线上的边境小城,一个被叫做“公务员小区”的一套三室两厅的房间里,望着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发呆。当然,王海是不是郝建成内裤里那张纸条上写的王海,是不是与郝建成遇害案有关系,还有待于公安机关的侦查才能确定。
勒布市是绿城省的一个边境小城,是个县级市。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只有十几万人、在内陆省份只能叫做镇的地方,因为其无可替代的优势在绿城全省甚至全国都鼎鼎大名。
其一,勒布市城市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的特殊和重要。它与我国八个邻国接壤,边境线长达1875公里,一条当地人叫做厄尔河的大河把中国将周围八个邻国分割开来。平时没事的时候,站在离县城十几公里的山头上便可以看到邻国人放牧、农耕的场景。如果赶上刮风,邻国人做饭时的渺渺炊烟甚至可以翻山越岭的飘到勒布,那种让外地人感到惊讶的场景和味道,已经被当地人所漠视。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勒布市的周围驻扎了很多的部队,五彩缤纷的迷彩服成了勒布另外一道风景。逢年过节,勒布市不长的大街上,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官兵甚至比当地的老百姓都多。这个同样令外地人感到惊讶的场景,也同样让当地人感到习以为常。
据传,在勒布市后面绵延的大山里和大山中一个个巨大的山洞里,隐藏着无数飞机大炮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秘密武器,这些武器龇着牙咧着嘴,威严的对着大山对面的邻国——当然,这只是在勒布市民中流传的故事,真伪实在难辨。因为,作为军事重地,没有一个勒布人到过那些地方,更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些所谓的神秘武器。
其二,在不为多数人所了解和知晓甚至有些神秘的奇石圈,勒布盛产的一种石头非常有名。这种石头的石种被人们命名为 “厄尔河石”,属于一种质地普通但画面感特强的石头。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逼真的动物,栩栩如生的植物,只要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会在一块块厄尔河石上得到充分体现。
十几年前,这种还被世人所不知的奇石被一个人发现并公布与众后,立即在全国赏石领域引起了一场不亚于十级地震般的轰动,那些被外行人所不屑的石头顿时成了天价宝贝,而名不见转的勒布市也随之名扬天下,成了一个个奇石爱好者的天堂。
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发现厄尔河石并让它名扬天下的人,就是我们面前的王海,这个已经列入绿城公安机关调查名单的王海。
说起王海,勒布市可以说尽人皆知。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主要是因为两件事情。
首先让人佩服的就是有关王海的一段传奇经历。
王海生于1964年,是个土生土长的勒布人。1984年,连十万人都不到、还只是个边城小镇的勒布突然爆发了一个轰炸性新闻:塑料厂工人王庆忠的儿子王海考上了大学,而且是省外的一所著名大学!
也许是人口少,位置偏,经济落后,教育水平低下的原因,勒布市从来没有出过大学生。大人们之所以让孩子上学,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会念几个字,会算点小账,将来以后不至于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或者在买卖东西时算错账。至于把孩子培养成大学生,他们做梦都不敢想。在他们的意识里,“大学生”是城里孩子们的事情,与这些农村的“野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勒布市的孩子大多数读到小学毕业就回家跟着父母种地去了,一些家庭条件略好一点、家长思想还算开放的孩子能侥幸读到初中毕业,而那些能上完高中,拿到红彤彤的高中毕业证书的人就算是“文化人”了,在一泡尿能从城东流到城西的勒布镇,这些人就是凤毛麟角。
因此,王海考上大学的消息不亚于一枚从天而降的重磅炸弹,让整个勒布市轰动起来,王海和他的父亲王庆忠的名字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而王海则成了这座城市的骄傲和英雄。
就在王海接到入学通知书那天,平时连买一卷卫生纸都扣扣索索的王庆忠毫不犹豫的杀掉了家里那只养了快两年的大肥猪,在勒布市(当时的勒布镇)最热闹的供销社大门口摆了十桌酒席,宴请了所有认识的亲朋好友以示庆贺。
但是,让父亲王庆忠没有想到的是,四年之后,当王海拿着大学毕业证书回到勒布市工作的几年后,他突然间做出的一个决定再次成为已经升格为县级市的勒布的轰动性新闻。但这一次,一直以王海为傲的父亲王庆忠却捶胸顿足,甚至拿着户口本跑到民政局,哭着喊着要和王海断绝父子关系。
