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三章 狄春设计擒秀秀 公子身亡竟为狗

狄春带了四名便衣捕快，赶赴山阳镇查探女骗子苏秀秀。

进了镇子一看，果然林金虎没有说话，镇子很大，几条大街边满是民居，酒楼茶肆，首饰店、绸缎庄、成衣铺，胭脂花粉口红店应有尽有。

狄春进了山阳镇，先找间客栈坐下来，洗了把脸，让四个捕快先休息休息，然后叫来客栈小二，问他镇上最有名的成衣铺在哪里？

小二笑道：“客官，从我们客栈出去，往右走，看到第三个巷子口，进了巷子就是胡氏成衣铺，在我们镇上是第一块招牌，而且是仅有的一家。”

狄春问道：“小二哥，既然是第一块招牌，怎么又是仅有的一家？其他还有没有成衣铺？”

小二说：“我们镇人口多，生意兴隆，原来各行各业的商铺很多，成衣铺就开了三家，但是胡氏成衣铺的胡掌柜头脑灵活会耍手段，做的衣服又合体，愣是把其他的成衣铺挤出本镇，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

狄春一听，胡掌柜生意很好，只怕他没时间给自己做衣服，而时间紧迫，就问了店小二乡长住在哪里？

狄春按照店小二说的地址，先找到乡长家，告知来意，要他保密，并且请他陪自己去成衣铺走一趟。

乡长欣然从命，带着狄春来到了胡氏成衣铺。

胡掌柜一看乡长亲自来了，满脸堆笑，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招呼。

乡长说：“胡掌柜，这位是洛阳城里来的贵客，慕名而来，找你做件狐皮大衣。你若做得好了，名声在洛阳城传扬开去，你就发达了。”

胡掌柜笑着请狄春拿出狐皮来看，狄春解开包裹，把里面一共四块白狐皮递给胡掌柜。

胡掌柜见了一愣，说：“这是难得的白狐皮，非常珍贵！只可惜这种尺寸的白狐皮做一件大衣，一般得五张才够，四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狄春说：“这是给我家少奶奶做的，小点没有关系，你就做吧。”

胡掌柜苦着脸说：“这位客官，狐皮大衣需要保暖，要做得长一些，就是给你家少奶奶做一件，起码也需要五块白狐皮，目前材料有限，小的做不出来啊。”

乡长在旁喝道：“放肆，全镇就你一家成衣铺，你不做谁能做？本乡长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听好了，限你十天之内做出来，否则就别想在这里开店。”胡掌柜知道官府中人是不能讲道理的，只得手下四张白狐皮先，问了少奶奶的身材，答应再想办法。

狄春意在用珍贵的白狐皮大衣诱出骗子苏秀秀，见胡掌柜答应做了，就和乡长告辞出了成衣铺，回到客栈住下等待消息。

晚上回到家里，胡掌柜愁眉苦脸的，到哪里去再找一张白狐皮呢？白狐本来就少，普通猎人就算打一辈子猎，也难得猎到一只白狐，真正是一皮难求。老婆胡郑氏出主意说：“当家的，看来只能抻皮子了。”胡掌柜摇摇头说：“抻皮子是找死，万万不可，你忘了陆大山是怎么衰败的吗？”

胡郑氏回忆道：“五年前，镇上最出名的成衣铺是陆氏成衣铺，掌柜的陆大山精明能干，生意十分兴隆。有一天，县令陈大人拿来三张狼皮，让陆掌柜给他做一件狼皮长袄。一件狼皮长袄至少得四张狼皮，陆掌柜打算收购一张狼皮，哪知道有人提前一天找猎人全部收购走了狼皮。

万般无奈之下，陆掌柜只得铤而走险，抻皮子。所谓抻皮子，就是将皮子浸泡在动物油脂中，浸透后，用工具慢慢地拉扯，一张皮子可以抻到一张半左右。但是皮子被抻过后，里面的毛孔和纤维被拉裂了，根本就存不住热气，一点儿也不保暖。

