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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六章 四女吊死疑重重 顺藤摸瓜擒真凶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19-11-13 | 字数:4964

过了几天,狄仁杰斩了杀人犯曹剑平,又接到本县百姓陶定旺诉状,状告樵夫唐克勤逼死人命,以致一家四口同时上吊身亡,现已将唐克勤扭送到衙门,恳请狄大人将凶犯正法,以雪奇冤。

狄仁杰一听是人命案件,当即审问樵夫唐克勤。仔细打量跪在大堂上的唐克勤,此人五短身材,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四肢和脖子都短粗,但眼睛明亮有神,面目慈善,穿一身粗布衣服。如今被衙役带到堂上,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是个老实巴交的樵夫。

狄仁杰问他:“唐克勤,陶定旺告你逼死四条人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克勤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容禀,小人一直以砍柴为生,每天下午进山砍柴,次日上午挑到城里去卖。陶定旺是我的老主顾,家里吃饭的人多,每隔三天我就去他家里送一担柴禾。昨天上午,我照例挑着柴担去陶定旺家里送柴禾,到了他家后门敲了半天门,没人答应。我发现后门是虚掩着的,就推门走了进去。

我多次出入陶家,路径熟悉,进去后来到离后门不远的厨房,把柴禾放进厨房里;然后我拿着扁担,走到前院正方,想跟陶家的人打个招呼,顺便把柴禾钱要走。

谁知我路过卧房时,发现窗户开着,无意中朝里面看了一眼,吓得我魂飞魄散!卧房里面竟然齐刷刷地吊着四个女人,全部脖子套着绳索自尽了!

我慌慌张张地跑到前院,谁想陶家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有打开大门,大声喊邻居来营救;等左邻右舍一起赶来,我带着大家一起撞开卧房房门,发现这四个女人已经全身僵硬,死去多时了。

陶定旺当时不在家,等邻居们把他找回来,见到这四个女人已经上吊而死,又听说是我发现的,便不由分说地抓住我不放,说是他逼死她们,把我捆到县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洗清嫌疑,还我清白。”

陶定旺反驳说:“大人!事发之时,我有事外出,大门临走前是关上的!我家只有唐克勤从后门进去过,然后家里就死了四个女人,凶手不是唐克勤是谁?”

听完唐克勤和陶定旺的陈述,狄仁杰一时也难以辨别真伪,就带了仵作和几个衙役一起去陶家察看。

到了案发现场,狄仁杰发现卧房里一片凌乱,房门是被人强行踹开的,地上有许多脚印,显然是有许多人进来过,与唐克勤招供的他喊来左邻右舍营救的情节吻合。四具尸体因为众人抢救,已经有移动的痕迹,但是上吊的绳索依旧还挂在脖子上。

经过仵作检验,确定死者乃是陶陈氏、陈韩氏、韩薛氏、和凤儿。陶陈氏年纪三十多岁,上吊的绳索是系在窗棂之上,身上还盖着被子,死在土炕上,尸体并没有被移动;陈韩氏年纪五十多岁,上吊的绳索在房梁上,绳索之下有被踢翻的炕桌,尸体已经被放在土炕上;韩薛氏年纪二十多岁,凤儿也就十来岁,上吊的绳索是拴在一把柳木椅子的背上,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地上而死,尸体未经移动。

狄仁杰转头问苦主陶定旺,这四个女子是什么?陶定旺说道:“大人,小人是个商贩,家里虽然不大富有,倒也生活安逸,衣食无缺。三十多岁的陶陈氏是我的妻子,多年来一直没有生育孩子,就从姐姐家过继了一个女儿,就是凤儿,母女俩感情很好。后来陶陈氏突患重病,因为凤儿太小没能力照顾,陶陈氏便把母亲陈韩氏请来伺候。岳母陈韩氏已经五十余岁,照顾了几天之后,自觉体力不支,便把二十岁的外甥女韩薛氏也请到家中,一起照顾病人,料理生活。所以,这四个女眷在一起相互帮助,相处得也很和谐,没有什么理由自杀,一定是他杀。”

狄仁杰沉吟道:“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唐克勤,你挑来的柴担在哪里?”

唐克勤说在厨房,狄仁杰亲自去察看,果然一担柴禾分毫未动。

狄仁杰又命陶定旺检查家里的财物,发现没丢失一样;仵作补充说,四具女尸除了脖子的勒痕,其他地方并无伤痕,也没有生前被玷污的痕迹。

狄仁杰沉思了一会,说道:“此案疑点颇多!陶陈氏脖子中的绳索拴在窗棂上,人卧病在床,如何能够自杀呢?陶的窗棂都是糊的窗户纸,窗格稀疏而细小,根本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陶陈氏躺在床上,又身盖厚被,自己也很难用力,如果说是这样上吊,显然无法自圆其说。

韩薛氏和凤儿在一把椅子背上,两人同时坐地吊死,这就更加难以解释。可以想象,现场只有一根绳索拴在椅子背上,两个人如果同时用力,绳索会偏向用力大的一方。死者一个是二十岁,一个才十多岁,二者的力气肯定是悬殊的,为什么能够同时坐地上吊呢?

