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七章 赴宴接案查失金 寻找纱帽惊现尸

狄仁杰破了连环杀人案，清净了好几天。

有一天，洛阳县郊外的农户钱世仁在自家地里耕作时，意外挖出一个密封的陶瓮，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瓮马蹄金！

钱世仁老实本分，遽然得了一笔财富，茫然不知所措！

村里人闻讯都赶到钱世仁家，纷纷劝他把金子分给大家一点，其余的归自己。

钱世仁老实惯了，不吞没这一大笔金子，就派妻子去县衙报案，由官府处理。

洛阳县令姓陈，闻报立刻带了八个衙役和一辆马车前往，一番勘查，果然那一瓮马蹄金是从地里挖出来的，瓮的年代久远了 ，上面的花纹也不是本朝的图案，显然是古人埋进地里的，是无主之物！

陈县令对钱世仁说：“这些无主之物应该归公，但是按律要给你赏钱，你坐上马车，随我去县衙拿赏钱。”

钱世仁欣然同意，正要上马车，忽然旁边的乡民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说：“大人，这瓮非常重，不是钱世仁一个人弄出来的，我等都帮他抬瓮了，赏钱也应该有我们的份。”

陈县令正要说话，忽然天色陡然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

陈县令向两边看了看说：“这样吧，眼看要下雨，雨后路滑马车也不好行驶，我留下六个衙役看守大瓮，乡亲们帮着把大瓮抬到路旁的酒店里，我带两个衙役回去取赏钱，然后等雨停了在把大瓮送回衙门。”

乡民们一听有赏钱，轰然答应，陈县令一看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来保护大瓮，就放心地带着两个衙役回县衙取赏钱去了。

果然如陈县令所料，路上就下起了大雨，陈县令勤于公务，冒雨前行，湿淋淋地赶回县衙。

回到衙门，陈县令立刻派人去库房支取了赏钱，准备返回钱世仁家分发给乡亲们，但是雨越下越大，衙役们苦劝陈县令把湿衣服换了，等雨小些再去。

偏偏衙门里没有县令的服饰，陈县令只好换了衙役的干衣服，边坐下烤火，边等雨停。

这场雨旨下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停了，陈县令的官服也烤干了，陈县令心急火燎地带着赏钱和两个衙役赶赴钱世仁家。

所幸那瓮黄金安然无恙，六个衙役围在大瓮周围，见陈县令来了，主动把大瓮抬到马车上。

陈县令看看乡民们都不在了，忙问钱世仁，钱世仁说大家都避雨回家去了；陈县令命钱世仁召集来乡民，当场发放了赏钱，然后还亲自走到马车上打开大瓮的盖子看了看，依然是满满一瓮黄澄澄的马蹄金，这才放心地上马，押着马车回城。

进了洛阳城门天色已晚，陈县令骑在马上不由得犯起了踌躇，县衙里的库房晚上只有一个老衙役驻守，他年岁已高老眼昏花，这么一大笔金子放进库房实在令人担心！

陈县令当机立断，命衙役驾着马车来到县衙门口，然后又派了两个衙役进去取来县衙的封条，把大瓮口封上，这才让衙役驾着马车把大瓮送去自己家里。

第二天一早，陈县令一起来就赶赴衙门，调来衙役和马车，把大瓮押送到京兆尹衙门。

京兆尹李贵听说此事也很高兴，亲自揭开封条查验，不想大瓮里面只有最上面一层浅浅地铺着马蹄金，下面竟然全部是砖块！

李贵大怒，喝问陈县令是怎么回事？陈县令目瞪口呆，把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

李贵怒道：“这瓮金子你昨晚带回家去了，今早就发现被人调包，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陈县令大惊失色，连声喊冤，主动要求李大人派员去自己家里搜查赃物！