陆掌柜把做好的狼皮长袄交给陈知县后，第二天，陈知县就令人把陆大山抓起来了，问了他一个欺瞒官府之罪。告发陆大山抻皮子的，就是胡掌柜你。你早就想把陆大山赶走，自己独霸生意，就设了这个局，买通了一名衙役，送给陈大人三张狼皮；陈大人自然会找最有名的陆氏成衣铺制作狼皮长袄。你又暗中派人将所有的狼皮都收购了，逼迫陆掌柜抻皮子，掉进你设的局里。抻皮子是行业秘密，如果没有你悄悄告发，陈大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胡掌柜听妻子说完，莞尔一笑，有个秘密看来妻子一直不知道！就在陆掌柜的一家老小离开山阳镇后，他亲自请了几个流氓恶霸，扮做强盗，把陆掌柜的财物洗劫一空，然后在这山阳镇上当起了富家翁。

胡掌柜想想，自己就是抻皮子的计谋害惨陆大山的，抻皮子的行业秘密县令陈大人已经知道了，瞒不了他，这种方法就不能再用，得想其他办法。

胡掌柜正坐在家里沉思，外面有人敲门，胡掌柜开门一看，小商贩伍老二来了，胡掌柜大喜，正要找他凑一张白狐皮。

胡掌柜寒暄几句，让座奉茶，提起买白狐皮的事，问伍老二可有货？

伍老二也撒了个谎，没提自己带着白狐皮准备去洛阳城卖个好价钱的事，只说是昨天带来五张白狐皮准备卖给胡掌柜，想不到被官府汝阳县捕头林金虎强行没收了！

胡掌柜听了心里一动，问道：“伍老二，你失去的是四张白狐皮吗？”伍老二说：“胡掌柜，亏你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怎么把行规给忘了？”

胡掌柜一拍脑袋，想想是啊，怎么会把这茬忘掉了？但凡收到白狐皮，要想卖一个好价钱，都会凑够五张一起转卖，因为五张刚好是一件大衣的料。如果不够五张，也是存起来保管着，等着碰运气有人来卖单张白狐皮，而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单张的价钱就抬不起来。猎人们有了白狐皮，也会几个人凑够五张才卖，不然也不会轻易出手。

胡掌柜还不知道自己收下做大衣的白狐皮就是伍老二的，想想林金虎手里有五张白狐皮，不如找他高价买一张，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胡掌柜亲自去找林金虎，把他请到酒楼包间里说话。几杯酒下肚，胡掌柜赔着笑说：“林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得帮我一把，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林金虎一拍酒桌大笑着道：“胡掌柜，痛快！”然后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这些年你也赚了不少银子，我只要五百两，一两也不能少。”胡掌柜暗骂林金虎心黑，最后讨价还价，三百两成交。到了晚上，胡掌柜把三百两银票悄悄送到林金虎家里，拿回了那张林金虎截留的白狐皮。

白狐皮拿回来后，胡掌柜赶紧没日没夜地制作大衣。大衣完成后，胡掌柜送到乡长家，乡长立刻领他去客栈来见狄春。

狄春拿到白狐皮大衣，非常高兴，展开一看，十分美丽而华贵，立刻掏出银子给胡掌柜工钱。

胡掌柜畏畏缩缩地看着乡长，不敢拿银子，狄春朝乡长使了个眼色，乡长说：“胡掌柜，大人赏你的，就收下吧，记住，回去后这件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胡掌柜唯唯诺诺地去了，狄春和乡长商量，怎么引出女骗子苏秀秀。

乡长说：“苏秀秀手里拿着大笔银子，而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她是不是躲在这镇上还不知道，看来我们要引虎出洞！”

狄春沉吟道：“等我想想，如何能吸引苏秀秀前来买这白狐大衣，又不让她起疑？须知此女非常聪明，一不小心让她惊觉逃走，再抓她可就难了。”

