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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零六章 先断懒汉失踪案 再破懒汉被杀案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19-12-01 | 字数:5755

狄仁杰破了古井白骨案,不久接到朝廷的制牒(唐制,封授三品以上官称册授;五品以上称制授;六品以下称敕授。)任命武昌兴为越州新任知府。

武昌兴是武则天的族人,不过却不是个不学无术之辈,考中过进士,故而武则天委他以江南道首府越州知府的重任。

武知府刚刚上任,第二天就有人来报案,告状的是个老妪,中年才生了个宝贝儿子,丈夫又死得早,可这宝贝儿子今年刚刚成亲,昨天竟然失踪了!

武知府初次问案,十分慎重,见老妪不会写状纸,就让她口述。

老妪说道:“青天大老爷,我儿子叫钱辰晖,因为父亲死得早,家贫,就入赘在西大街豆腐坊方家为婿。我儿钱辰晖长得是一表人材、人高马大、宽头大脸,只是从小被我惯坏了,有些好吃懒做,还有个好赌的毛病。

方家豆腐坊是城里有名的方氏老豆腐坊,做出来的豆腐鲜嫩可口,生意兴隆,家境不错。

方老汉膝下有三个女儿,老伴早年过世,老大、老二都先后出嫁了,留着老三意在招个能干的女婿入赘,将方氏老豆腐的手艺传下去。我请媒婆一说,方老汉一眼就看中了我儿钱辰晖一表人才,当即就答应了。我儿钱辰晖家境清贫、无钱娶妻,因此,小伙子虽然生得漂亮,但二十岁了还没订亲,方家三姑娘长得又水灵,他入赘方家当然一百个愿意。

婚后第一个月,钱辰晖还算好,起早摸黑地和老泰山一起经营豆腐生意,妻子钱方氏对丈夫十分满意。一个月过后,钱辰晖经不住原来的一帮酒友赌棍的软磨硬拽,又旧病复发,隔三岔五地出入赌场、酒楼。

一开始时钱方氏耐着性子,劝丈夫走正道,不要和这帮狐朋狗友交往;可钱辰晖不听,小俩口子逐步不和,多有龃龉。十天前,我去方家看望儿子,可钱辰晖突然失踪了!我们两家都很焦急,四处寻找、打听,可是十天过去了,音讯全无!我对儿子的突然失踪心有疑惑,认为是儿媳钱方氏谋害了我儿子,就来官府报案。

武昌兴是个京考的举人,初来乍到,对一些复杂的案子不知从何下手,就问一旁的李长史,方家是个什么情况?

李长史说:“正巧我家也住西大街,对方家的情况略知一二。方家三个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女儿二女儿腼腆温和,三女钱方氏活泼好动,人长得不算太漂亮,但也是亭亭玉立,小家碧玉。做豆腐起早摸黑,还要拉风箱,很是辛苦,钱辰晖刚入赘的时候吃苦耐劳,但是没多久小俩口三天两头地争争吵吵,钱辰晖就不大不愿意帮方老汉做豆腐。方老汉年纪不小了,很多活干着明显吃力,前阵子听说方老汉从乡村里把他的一个外甥接过来帮忙;这个外甥是方老汉妹妹家的儿子,叫唐小勇,今年十八岁,尚未成家,小伙子生得浓眉大眼,人也勤快……”

武昌兴笑道:“一个懒惰吵架,一个勤快干活,钱方氏莫不是看上了唐小勇?”

李长史点点头,还要往下说,武昌兴摆摆手止住了下文,若有所思地说:”奸杀!钱辰晖的失踪,必定与唐小勇有关系!”李长史”嗯”了一声说:”老爷高明!”

武昌兴立刻派出衙役,将方老汉、钱方氏、唐小勇一起抓获,都捆绑起来推上大堂,要他们把谋杀钱辰晖的犯罪经过从实招来。

方老汉等三人都是一怔,大喊冤枉,说没有杀人!

武昌兴大怒,”啪”地一拍惊堂木,骂道:”大胆奸夫、淫妇,不吃点苦头,怎肯如实招来!”又朝两边衙役喝了声:”大刑伺候!”

两旁衙役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不由分说按倒钱方氏和唐小勇,棍棒齐下,一五一十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方老汉一见,跪在地上,膝行至大堂公案前,一边”咚咚咚”地磕着响头,一边高呼”冤枉”。

武昌兴又一拍惊堂木,大叫道“老儿大胆!不打你个皮开肉绽你也不老实!”于是又对左右衙役喝道:”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们又将方老汉按倒,举起大板子打了起来。

钱方氏一见父亲挨打,拼命爬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父亲。唐小勇趴在地上大喊:”老爷,冤枉呀!我没有杀人!”

