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六章 查失踪以酒换银 扮土地问出真情

这天狄仁杰坐堂，一位老妪来衙门哭哭啼啼地报案，说自己的女儿迎儿不见了，县衙却不管这事，经人指点，来找狄大人报案。

狄仁杰连忙命狄春给她搬张椅子坐下，请她慢慢说来。

老妪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叫刘黄氏，家住洛阳西郊，丈夫早逝，只有一个女儿刘迎儿相依为命。

刘迎儿今年才十七岁，刘黄氏到了四十岁才生下她，丈夫又过世得早，所以对刘迎儿非常宠爱，百依百顺。

所幸丈夫死的时候，留下一笔财产，倒也衣食无忧，刘迎儿要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正因如此，刘迎儿脾气很坏，一点不如意就发火，前几日为了一件小事，刘黄氏说了刘迎儿几句，刘迎儿竟然负气出走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刘迎儿还不回家，刘黄氏不由得慌了，出来四处寻找；有乡民告诉他，看见刘迎儿进了“客悦来”客栈住宿。刘黄氏慌忙到离家五里路的“客悦来”客栈去找，不想掌柜的齐宣堡矢口否认，还喊来店里的小二作证，没有人看见刘迎儿来过!

刘黄氏慌了手脚，连忙进城到县衙报案，县令派了衙役去“客悦来”客栈调查一番，证实刘迎儿没有去过，就说要慢慢查访刘迎儿，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狄仁杰听完，安慰刘黄氏说：“老人家，县衙不是不关，一个大姑娘失踪了，要四处寻找线索，人究竟去了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急不得。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先回去，我立刻派人调查，帮着寻找你的女儿。”

刘黄氏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给狄仁杰磕了三个头，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狄仁杰正要派人调查，忽然西郊的里正来报案，说有乡民告诉他，“客悦来”早上卖的肉包子非常奇特，做馅心的肉非常奇怪，口味怪怪的，怀疑是人肉包子！

狄仁杰听了心里一愣，连续有人来反映“客悦来”客栈的问题，决定带上狄春亲自去暗访一番。

狄仁杰想了想，叫来狄春吩咐一番，一个时辰后，狄仁杰和狄春二人一起来到了西郊的“客悦来”客栈外面，二人都是商人装束，狄春还挑着一担子两坛酒。

这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客悦来”客栈除了住宿，早中晚都卖饭卖酒菜，因此十分忙碌。

狄仁杰看了看，和狄春耳语一阵，两人忽然吵起架来！

狄仁杰指着狄春说：“我看你就是个懒东西，一到中午就要吃饭，饿死鬼投的胎？”

狄春回敬道：“我懒?那是你奸诈，这副担子这么重，坛子里装的是酒又不能砸破，你以为挑着容易啊？一路上大多是我挑，我流了多少汗？吃点饭能有几个钱？你真小气。”

狄仁杰说：“你知道个啥？就知道吃！我们辛辛苦苦卖点酒，能赚多少钱？挑担子当然要小心，磕破了酒坛子，还卖个啥？我是你大哥，你应该听我的！”

狄春放下酒担子说：“挑担子可以，但是先要吃饱肚子才有力气！不让我吃饱肚子，要挑你自己挑！”

狄仁杰无奈地说：“那好吧，就先进这家客栈吃饭。”

狄春挑着酒担子进了“客悦来”客栈，老板齐宣堡看到客人进来，就笑着迎了上来问：“请问二位客官用点啥?”

狄春放下担子抢着说：“来二斤牛肉，再上一大盘馒头和一壶白酒。”一会儿酒肉上来，两兄弟吃完，狄仁杰叫老板过来，付了钱。

齐宣堡满面笑容，收了钱就走，狄仁杰喊住他说：“老板，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齐宣堡转头笑道：“客官有话请讲。”

狄仁杰说：“我们兄弟俩是卖酒的，我们的酒在贵乡还算好卖，我们兄弟俩打算回去多挑几担酒来一起卖，想把这两坛子酒存放在贵店几天，掌柜的意下如何？”

齐宣堡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店里很忙，房间天天都是满的，单独为你们兄弟留一个房间放酒，房钱你要照付，你们不划算。”

狄仁杰忙说：“我们也不想占用客房，顺便老板把这担酒放在哪里，库房也行，厨房也行，柴房也行，只要不打破酒坛子就可以了！我们存放三四天，给你三钱银子如何？”