京兆尹李贵立刻派出心腹之人、判官李绰前去察查此案；李绰带着几个捕快先去陈县令家里一顿搜索，一无所获。

李绰随即带人去了挖出大瓮的村庄访查，结果村民众口一词都证实亲眼看到瓮里装满了马蹄金，被陈县令带走。

随后李绰又传讯当事的洛阳县衙役，他们也说在现场的确看到的是马蹄金，所有的疑点一下都指向将大瓮放在自己家里的陈县令了。

李绰即刻回报京兆尹李贵，李贵立刻将陈县令革职羁押。

第二天，李贵请示了朝廷，升堂审理陈县令；陈县令万般悔恨自己没有在大瓮抬到自己家里时再检验一遍，可是现在晚了，他百口难辩。

陈县令拒不招供，只是喊冤，京兆尹李贵下令动刑，把陈县令打得皮开肉绽！并且威胁陈县令，再不招供，连坐他的家属一并治罪！

陈县令万般无奈，只好屈打成招；京兆尹李贵大喜，追问脏物的下落，可陈县令实在答不出来，只好瞎说一气，一会儿说藏在家里，一会儿说藏在了县衙里，可遍寻不着！

李贵下令将县衙有关人员，包括仆役、衙役尽数拘捕，用刑拷问马蹄金的下落，结果有的人喊冤叫屈，有的人熬刑不过胡说一气，有的藏在城外一处庙里，有的说藏在乡下的池塘里，还有的说被强盗劫掠走了。

李贵非常愤怒，但是陈县令虽然招供，却没有赃物为证，不好定罪，只好先把案子压了下来。

过了几天，李贵的如夫人生了个儿子，李贵十分高兴，大摆喜宴，自然也宴请了素有交往的狄仁杰。

李府中官员荟萃，相互敬酒，自然谈起来最近发生的这件大案！狄仁杰听了李贵的话，半晌沉吟不语，就有人提醒他，狄仁杰断案入神，何不向他请教？

李贵恍然大悟，立刻派仆役去衙门取来此案的卷宗，诚恳地交给狄仁杰，请他帮忙。

狄仁杰接过卷宗看了一会，对李贵说：“大人，在下怀疑其中有冤屈之情。此事应该慎重处理，待调查清楚再定罪不迟。”京兆尹李贵当即表态说：“就请大人接手此案，查一个水落石出！”

狄仁杰受了委托，告辞回府，细究本案，第二天到了衙门，京兆尹李贵已经派人把陈县令和相关的衙役都送来了。

装马蹄金的大瓮作为证物自然也一同送来，狄仁杰围着大瓮转了三圈，最上面的一层真马蹄金已被京兆尹收走，里面全是砖块。

狄仁杰看了一会，打开大瓮仔细清点瓮里的砖块，共计有三百余块。狄仁杰随即传唤挖出大瓮的村民钱世仁，问他大瓮里的马蹄金有多少块？钱世仁回忆说，当时挖出来他数了数，也是三百余块。

狄仁杰追问，当时是几个村民把大瓮从田里抬出来的？钱世仁说有六七个人，才抬得动大瓮！

狄仁杰下令拿来一根粗扁担，让在场的衙役用绳子把大瓮绑在扁担上抬，只用了四名衙役就把大瓮抬了起来！

狄仁杰追问当时在场的六个洛阳县衙役，当时他们抬大瓮上马车时，为什么没有发现大瓮明显轻了？

六名衙役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狄仁杰心知有异，带着自己衙门的一班衙役，押着所有的疑犯、证人，前去现场查看。

到了钱世仁所在的村子，只见那家曾经存放大瓮的酒店店门紧锁，已经关门了！

狄仁杰心里一动，问钱世仁：“这家酒店是不是你们本村人开的？为何突然关门了？”

钱世仁答：“大人，看这家酒店的，确是本村人氏，是弟兄两个开的，哥哥叫卞大，弟弟叫卞二。这两个人喝酒赌钱，调戏良家妇女，做尽了坏事，村里人大多不与他们来往，故而他们的酒店生意也一般。”