乡长忙说：“你跟随狄大人多年，应该学会了破案之术，好好想想。”

狄春沉思良久，忽然眼睛一亮，说：“有了！我家老爷最擅长的就是用推断之术破案，苏秀秀骗了大笔银子还害死了一条人命，就是我家老爷推断出，苏秀秀尝到甜头必不肯就此逃走，而是伺机再次作案！

她的目标自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这座镇子离神都洛阳不远，来往的各地举人甚多，我们何不举办一次比诗大会？请你广发请帖，邀请附近的文人墨客来这镇上最奢华的酒楼聚会，然后大家比赛诗词，请当地的老先生做裁判，最优胜者彩头就是那件白狐皮大衣！”

乡长喜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本地最奢华的酒楼叫凌云阁，里面有的是山珍海味，寻常百姓都不敢进去吃饭，因为菜价很贵！只是举办这样的一次诗会，须要不少银子布置会场，还要雇人提前到各处贴告示，把声势造出去。”

狄春笑道：“银子的事好办，我带了四个捕快来，他们身上都有官府的腰牌。我让他们以侍御史狄大人的名义，去当铺借几百两银子来，等案子破了，抓住苏秀秀，缴获赃款，再归还当铺便是。”

于是乡长和狄春分头行动，三日后，“凌云阁”上热热闹闹地举办起了诗会。

狄春让乡长陪同一班文人墨客吟诗作赋，就以“凌云阁”小二端上来的菜肴为题，每位文人作诗一首，让本镇的耆宿、老秀才品评，狄春自己和四个便衣捕快混在人群中，暗暗观察。

围观的群众们，都盯着那些文人墨客，看他们如何作诗，倒是有一位老妪，目不转睛地盯着悬挂在房间屋梁上的白狐大衣看个不停。

狄春走过去，用鼻子嗅了嗅那老妪几下，忽然一招手，后面的四个便衣捕快立刻冲过来，把老妪抓获！

老妪大喊救命，惊动了诗会上的所有人，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狄春冷冷地说：“众位，我是狄仁杰大人的管家，奉狄大人之命来此捉拿女骗子苏秀秀的！”

老妪连喊不认识什么苏秀秀，抓错人了！狄春分析道：“老妪身上都有股或浓或淡的老人味，而你没有，反而有股子幽香！老妪年岁已高，皮肤也皱了，自然不会再对白狐大衣感兴趣！而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狐大衣看，眼睛里满是贪婪，你分明就是那个苏秀秀！”

说完狄春一伸手，按住老妪，另一只手从她脸上剥下一张面具，露出姣好的面容和漆黑的头发，众人惊呼不已，这分明就是狄仁杰画图悬赏缉拿的女骗子苏秀秀！

狄春得意洋洋地押着苏秀秀回衙门复命，狄仁杰大为赞许，审问苏秀秀，苏秀秀害怕受刑，供认不讳！

狄仁杰根据苏秀秀的招供，起获了大量的脏银，按例拿出一部分赏银，赏赐狄春等人。

刚刚处理完这件事，忽然有人报案，说本城大户倪员外的独生子倪俊杰被一条小狗给咬死了！奇的是，这条小狗是他刚过门的新媳妇杨丽华带来的，岂不是谋杀亲夫了？狄仁杰接案后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仵作和几个衙役赶了过去。

到了出事的新房，只见少爷倪俊杰的尸体蜷缩在卧室门口，脖颈上果然有一个深深的血洞，身下已成血泊;不远处一条短腿小狗四仰八叉地倒在墙角，也已气绝身亡。而新房内，一个模样俊俏、打扮入时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女仆看守着，不用说，她就是新媳妇杨丽华了。

年过六旬的倪员外悲痛万分，他的妻子倪柳氏更是号啕大哭。

倪员外拉住狄仁杰哭诉道：“狄大人，事到如今，小老儿我也不怕自揭家丑了！悔只悔不该给蠢儿子说个漂亮的媳妇儿，反把他送上了绝路！”