武昌兴根本不理会他,下令把钱方氏拽到一边,继续行刑,用大板打方老汉;钱方氏看了痛心不已,板子打在父亲身上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痛,大叫道:”老爷住手,我从实招供便是!”喊完竟昏死在大堂之上。

武昌兴喝令衙役将方老汉和唐小勇押入大牢,留下钱方氏在大堂上招供。拖走方老汉和唐小勇后,衙役端来一盆凉水泼向钱方氏,钱方氏醒来,武昌兴逼令她招供因奸情杀人,又让李长史录口供。

钱方氏被逼无奈,只好编了一套说词,大意是:民女钱方氏,与丈夫钱辰晖不和,嫌他好吃懒做,常常吵架!后来看中来方家帮忙的表兄唐小勇,勾搭成奸,被钱辰晖发觉,怕闹出去坏了名声,便伙同奸天将钱辰晖杀害。

李长史记录完,又很快地高声念了一遍,问钱方氏是否属实?

钱方氏昏昏沉沉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根本不知道李长史说了什么,心里无比悲痛!武昌兴却不管,责令衙役拖住钱方氏的手在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次日又审唐小勇,开始唐小勇怎么也不愿屈招,武昌兴下令行刑,把唐小勇打得死去活来;武昌兴又把钱方氏按了手印的供词仍给唐小勇看,唐小勇想想承认是死,不承认会被活活打死,不如先认了,省得平白无故被打得皮开肉绽,生不如死,也就在供词上画了押,按了手印。

武昌兴要李长史把案卷整理申报狄仁杰,李长史提出,光有供词不行,人命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行。武昌兴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唉,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于是又提审犯人。

钱方氏无缘无故受了这么大的罪,越想越气那钱辰晖,恨得咬牙切齿,心里骂道:”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真的把他杀了,跟了表兄这样的好男人就是过一天也好!”于是当武昌兴提审,问她钱辰晖的尸体哪去了时,她气得随口答道:”尸体被我们解剖,割下肉煮熟了喂野狗了。”这本是句气话,可是武昌兴就要这话,他忙叫李长史快快记下。李长史插嘴问:”肉喂狗了,那骨头呢?”钱方氏道:”骨头被我们扔进后院的枯井中去了。”

武昌兴大喜,连忙派衙役去方家后院查找,果然有一口枯井;衙役下到井底,果然寻得一些碎骨头,连忙用布包好碎骨呈给武昌兴。

奸天淫妇在押,白纸黑字大红手印的供词在握,受害者的一包白骨在手,这奸杀案到此也应结案了。于是武昌兴将供词、物证和盖有越州知府大印的文案一起申报狄仁杰;钱方氏和唐小勇被打入死囚牢,方老汉被释放回家。

狄仁杰接到案卷,立刻受理,先看了供词,后又看了那堆白骨,认为武昌兴办案有板有眼,钱方氏和钱辰晖不和,与表兄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做出一些荒唐之事也是有的,奸情暴露,情急之中杀了本夫也很合理。

但是仔细推敲之下,狄仁杰心中顿生疑团:一是只有些分辨不清的细小骨头,无主要部位的骨头;二是钱辰晖死了不到一个月白骨不应出现霉腐;三是明显可以看出这堆碎骨颜色不一,不是同一个时期的!狄仁杰估计此案有蹊跷,他要武昌兴将人犯押往自己的衙门重审。

很快钱方氏和唐小勇被囚车押来,狄仁杰立刻升堂审案。钱方氏和唐小勇被押上大堂,却齐声喊冤,将之前供词全部推翻;二人双双大骂武昌兴是个昏官,屈打成招,不配做父母官。

狄仁杰一拍惊堂木正色道:”人犯钱方氏、唐小勇听着,本官重审此案,就是因为有疑点!你二人要从实招来,不得胡言乱语。”

钱方氏和唐小勇久闻狄仁杰是个清官,顿时安静下来;狄仁杰问:”你们二人平时有无私情?”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狄仁杰又问:”那你们为何招供通奸,又杀害钱辰晖,分尸煮肉喂狗,碎骨扔入枯井?如实说来!”