狄仁杰问：“那么这家酒店，平时关过门没有？”

钱世仁答：“那倒是没有，弟兄两个靠这个生活，不管多忙，起码有一个人在店里照料着。”

狄仁杰又问：“你挖出大瓮的那天，他们兄弟二人在不在店里？”

钱世仁说：“都在，兄弟二人很热情，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陈县令回衙门去赏钱去了，我帮着几个衙役把大瓮抬进店里避雨，然后就回家了。”

狄仁杰转头问六个衙役：“你们那天躲雨，在店里待了一个时辰，都做了些什么？”

六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其中一个人说：“大人，那店主很是热情，主动请我们六个人喝酒。那酒很是好喝，菜肴也丰盛，我们都多喝了几杯，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并没离开大瓮，大瓮就放在店堂里。”

狄仁杰又问钱世仁：“帮你抬来大瓮的那些乡民，下雨时去了哪里？”

钱世仁答：“他们各自回家避雨去了，店里就剩卞氏兄弟和六个衙役。”

狄仁杰听了眼睛一亮，分析道：“大瓮从田里抬出来时很沉重，里面应该装的是真金；而雨停后，大瓮从酒店抬上马车就轻了许多，一定是在酒店里被动了手脚！衙役们，立刻随着钱世仁去卞氏兄弟家搜索，务必要把他二人带来！”

衙役们去了一会，却空着手回来了，说卞氏兄弟家门紧锁，踹门进去看了，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狄仁杰听了说：“卞氏兄弟畏罪潜逃，更坐实了他们的罪名！想必二人是见财起意，用酒菜让六名衙役喝得打盹，然后一起动手，把砖块换掉了马蹄金！”

一旁的狄春提醒说：“老爷，要不将卞氏兄弟画影图形，悬赏捉拿？”

狄仁杰摇摇头说：“无须，那样是打草惊蛇！以卞氏兄弟的为人，一定会带着部分金子外逃赌博挥霍去了！那一大瓮金子要六个人抬，他们必定不能全部带走，我们立刻去他家里搜！”

于是衙役们一同出发，到了卞大卞二家，四处搜查，果然在院子里的桃树底下，挖出大量的马蹄金！

狄仁杰不动声色，命衙役们把马蹄金全部带回衙门登记，然后派出许多便衣捕快，在洛阳全城的酒肆、赌坊里搜查卞氏兄弟！

搜了三天，毫无结果，狄仁杰想了想，又派便衣捕快去邻县暗暗搜查，终于在第五天，从孟津县把卞大和卞大擒获，身上搜出几百两马蹄金！

狄仁杰大喜，立刻升堂审理二贼，人赃俱获，卞大和卞二只得低头招供，一切和狄仁杰推理得一模一样！

京兆尹李贵大喜，亲自押送马蹄金献于武则天面前，武则天对狄仁杰愈发器重！

过了几天，狄春兴冲冲地来找狄仁杰说：“老爷，神都特产金珠果开花了，过几天就能吃了，我们何不去果园游玩一番？”

狄仁杰笑问：“什么是金珠果？”

狄春说：“金珠果又称沙梨王，因其黄中透亮，形似芒果，又像腰鼓，故称金珠果。其色泽橙红鲜亮，入口香酥酸甜，十分好吃！金珠果源自深山茂林中的中药食材小沙梨培育而成，与一般品种的梨相比，更承继了小沙梨原本的医疗功用，可谓是“果中珍品”。”

狄春这么一说，狄仁杰也来了兴趣，左右这几天无事，就和狄春骑马，来到郊外一座金珠果园里游玩。

果园里梨花雪白，清香阵阵，狄仁杰忽然诗兴大发，吟哦起来：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狄春忙问：“老爷，这是谁的诗？”狄仁杰笑道：“杂诗一首，聊抒雅兴，对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狄春连忙跟上，一看那里只有几株梨树，稀稀落落，梨花倒是开得雪白。