齐宣堡听了爽快地答应：“行，那就放在库房吧，那里很少有人去，酒坛子不会打破。”

狄仁杰大喜，连连道谢，让狄春把酒担子挑起来，跟着齐宣堡去了库房。

存放好一担酒，狄仁杰道了谢，领着狄春走了。

当天下午，客栈老板娘齐赵氏带着她六岁的儿子到库房取东西。儿子正是活泼调皮的年纪，看见东西就好奇地拿起来完；刚好货架上摆着一个小榔头，儿子拿起铁榔头到处敲打玩，看到两个酒坛子，就用榔头去敲打，不小心把一个酒坛子封口的硬纸敲破了！

齐赵氏大吃一惊，连忙冲上去夺过儿子手里的小榔头，看看酒坛子上贴着方方的红纸，写着“酒”字。

齐赵氏连忙上去把破了的硬纸凑在一起，怕走了酒味；可是上前一看，顿觉惊奇，酒坛子口一点酒味也没有！

齐赵氏点燃蜡烛举到酒坛子口，定睛一看，坛子里装的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齐赵氏急忙出去喊丈夫齐宣堡来看，齐宣堡一开始也不相信，赶到库房亲眼看见了银子，把另一坛酒的封口扒开，果然也是银子！

齐宣堡笑着对齐赵氏说：“真是老天有眼，天上掉下一笔银子给我！那两个卖酒的衣衫是平常人，哪来的这么多银子？一定是强盗！想必是躲避官府搜查，把银子冒充酒存放在我们这里！老天眷顾，让我们的儿子发现了这个秘密，活该我们发财！他存的时候就说的是酒，坛子上也贴着酒字，我们把银子取出来，偷偷换成酒，神不知鬼不觉！”

夫人齐赵氏怕招惹强盗，劝丈夫别这样做，但是禁不住丈夫软硬兼施只得同意，帮着丈夫把银子取出来换成酒，再把封口用浆糊粘好。

三天后，狄仁杰和狄春准时来了，还各挑了一担酒来客栈。

齐宣堡笑脸相迎，把二人让进雅座休息，并吩咐店小二上酒上菜好生侍候。酒足饭饱之后，狄仁杰和狄春提出取了担子上路，齐宣堡亲自带他们去库房取担子，可当他们打开坛子查看时，顿时傻了眼，坛内原来白花花的银子不见了，却真是满满的两坛酒。

狄仁杰故意厉声喝问：“齐老板，你为什么换走我们坛子里的银子?”狄春也厉声质问。

“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替你们保存两坛子酒三天，不感谢我也就罢了，反而诬陷我偷了你们的银子？你们明明存放的是酒，几时变成了银子？你两个穷鬼哪来那么多银子？莫非是强盗？我带你们见官去？”齐宣堡矢口否认。

“客人存的东西，你却暗地里偷梁换柱，你真是个小人!”狄春和狄仁杰怒不可遏。

“你们血口喷人!有种和我见官去，说清楚银子是哪来的？！”齐宣堡针锋相对。

“不还我们的银子，就砸你的招牌。”狄仁杰和狄春各自拿起一条扁担，冲到客栈门口就准备动手。 齐宣堡抄起一把劈柴的斧头冲了出来，怒喝道：“谁敢动一下，我就劈了谁!”

齐宣堡的老婆也出来了，自知理亏，拼命劝解，住店的客人也纷纷劝，有话到官府去说，不要动手。

齐宣堡对老婆使了个眼色，老婆偷偷地溜走，去喊来乡长。

乡长并不认识狄仁杰，官威十足地问怎么回事？

狄仁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乡长说：“你们两个平头百姓，哪来的两坛子白银？莫非是盗窃来的？？”

狄仁杰不慌不忙地说：“大人，我们两兄弟是北方的淘金客，我们把淘到的金子卖了，换成了银子，因为要去别处继续淘金，银子不便带走，才寄存他家的。想不到他们就黑了心，把银子掉了包。”

乡长问道：“你说你们是淘金客，有何凭证？”

狄仁杰和狄春伸出了双手，指甲缝隙里有河沙的痕迹。乡长转头问道：“齐宣堡，你竟敢黑了心昧了人家的银子?”