钱方氏说:”知府大人不问青红皂白,只用酷刑打得我皮开肉绽!这倒也罢了,可怜我那老父年事已高也跟着受刑,民女在昏官面前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辩清。我之所以招供,一为解救父亲,二为免受皮肉之苦,才屈打成招。我说将钱辰晖分尸煮肉喂狗是一时气话,那枯井中的碎骨是民女家平时吃的狗骨和羊骨,而那些碎骨也不是最近抛下的,武大人有眼无珠,人骨狗骨不分,新骨陈骨不辨,狄大人英明,万望为民女做主啊!”说完失声痛哭!

接着唐小勇说:”我是被舅舅请来替他的豆腐坊帮忙的,每天起早摸黑,睡觉也是和舅舅同住一室,平日只有吃饭时才能和表妹见面。再说表妹已为人妻,唐小勇根本没有非分之想,武大人硬要将这事往我头上栽,三天两头用刑!后来我看表妹屈招了,我不招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招了,免得皮肉受苦。”

狄仁杰听完,叹息道:”看来你们是受了不少委屈,屈打成招。只是那钱辰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案一时也难下定论。”于是命衙役替二人卸掉刑具,暂时关进牢中,从优照顾。

过了五日,狄仁杰正派出许多衙役和捕快满城搜寻钱辰晖的下落,钱辰晖竟然来找狄仁杰投案了!

狄仁杰立刻升堂审理,原来钱辰晖旧病复发,不想干活,跟一帮狐朋狗友去赌钱!

不想手气不好,一下子竟然输了一百两银子,身上的银子输光了,还倒欠赌场五十两银子,赌场限他十日还清,否则剁掉一只手,或用妻子当一年仆人抵债。

钱辰晖自知还不起,就偷偷一走了之,去了外地避风;不想钱辰晖走后,钱、方两家同时找人,债主知道钱辰晖是躲债去了也没声张。

谁知后来审出了人命案子,债主以为钱辰晖真死了,怕声张出去武大人认为是他逼死了钱辰晖,所以也就没敢说。

钱辰晖逃出家门跑到外地给人打短工度日,恰好遇到了越州客商去进货,客商看到钱辰晖吓得半死,不知面前的钱辰晖是人是鬼!钱辰晖对客商说出了逃赌债的实情,客商缓过神来后把他家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钱辰晖忍不住痛哭流涕,觉得对不起妻子和岳父,钱方氏虽然常和他吵架,但都是因为他赌博、懒惰的琐事。越想越觉得妻子是个好女人,又想老泰山辛苦一辈子到老还想把祖传的做豆腐的绝活传给他,觉得对不起岳父大人,于是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就回家了。

狄仁杰听完非常生气,下令把钱辰晖打了十板子,以为惩戒,然后放回家去。

案情真相大白,狄仁杰对草率断案、屈打成招的武昌兴非常不满,把他传到自己的衙门狠狠训斥了一顿,武昌兴满面羞惭而退。

本来已经结案,不想十日后,钱方氏再次来找狄仁杰报案,说钱辰晖又不见了两日,家人四处寻找,发现钱辰晖死在方家后院的枯井里!

狄仁杰大为惊奇,钱辰晖真的死了?立刻带了仵作和衙役赶赴方家。

钱辰晖的尸体还躺在枯井下面,方家的人没敢动,狄仁杰立刻命衙役下去把尸体弄上来。

仵作验尸,说尸体脖子上一道深痕,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狄仁杰问钱方氏,钱辰晖有没有仇家?钱方氏说:“平时没听他说过和谁有仇,我估计是被赌徒杀死的 !”

狄仁杰心里一动,问:“哦?你怎么知道的?”

钱方氏说:“我是猜测的,大人。前一阵子钱辰晖离奇失踪,就是为了躲赌债去了外地,后来他良心发现,回来投案,才免去了我家的牢狱之灾。这回他失踪了两天,现在发现死在井下,我想出了赌徒要债,没有别人会下这个毒手。”

狄仁杰问:“你家平时不关门?如果是赌徒杀死他,怎会在你家中动手?”

