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思言3
“父亲的话……”
凤思言皱着眉，有些苦恼地去思索着。
凤离执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他的一双眸子平静似水，有风吹来，吹皱了水面，泛起道道水痕。岁月静好。
“父皇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极有责任心的一个人。父皇就像是山一样，帮我抗住了外界的风雨和重担。父皇总是很沉默，不善表达您对我的情感。但是我都明白父皇你的不容易。尽管，父皇你总是为了国家的政事而放弃陪伴我的时间。我知道父皇你那也是迫不得已。这天下怕是没有一个父亲不想陪在儿子身边的吧。父亲是皇帝，有您必须去承担的责任。为了天下黎民，为了江山社稷。”
凤离执有些发愣，他眸色复杂地盯着身前的自家儿子。他不明白，凤思言这个本该如此童真的年纪竟然能说出如此体谅人心的话。他还以为他会哭闹。没想到他并没有，相反，他冷静地出奇。
凤离执苦涩地笑了笑，神情疲惫。果然是他的儿子。他开口继续问道。
“那你恨不恨父皇？要知道，父皇总是疏忽你。”
凤思言闻声急得摇了摇头。
“父皇是思言的血亲，是这个世界上思言唯一的亲人了。思言怎么会恨父皇你呢？”
“如今便好。”
凤离执欣慰地笑了笑，他沉了沉落寞的视线。他问这些不过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招致他的怨恨。
如若真是那样，那恐怕他便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活在这世上了。
凤离执抬眼，他定定地注释着凤思言的那双澄澈的视线。他身边的阿谀奉承太多了，多得快让他分不清真假。
有人说，若把你和六个人关在一个房间里。桌子上放着一个苹果，倘若其他六个人都说那是橘子，你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最终承认那是橘子。
人总有跟随大流的趋势。
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皇帝。
凤离执的身边可不止六个人。那个数量是成百上千的。
凤思言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澄澈的一双眼睛，所以，凤离执要从这双眼睛里辨别是非，看到事情真正的本质。小孩子不会说谎。
半晌，凤离执悠悠地开口问道。
“父皇问你，在你的心里，父皇是一个怎样的皇帝？”
凤思言皱着眉，他不明白，为何自家父皇今天如此空闲，竟会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凤思言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忧，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慌乱和不安。
他狠狠抓着凤离执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凤离执便消失不在了。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凤思言轻叹了一口气，答道：“父皇是一代明君，您勤于政务，严明赏罚，广开言路，严整贪官污吏。父皇您当政期间，百姓们安居乐业，仓鼎充裕。在民间，百姓们对您爱戴非常。”
凤离执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头。他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但是，思言，你可知父皇我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完美？人都有两面性，一面是你所看到的外表光鲜亮丽，而另一面则是你无法想象的丑陋深渊。”
“父皇也有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吗？”
“父皇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罢了。父皇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圣贤，孰能无过？”
凤离执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子，挺直了脊背，眸光深远地望着脚下的壮丽山河。
皇位之下，枯骨遍野。眼前的这边锦绣是血肉堆砌而成的。
这个道理，思言该懂。
“思言，你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的皇帝么？”
面对着凤离执的突然发问，凤思言有些发愣。
“太傅说，一个好的皇帝要有一颗善心，要爱民如子。万万不可暴政荒淫。一个好的皇帝要能够明辨是非，要会选贤任能，能够识别奸臣良相。万万不可被小人利用。”
凤离执慢慢地听着，不时点了点头。他开口道。
“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父皇问你，倘若你真的把你说的这些都掌握了。你能够坐稳这皇位么？”
凤思言睁着一双眼睛，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太傅交与你的那些只不过是表面的东西，思言，这皇位之下隐藏着什么，你无法想象。皇位之上是至尊的权利，是人人都羡慕的皇权。抬手间，珍宝美人尽有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这皇位之下，是无数双眼睛。他们或在明或在暗。”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甚至当你睡着的时候，他们都会在你的梦中出现。你知道那些眼睛里都显示着什么吗？”
凤思言不禁摇了摇头，答道。
“儿臣不知……”
“那是贪婪，是渴望，是想把我粉身碎骨的阴毒。他们被权力迷惑了心智，他们丧失了理性，他们不是人，是野兽，能够把你生吞活剥的野兽。在他们的眼里，你就是羔羊。是水中肥美的鱼。”
凤离执的情绪有些激动，想当年他那是那些双眼睛中的一份子。但这十年间，他在这皇位之上所受的折磨实在是太多了，坐若针毡。
他知道，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思言，父皇问你，你怕吗？”
凤离执安静地注视着少年的双眼，却瞧见少年的眸中折射出满满的坚毅。
“我不怕。”
“真的？”
“太傅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那些都是我该受的，我不怕。”
“思言，你要想好。你要知道，未来，你手中握着的是至尊的皇权。没有哪个皇帝坐在那九龙金椅上是凭借着自己的仁政与善良的。倘若想坐得稳皇位，靠得是比任何人都狠的心与阴毒！这点你明白吗？”
“思言明白。”
“父皇不想隐瞒你。父皇曾经也做过不少的糊涂事。父皇的手上并不干净，上面染着亲人的血。现在，父皇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一边是至尊的荣耀，而另一边是平凡的未来。你想选择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