“家贫出孝子,绝境产英才”。在贫困家庭中长大,仰仗着父母超脱常人的远见和自身的努力才步入大学校园的王海当然知道,自己今天的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所以,在四年的大学生涯中,王海相当的努力,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在离大学毕业还有半年的时候,学校领导便找到品学兼优的他谈话,希望他咋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对于校领导的安排,从小在闭塞的边远山区长大的王海当然求之不得。首先,当老师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他喜欢那种站在三尺讲台上面对台下那一张张求知若渴的脸侃侃而谈的感觉;其次,自己的家乡穷乡僻壤,经济落后,无论是个人前程还是生活环境,是没法和自己读大学的这座大城市相比的。如果自己能留下来,岂不是鲤鱼跳龙门了?所以,他没有同父母商量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领导,在留校任教的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难以预料的。就在王海在留校任教的协议书上签完字、怀着一腔憧憬准备自己大学老师的生活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让王海既伤心又失望:在市塑料厂上班的父亲在一次工作中因为不慎,从车间二楼的工作台上摔了下来,命虽然保住了,但一条腿高位截肢,成了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的残疾人。
得到消息之后,从小就特别孝顺的王海赶紧赶回家乡,看到坐在轮椅上、脸色蜡黄、目光呆滞的父亲的,他痛不欲生,立即赶回学校向学校领导说明了情况,并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留校任教的大好机会。在拿到大学毕业证书的当天便回到了家乡勒布市,在众多争着抢着要他的单位中选择到离家近、待遇好的市检察院担任一名检察官。
手握着名牌大学的文凭,凭借着踏实、勤奋、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王海马上就得到了单位领导的赏识。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他便成了勒布市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侦察科的一名副科长。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良好的上升势头,所有的人都相信,王海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命运似乎故意和这个胸怀壮志的年轻人开玩笑。就在王海在工作岗位上干的风生水起,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向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奋进的时候,一次在他看来比较正常的人事变动却无形当中改变了他的命运。
王海参加工作之后的第五年,市检察院领导班子调整,原来比较看好并重用他的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秦大山调任省检察院,接替他的是原来的副书记、副检察长李淼。
李淼上任的时候,王海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因为在此前的工作中,因为案子的问题,王海和李淼发生过几次争吵,有一次甚至当着检察院几位基层领导的面,两个人差一点动手打起来。事情过后,生性耿直、从来不记仇的王海并没有把这些事情记在心上,他想,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并非个人恩怨,所以没必要记仇。再说了,人家李淼是大领导,心胸一定特别宽广,即便是他王海做错了什么,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但是,就在李淼上任后不久,一位平时比较要好的同事善意的提醒他:李淼是一个特别追求“细节”,“记性”特别好的人,你与他原来的那些矛盾、当着众人给他的难堪他绝对没有忘记。小心点,别不知不觉得穿上“小鞋”了!
同事的提醒让大大咧咧的王海笑了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那位好心同事的正确判断。李淼上任后的第二年,在反贪污贿赂局侦察科副科长位置上已经干了五年的王海“荣升”正科长,但工作单位却从侦察科调到了市检察院档案科。一个知识丰富、办案经验老道且正值青春年华的青年干部,从一线岗位调到可以用养老来形容的后勤档案科,这种明升暗降的调动,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李淼的“良苦用心”,而作为当事人的王海虽然心有不甘,极力争辩,上蹿下跳的忙了好几个月,但一位领导的决定岂是他这种小百姓能改变的了的?就这样,王海来到了市检察院档案科,从一个马上就要退休的老大姐手里接过了档案室的钥匙。
从此,王海的处境不言而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只有两名手下的档案科,王海一干就是五年。上班喝茶看报纸,下班做饭带孩子,每到月底领工资,平凡却安逸的日子让曾经年轻张狂、野心蓬勃的他变得老实了很多。
后来,在回忆起这段痛苦的日子的时候,王海格外的平静。他没有怨恨那个把他“提拔”为正科级干部的书记李淼,没有抱怨社会的不公。他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件触及他灵魂的事,他真想就这样混到退休,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