老伴倪柳氏忙劝老爷让狄大人坐下说话，于是倪员外请狄仁杰到客厅奉茶，狄仁杰留下仵作验尸，派几个衙役协助他，自己随倪员外到客厅就坐。

倪员外亲自斟了茶，请狄仁杰喝茶，自己娓娓道来：“我儿子倪俊杰，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不缺吃不缺穿，却是个缺心眼，读书读不进去，爹妈都能喊错了！

我仗着有钱，四处托人物色年轻貌美又聪慧的姑娘，准备让他和我儿生下一个聪明的孙子，继承我倪家的家业。

多方媒人介绍，终于定下一桩亲事，姑娘叫杨丽华，家住北邙山中，长得十分俊俏，人又聪明伶俐，女红家务都会做，我十分地满意。杨丽华的父亲叫杨鹤年，在北邙山中开了家药铺，专门收购上山采药的药农送来的草药贩卖，家境一般，贪图我家有钱，答应了这么亲事。

娶亲的那天，媳妇杨丽华哭闹了半天，我才知道她心里不愿意；但是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杨丽华的母亲劝了她半天，她才勉强答应，但是提出要带一条名叫“旺财”的狗做陪嫁。

山里人家，养狗是再平常不过，我也就答应下来，杨丽华就带着“旺财”嫁入我家。”

狄仁杰问：“倪员外，旺财是不是就是那条咬死你家公子的狗？”

倪员外点点头说：“是的，这旺财身躯矮小，四肢粗短，头背平坦，乍看像条小板凳，并不是烈性狗，我也就没在意。不想旺财非常护主，新婚之夜，我儿倪俊杰刚要靠近新娘子，不想旺财忽然窜出来，一口咬在我儿的小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流了不少血。

我不好发作，只得请郎中为儿子治腿，但从那天开始，杨丽华抱着旺财日夜不离身，我儿倪俊杰竟然毫无机会一亲芳泽，只好睡到客房去。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按北邙山的风俗，新娘子满一个月以后要回娘家，谓之‘回门’，常常有对丈夫不满意的新娘借机长住娘家，令夫家无可奈何。

还好我的亲家夫妇通情达理，见我儿子陪着杨丽华‘回门’，留他们吃了午饭，下午就把我儿和杨丽华送回来了。

昨天晚上，我儿倪俊杰和几个亲戚聚在一起吃喝，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踹开卧室门，先用一根棍子打死扑上来的旺财再说。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儿仗着酒劲，拎了根粗木棍进房，不想刚进去不久，就被旺财给咬死了！”

狄仁杰问倪员外：“此事何人作证？”

倪员外立刻派家丁喊来管家，说是他第一个听到公子惨呼，进去发现的。

管家说：“大人，那晚我看见少爷拎了根粗木棍进卧房，心里不放心，就跟过去看。少爷刚刚进去，就听里面一阵激烈的狗吠声，随即少爷惨叫起来！我探头一看，少爷倒在血泊中，我慌得转身就跑，去找老爷报信。

刚刚走到内院门口，我听到后面有动静，不由得转头一看，竟然是旺财追了上来！月光下，只见旺财龇牙咧嘴，口角仍有血迹，分外狰狞，把我吓得要死；没想旺财没有咬我，转身跑到院外门墙下，跷起后腿撒了一泡尿，然后转身跑了，不知去向。

我急忙去禀报老爷，等老爷和夫人急匆匆地赶到后院新房里，只见少爷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杨丽华捂着脸在哭！

老爷急忙追问，旺财哪里去了？这时候旺财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在杨丽华的脚下摇着尾巴撒欢呢！老爷气红了眼，操起少爷扔在地上的那根粗木棍，对准旺财就是一棍子，把它打倒！旺财哀嚎了几声，爬到墙角，仰倒在地，死了。”

狄仁杰听完，沉吟片刻，让管家去喊杨丽华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