齐宣堡喊道“大老爷，冤枉啊！明明他们寄存在我店的是一担酒，而今他们却敲诈我，硬说是一担银子。他们存放银子，谁见到了？还望大老爷明察，还小民一个清白。”

乡长听了眉头紧皱，说道：“本该带你们去见县令大人，可是县令这几天下乡收赋税去了，今天早上，村里发生了命案，村民卞二狗死了，本官还没来得及去禀报县令，这可如何是好？”

齐宣堡问道：“大人，卞二狗死了？他怎么死的？”

乡长说：“卞二狗是偷鸡摸狗的无赖，昨天卞二狗嫌嫌弃他爹娘没给他找个媳妇，打骂了他的爹妈一顿，到外面游荡散心。可他路过大河对面的土地庙门前时，走得好好的，突然跌倒在地上就死了。大伙都说是土地爷显灵，把忤逆不孝的卞二狗给收拾了。”

齐宣堡灵机一动，说：“乡长大人，既然这兄弟两个和我各执一词，我们何不去土地庙，让灵验无比的土地爷判断？”

乡长一听，转头看向狄仁杰和狄春，狄春抢着说：“既然这里的土地爷十分灵验，我们就去土地庙好了！”

狄仁杰说：“大人是不是说的村子北面那条大河？那河很宽阔，河上又没有桥，怕是要坐渡船过去吧？”

乡长笑道：“是的，现在是汛期，风急浪高，渡船不敢冒险摆渡。不过无妨，我家就住在大河边上，家里有几条小船，我派两个熟悉水性的家丁送你们过河。”

狄仁杰点头说：“甚好，如此有老大人了。齐宣堡的妻子替她丈夫作证，也要带她去土地庙！”

乡长欣然同意，于是带着四个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乡长家里。

乡长引着四人进了门，后院有现成的码头，拴着几条小船，乡长喊来两个家丁说：“你们两个各驾一条小船，送这四位过河。”

两个家丁应诺一声，去解缆绳，乡长又说：“我和这两位外地客商一条船，齐宣堡夫妇，你们上另一条船。”

众人都无异议，各自上船，这时河面上下着小雨，河水翻滚着，浪头一个接一个向下游滚去，船也在不住地晃动。

狄仁杰和狄春坐船先出发了，狄仁杰看看风向，齐宣堡夫妇坐的船在下风，就故意说：“如果谁心里有鬼，嘿嘿，神灵一怒，船到了河中间必然出事。”

齐宣堡和妻子也上了船，听了这话，有些发抖！狄仁杰耳朵好，听他二人对话，听了个大概。

齐宣堡坐的船不住地摇晃，齐宣堡小声祷告说：“土地爷爷别发怒啊！都怪我不好，您老保佑我过了这关，我一定给您重修庙宇，塑造金身！”

老婆齐赵氏嘀咕道：“现在知道怕了？我经常劝你别做哪些伤天害理的事，你就是不听！”

齐宣堡把手指竖在嘴巴上说：“嘘，小点声，莫让别人听见！”

狄仁杰听了暗暗好笑，心里已经知道这夫妇二人有鬼！

所幸两条船平安地到达对岸，没有翻船，乡长领着四人来到土地庙。

土地庙很大，四人先在里面瞻仰一番，齐宣堡夫妇还上前烧了香。

狄仁杰趁机把乡下叫到一边，从怀里掏出官印给他看了，乡长急忙要行礼。

狄仁杰止住他，对他耳语一番，乡长频频点头。

然后乡长走过去，让四人轮流在土地爷神像前发誓，都不许说假话，否则愿守神灵的惩罚！

狄仁杰和狄春首先走到土地爷神像前发誓，绝不说假话，然后站起来，狄仁杰悄悄地走到了神像后面！

这时齐宣堡和齐赵氏一左一右跪倒神像前，一一发誓，忽然土地爷开口了，声音低沉威严：“齐宣堡和齐赵氏，你二人作恶多端，还敢在本神面前发誓？”

齐宣堡和齐赵氏大惊失色，抬头看向土地爷，土地爷继续说：“莫要看了，本神附在神像身上，你怎能看到？你二人不如实招供，我先夺走你们儿子的性命！”

齐宣堡和齐赵氏连忙磕头求饶，土地爷继续说：“要你儿子活着，就从实招来！那两个客商存放在你们仓库里的银子，是不是你俩用酒偷偷换掉了？”

齐宣堡点头称是，土地爷忽然大喝一声：“失踪的迎儿也是你们害死的，还不从实招供！”

齐宣堡大惊失色，问：“土地爷您怎么知道此事？”

神像说道：“本神掌管一方土地，有什么事情会不知道？让你们说，是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忏时罪亦灭！”