狄仁杰看了一会，忽然走进前面一片梨树林，狄春以为老爷是进去小解，就没有跟过去。

不想过了一会，狄仁杰忽然面带不悦地走了出来，带着狄春急匆匆地出了梨园，骑马回到衙门。

狄春不敢多问，拍马跟上，不想狄仁杰到了衙门大堂坐下，立刻召集僚属，说乌纱帽不见了，喝令六房书吏、三班衙役，三日内必须找到自己的乌纱帽，不然就每人重责十大板！

书吏、衙役们见平时好脾气的狄仁杰真的动怒了，也不敢辩解，只好出衙四处去寻找。

狄春不解其意，悄悄问道：“老爷，我记得你是带着乌纱帽去梨园游玩的，回来就没有乌纱帽了，莫不是丢失在了梨园里？”

狄仁杰使了个眼色说：“此事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若是衙役们遍寻不到，来问你时，你只许告诉他们那座梨园的位置，其他一句也不许多说。”

第二天，捕役郑建功等人果然悄悄地来问狄春，老爷昨天去过哪里？狄春就给他们指了路。

郑建功等人找到梨园一看，园内绿色覆地，林荫蔽天，水脉旺盛，阡陌纵横，是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当时正逢梨树开花的季节，处处花团锦簇，洁白如雪，清香四溢。看到这样的美景，郑建功等人也来了兴致，便一路游玩赏花，一路寻找乌纱帽。

捕快们分头寻找，郑建功忽然看见梨树林中有一黑点，在白色的梨花衬托之下，显得十分扎眼，便走过去看，却发现一顶乌纱帽挂在枝头！郑建功仔细辨认，正是狄仁杰的乌纱帽，不知道乌纱帽为何会挂在这里？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郑建功等人立刻回去复命，将乌纱帽交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拿回乌纱帽，仔细观看，并没有毁坏和污损的痕迹，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便问郑建功等人是从何处得到的。郑建功等衙役如实讲出，而狄仁杰不信，便要他们带路，自己亲自前往观看。

这回狄仁杰却不骑马，命令摆下侍御史的仪仗，坐了六个衙役抬的大轿，又有衙役鸣锣开道，浩浩荡荡地往梨园而来。

还没到梨园，早已惊动了附近的里长、乡长，纷纷前来迎接狄仁杰，身后还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乡民。

狄仁杰下了轿子，前呼后拥地走进梨园，命郑建功带路，指出是在哪棵树上发现乌纱帽的？

狄仁杰上前细看，但见梨树下有挖掘的新土痕迹。狄仁杰说：“大家看着，若是果农为梨树除草，应该是每棵树下都可以见到新土痕迹，但是并没有除草的迹象；而这里土质稀松，显然是新挖不久，下面必有蹊跷！衙役们，动手挖土，看个究竟。”

衙役们答应一声，纷纷动手，刚刚掘开新土二尺许，就发现一具死尸。狄仁杰令仵作检验，发现死者脑门塌陷，赤裸上身，下身只穿有内裤，却是丝绸制成的，由此推断，死者应该家境不错。

狄仁杰上前细看，这具男尸衣料考究，面带惊恐，连鞋子都没有，显然是被人抢劫走衣物后，用重器击打脑门致死！

围观热闹的乡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狄仁杰忽然命衙役去关上果园大门，然后说：“众位父老乡亲，本官昨日来此果园游玩，就发现这树下的土有蹊跷！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故意留下纱帽在这梨树上，然后回去说纱帽没了，命衙役们寻找。这样衙役来过果园，我今天又大张旗鼓地来这里，果然不出所料，地下埋着死尸！我这么做，是故意惊动凶手，他见衙役和我来到果园，必定心慌，混在人群中观看动静，所以凶手必定在你们中间，最好自己站出来认罪！”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人们都在猜测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