只有一个人可以确定是自杀,那就是吊在房梁上的陈韩氏。但陈韩氏已经五十多岁了,年老体衰,是如何把绳索拴在高高的房梁上的呢?

卧房里的房梁颇高,死者即使站在炕桌上也够不到房梁,那么这根上吊绳子是谁拴上去的呢?

狄仁杰一时间难下结论,好言安抚了陶定旺几句,让他耐心等待;回到衙门后,狄仁杰派出许多便衣捕快,查访四个死者陶陈氏、陈韩氏、韩薛氏、和凤儿,有没有与谁结怨?

三天后,捕快们陆续回报,韩薛氏的丈夫韩起龙长相英俊,却是个好色之徒,与韩薛氏的关系不好,二人经常吵架。

狄仁杰忙问,韩起龙既然好色,有没有固定的相好?捕快禀报说,韩起龙的相好叫孔葛氏,丈夫孔二楞是个开豆腐店的,为人木讷老实,并不知道妻子与韩起龙有染。

狄仁杰听完,立刻带着衙役去豆腐店找孔葛氏;不想店门紧闭,狄仁杰敲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开门!

狄仁杰正要命衙役踹门,忽然豆腐店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狄仁杰大声喊开门,官府查案,过了一会店门才打开,一个衣着朴素却神色妖娆的女子满面泪痕地开了门,问有什么事?

狄仁杰打量打量她,问道:“你可是孔葛氏?为何我们刚才敲了半天门你不开门?”

孔葛氏看狄仁杰穿着官服,后面随从的几个衙役也穿着官服,顿时脸色大变,想了想说:“大人,我们夫妇做豆腐非常辛苦,半夜就起来劳作了。做完早市,我家照例是关门睡觉的。刚才我睡得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有人敲门,睁开眼睛推了推丈夫孔二楞,要他去开门,不想他一动不动,竟然没气了!我吓得大哭,大人在外面大喊起来,我只好先来开门。”

狄仁杰听了大惊,一把推开孔葛氏,走到豆腐店后面的屋子察看,果然床上直笔笔地躺着一具死尸,有衙役认识他,正是孔二楞!

狄仁杰没带仵作,亲自卷起袖子验尸,结果孔二楞身上并无伤痕,口鼻没有出血,脸色也正常,不像是中毒身亡。

这时孔葛氏哭哭啼啼地进来了,狄仁杰沉着脸问她是怎么回事?

孔葛氏哭诉道:“我夫君孔二楞前几天就喊胸口疼,我以为他是劳累所致,也请郎中给他抓了药,昨天他还说好些了,不想今天我俩同时睡觉,我被大人的敲门声惊醒,一看丈夫竟然死了!呜呜呜......奴家的命好苦......”

狄仁杰没有答话,在孔葛氏的卧室里四处察看,忽然察觉窗户旁边有一丝东西动来动去。

走近一看,窗户年久失修,木头窗框经过风吹雨打,已经变形,一角露出了裂开的木框,木框上挂着一缕蓝色布丝。

狄仁杰小心翼翼地把挂着的蓝色布丝摘了下来,放入袖内,然后令衙役把孔二楞的尸体抬回衙门,让仵作仔细查验,同时将孔葛氏带走,又下令将孔二愣喝剩的半碗汤药带走。

狄仁杰骑马在路上,就派出一个衙役,去传韩起龙到衙门问话;狄仁杰回到衙门不久,韩起龙也被带来了,狄仁杰单独审问韩起龙。

韩起龙一脸的镇定,跪在地上说:“大人,不知大人传唤小人何事?”

狄仁杰看了看他,果然面目英俊,只是眼神浮浪,一副好色之徒的样子。

狄仁杰问道:“韩起龙,豆腐店里,孔二楞死了你知不知道?”

韩起龙一惊,随即回答:“大人,小人与孔二愣并无交往,不知此事。而且,今天上午,小人一直和朋友在一起,他们可以作证。”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我并未怀疑是你害死了孔二愣,你为何急于辩白?”

韩起龙笑道:“我闻大人断案如神,不会无故传唤小人到此,故而心里紧张。”

狄仁杰也笑了,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心里会更紧张!”说完狄仁杰从袖子了掏出了那缕蓝色布丝。

韩起龙仔细一看,顿时脸上变色,问道:“大、大人,这是什么?”

狄仁杰笑道:“是你衣服上被挂下来的蓝色布丝,你穿的是蓝色绸面衣服,和这缕蓝色布丝的质地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韩起龙结结巴巴地说:“大人,和小人穿同样衣服的人很多,并不能说明这缕布丝就是小人衣服上的!况且,即使小人衣服上不小心被挂落了布丝,也不能说明什么。”

狄仁杰笑道:“韩起龙,你说得果然有理,但是本官早已掌握实情,你与死者孔二愣的妻子孔葛氏有染,这缕布丝是在孔葛氏家里发现的,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韩起龙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喊冤枉,却说不出哪里冤枉。

狄仁杰把公案一拍,下令重打三十大板,打得韩起龙皮开肉绽!