齐宣堡低头想了想，忽然指着齐赵氏说：“不关我的事啊，是这个贱人唆使我干的！”

齐赵氏大怒，骂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看上了迎儿的美貌，色心大起，是你动手勒死她，再把她埋在地窖里！”

齐宣堡怒道：“还怪我？那天迎儿赌气离家出走，来我家客栈住宿，我是看她貌美如花，你却看上了她头上那根沉甸甸的金簪子！你对我说，她人归我，金簪子归你，我这才闯入迎儿的房间里，强奸了她！事后你进来了，把金簪子拿走，我还不忍心杀害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孩，也是你说，不除掉她她会回家告诉父母，会有后患！我还犹豫着不敢下手，也是你解下腰带，把她的脖子勒住，迎儿大声喊救命，吓得我手忙脚乱，这才下手把她勒死！”

齐赵氏反驳道：“你还怪我？自从迎儿一进客栈我就发觉你色眯眯地盯着她看，你在客栈里糟蹋过不止一个良家妇女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齐宣堡终于低下头不啃声了，土地爷又开口说：“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犯下的种种罪恶，还不全部说出来？”

齐宣堡和齐赵氏不约而同地说：“土地爷，真的没有了，平时小偷小摸是有的，但是害人性命，仅此一回！”

土地爷神像沉默了一会，忽然狄仁杰走了出来，问道：“狄春，都记录好了吗？”

狄春点点头，齐宣堡和齐赵氏惊讶地回头，这才发现狄春趴在地上，一直拿纸笔在记录！

乡长也冷眼看着二人，二人这才知道上当了，中了圈套！

狄仁杰走过去，掏出官印给二人看了看，二人只好低头认罪。

狄仁杰和狄春、乡长三人，押着齐宣堡和齐赵氏回到了客栈，找回了埋在院子里的两坛银子，又从地窖里把迎儿的尸体挖了出来，押回衙门治罪。

狄仁杰处理完此事，御史大夫忽然来找狄仁杰。狄仁杰连忙让进客厅奉茶，问有何事？

御史大夫说：“狄大人声望日隆，我有一事，想请你出面，参劾一个人？”

狄仁杰忙问是谁？御史大夫说：“司农卿韦机，兼领将作、少府二司，高宗皇帝嫌弃恭陵（唐高宗李治第五子、武则天长子李弘的陵墓，李弘二十四岁早逝）的玄宫狭小，容不下送终的器物，派韦机去扩建。韦机随即加盖了便房四所，又造宿羽、高山、上阳等宫，奢华壮丽，劳民伤财，而韦机从中大饱私囊！”

狄仁杰慨然答应参劾，立刻进宫觐见高宗皇帝，高宗皇帝只好将韦机免官，削职为民！

没过几天，御史中丞又来找狄仁杰，说朝中左司郎中王本立仗着受宠专横跋扈，朝里的人很多人都怕他，他做了许多不法的事情！

狄仁杰又奏他一本，要求把王本立交付大理寺处理，唐高宗因为宠他，特别迁就王本立，不愿意这么做。

狄仁杰说：“国家目前虽然缺少人才，但是怎么会少王本立之流？陛下何必可惜了罪人而理亏了王法？如果陛下一定要与私赦免本立，就请陛下将臣下放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也为将来那些忠贞进谏之臣的警告！高宗没办法，虽然喜欢王本立，但是也不能缺少狄仁杰，于是同意狄仁杰的意见，将王本立交付大理寺问罪！

这两件事情，令朝臣对狄仁杰刮目相看，无形中，狄仁杰成了清流派的首领！

高宗皇帝非常忌惮狄仁杰，就调他出任宁州刺史，抚和戎夏。

狄仁杰整备军事，与戎夏夷族和睦相处，互不侵犯，深得民心，当地百姓勒碑颂德！

武则天深知狄仁杰的大才，第二年派了御史郭翰巡察陇右，官员不称职者多被弹劾；到了宁州境内，父老乡亲无不称赞狄仁杰狄刺史的美德，御史郭翰赞叹不已，回京后上表，向武则天一一说明，举荐狄仁杰。

武则天大喜，亲自下旨，升狄仁杰为冬官侍郎，充任江南巡抚使，察访江南。

狄仁杰出任后，发现吴楚之地多立邪神的淫祠，尤其供奉“五通神”为多。狄仁杰奏报朝廷同意，清正风气与民俗，摧毁了一千七百所淫祠，只保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种神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