钱方氏答:“钱辰晖在哪里被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家做豆腐,半夜就起来忙活了,大门是开着的,人都在磨坊里干活,可能歹人就是那时候混进我家,把钱辰晖的尸体抛尸井下。”

狄仁杰听了沉吟不语,拔足走到方家各个房间,一一查看。

钱方氏跟在后面解说,哪个房间是自己父亲和表哥唐小勇睡的,哪个房间是自己和钱辰晖的卧房。

狄仁杰看了一圈,在钱辰晖的卧房里仔细搜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异常。狄仁杰心里一动,对钱方氏说:“你去将唐小勇叫来问话。”

钱方氏急匆匆地出去了,狄仁杰忽然弯下腰来,查看床底,发现了一双旧鞋子,命衙役钻进去取了出来,带在身上。

不一会儿,唐小勇匆匆地来了,恭恭敬敬地给狄仁杰行礼;狄仁杰摆摆手让他免礼,然后问:“你来到方家帮忙,一只和方老汉睡在一起?”

唐小勇说:“是的大人,我年纪轻,睡觉死,做豆腐要夜里起来,方老汉和我一个屋睡,好叫醒我起来干活。”

狄仁杰说:“刚才我去看过了方老汉的房间,是有两张床,应该有一张是你的。但是你们家就四个人,可我刚才在厢房里,看到还有一张简易的床,那是给谁睡的?”

唐小勇脸色不自在,看向一旁的钱方氏,钱方氏忙说:“大人,那是我丈夫钱辰晖临时睡的,自从上次他失踪我们一家受牵连,被昏官武知府严刑逼供,我身上有伤,和钱辰晖睡在一张床上多有不便,就临时在厢房支了张床,让他睡一段时间。”

狄仁杰说:“你随我再到厢房去看看。”

钱方氏和唐小勇都走出卧房,来到厢房;狄仁杰看看地上放着两双男人的鞋子,问钱方氏:“这鞋子是你死去的丈夫钱辰晖穿的?”钱方氏点头说是,狄仁杰没有多问,转身出来,走到院子里察看了一会死去的钱辰晖的脚,然后说:“本官要调查此案,需要时日,尸体你们先别动,我会派人运回衙门去。”

钱方氏和唐小勇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狄仁杰,狄仁杰却没有回衙门,走到了方家的左邻右舍家里询问了一番。

邻居们见是清官狄大人来了,非常客气,让座让茶,有问必答。

狄仁杰走了几家,心里有数,转身又走进了方家豆腐坊。

钱方氏和唐小勇正在一起说话,看见狄仁杰进来吃了一惊,钱方氏问:“大人这么快就来运尸体了?这事是下人们干的,还要劳您大驾?”

狄仁杰冷冷地喝道:“衙役,速速将钱方氏与唐小勇拿下!”

衙役立刻动手,将二人五花大绑,钱方氏吓得面无人色,叫道:“大人!我丈夫死了,我是苦主,您不去抓凶手,为何反而抓我?”

狄仁杰淡淡一笑,说:“为何抓你?你和唐小勇就是凶手!”

唐小勇突然叫道:“大人有什么凭证?我不服!我冤枉!”

狄仁杰说:“证据有三,其一,钱辰晖上次为了躲债失踪,害得你们一家三口都受了刑,人人有伤,你们都痛恨钱辰晖!我已经调查过左邻右舍,他们都证明,从衙门回来后,你们全家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过。

其二,你和钱方氏之前有没有奸情不清楚,但是现在你二人早已勾搭成奸,证据就是鞋子!我在钱辰晖的卧房床下找到一双旧鞋子,又比对了钱辰晖死尸的脚,发现那双旧鞋子比钱辰晖的脚小,钱辰晖根本穿不上去!而那双鞋子,和厢房地上的两双鞋子一样大,分明就是你唐小勇的鞋子!我看过你的脚,大小正合适!厢房的那张床,床下有灰,说明根本不是临时支起来让钱辰晖睡的,而是放了有段时间了!那就是你唐小勇和钱方氏偷情用的一张床!你说没有奸情,你唐小勇的鞋子怎么会在钱方氏的床底下?

其三,上次武知府说你们有奸情,结果没有查到实据,而事情了结后,你们全家都痛恨钱辰晖。你拿懒惰的钱辰晖和勤劳的唐小勇比,自然爱上了唐小勇;上次武知府从枯井里发现的骨头是吃剩狗骨头、羊骨头,你们合谋勒死了钱辰晖,将他的尸体推落枯井,别人自然不会怀疑你们在自己家里杀人,还把尸体抛入自家枯井,惹火烧身,所以反而是开脱了你们!”

唐小勇和钱方氏听完半晌无语,狄仁杰下令将二人押回衙门,又把各种刑具摆在二人面前;二人受过刑讯逼供,看见刑具就浑身发抖,不等狄仁杰用刑,全部招供了,真相果然和狄仁杰推断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