这时仵作来报,孔二愣的验尸结果,系窒息致死!从孔二愣家带回来的药碗里发现,里面的汤药无毒,但是喝下去会使人昏睡!

狄仁杰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查不出死因!

狄仁杰站起身来,走到二堂,令衙役把孔葛氏押来,孔葛氏惊惶不安地跪在地上。

狄仁杰看了她半晌才开口说:“孔葛氏,你与奸夫韩起龙通奸,二人妄图长相厮守,合谋害死了丈夫孔二愣,你招是不招?”

孔葛氏一震,随即放声大哭,矢口否认。

狄仁杰把公案一拍,喝道:“大胆淫妇!在你家里,发现了韩起龙衣服上挂落下来的布丝,和他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在你丈夫喝的汤药里,查出了令人昏迷的药,你分明是借给丈夫治心口疼为名,喂他喝下令人昏迷的药,然后用衣服或者被子将他捂死!韩起龙都已经招供了,你还撑着不招,非要本官动刑吗?”

孔葛氏大惊,问道:“韩起龙真的招了?”狄仁杰点点头说:“他被我动了大刑,打得皮开肉绽,就招供了。你若是不招,他就是你的榜样!”

孔葛氏低头沉吟不语,狄仁杰一拍公案,喝道:“衙役何在!将孔葛氏褪去裤子,重打二十大板!”

孔葛氏大惊,心里怕羞,只好招供,果然一切如狄仁杰所料,孔葛氏嫌弃丈夫老实本分,勾搭上了相貌英俊的韩起龙,二人合谋害死了孔二愣。

狄仁杰拿到孔葛氏的供词,回到大堂,把供词掷在韩起龙面前,让他自己看!

韩起龙看得冷汗淋漓,只好供认,但只承认通奸,说孔二愣是孔葛氏杀的。

不想狄仁杰忽然问他:“韩起龙,陶定旺一家四口上吊案,也是你所为吧?”

韩起龙脸上露出一丝惊恐,随即回客道:“她们上吊,却与我何干?要不是我的妻子韩薛氏在他家里死去,我也不会去勾搭孔葛氏,也不会有现在的谋杀!”

狄仁杰笑道:“韩起龙,你倒会避重就轻,按本朝律法,‘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你只承认通奸,却把杀人的罪过推到孔葛氏身上,你好聪明!但是本官办案多年,岂是你能糊弄的?陶定旺家四条人命,本官已经仔细调查过,只有你与亡妻韩薛氏不和,经常吵架,其它三位死者都跟人没有过节!本官向来慎用大刑,今天你若是不招,就怪不得本官了。”

韩起龙抵死不招,狄仁杰顿时发怒,掷下令签说:“衙役们,与我再打三十大板,看他招不招供!”

衙役们一齐动手,板子打在韩起龙已经受伤的屁股和大腿上,打得韩起龙杀猪般嚎叫,但还是不招,很快昏死过去。

狄仁杰动了真怒,下令用盐水把韩起龙浇醒,盐水浇在韩起龙的伤口上,韩起龙被痛醒,疼得满地打滚!

狄仁杰下令继续打板子,韩起龙忍不住疼痛,大声喊愿意招供。

于是狄仁杰下令用清水冲去韩起龙伤口上的盐水,让他招供。

韩起龙一五一十招来,原来韩起龙的妻子韩薛氏,发觉了丈夫与人通奸,威胁要告发他。

韩起龙怕官府治罪,好声央求妻子不要声张,才暂时压了下来;但是夫妻从此失和,经常为一点小事就吵架。

后来韩薛氏被陶家请去帮着伺候病人,韩起龙怕妻子把自己与人通奸的事情张扬出去,便偷偷地来到陶家打探消息。

韩起龙一看陶家大门紧闭,主人出去了,就绕到后门找机会;刚好樵夫唐克勤推开后门,进去送柴禾,韩起龙趁机混进陶定旺家,躲在卧房的窗户下偷听。

谁知妻子韩薛氏正和几个女眷聊家常,将自己的丑事告诉那几个女人,韩起龙脑子一热就冲进去,拿起一根绳子先把妻子勒死了。

这一下吓坏了其他三个女的,除了陶陈氏卧病在床,其余三人纷纷逃窜。

韩起龙首先抓住年幼的凤儿,顺手拿起房内的绳子把她勒死了;五十多岁的陈韩氏,望着眼前突然发生惨剧,呆呆地站在那里吓得发抖,韩起龙往房梁上套了根绳子,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五十余岁的陈韩氏吊死了;陶陈氏本就病得奄奄一息,韩起龙上炕勒死她以后,又把绳索拴在窗棂上,下炕时故意把炕桌碰到地上;然后把妻子和凤儿脖子里的绳索放在椅子背上,分开左右。韩起龙仔细地清理了现场之后,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将房门反锁,从窗户里爬出,逃回家去。

然后樵夫唐克勤把柴禾放到厨房后,来找陶家的人要钱,发现了四具死尸,成了替罪羊!

狄仁杰听完感慨不已,让韩起龙在供词上画押,然后意犹未尽地写了一首诗: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早,用尽心机藏罪恶,岂有法外乐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