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一章 先审离奇狗咬案 再查鸭子暴毙案

第二天，又有人来报案，苦主是个老汉，姓黄，北邙山中黄家庄人，告邻庄胡家庄猎户胡刚烈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黄四狗。

狄仁杰根据黄老汉提供的地址，立刻派出四名捕快，抓捕胡刚烈到案。

胡刚烈被抓到大堂，非但不跪，反而怒目而视黄老汉！

衙役们举起水火棍要打，狄仁杰看看胡刚烈仪表凛然，一脸的正气，止住衙役不要打，搬张凳子让他坐下慢慢说。

胡刚烈瞪了一眼黄老汉，缓缓说道：“大人，我叫胡刚烈，世代居住在北邙山中，代代都以打猎为生。到了我这一代，非常不幸，没有生下儿子，妻子又因病早逝，只剩我和闺女胡丽华相依为命。

所幸女儿胡丽华非常懂事，很小就帮我干家务活，长得十分美丽，远近闻名！

除了女儿喜人之外，我家还养了一只黄狗，纯黄色，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非常凶猛！

这条黄狗是我打猎极好的帮手，它跑得极快，一般的野兔都跑不过它，极其忠心护主，还救过我的命！有一次我进山打猎，带上了黄狗，不想遇到了狼群！狼群四面八方把我包围，我拿着猎枪却不敢开枪！正在危急的时刻，黄狗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一口咬断了头狼的喉咙，我再不停地放枪，才击退了狼群，捡回来一条命！

而黄狗却被狼群咬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我非常怜惜它，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胡小黄，把它当儿子养。

我女儿和胡小黄感情很深，为了它受伤哭了好几天，苦苦劝我别再打猎了，太危险！

我觉得有理，就在自家屋后的山地上，开垦了几亩薄田，以耕种为生，日子也勉强过得去。

不想一年前的一天，风和日丽，我女儿胡丽华领着胡小黄进山捡蘑菇，却一天一夜未归，这可急坏了我！我漫山遍野地寻找，也没有见到胡丽华和胡小黄的踪影。村里人也都帮着我，找遍了附近的没一处山坳，仍然音信皆无。

我急得放声大哭，茶饭不思，像个疯子似地在野外奔走，结果昏厥倒地，被邻居们遇见，救回家中。

第二天晚上，我正坐在炕上哭泣，晚饭也没吃，忽然听到屋外大门口有响动；我连忙下炕去开门，却见胡小黄喘着粗气无力地趴在门口。

我一看胡小黄浑身是血，已经气息奄奄了，它哀伤地看着我，站都站不起来；我立即把它抱进屋里，仔细一看，胡小黄身上全是伤口，最深的那条伤口有半尺长，却不像是野兽咬的，反而像是刀斧砍伤的！

我急忙拿来金疮药为它包扎，刚刚包扎好，胡小黄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就咽气了！这时候，外面突然电闪雷鸣，雷声阵阵，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痛哭流涕，仰天长叹道：“老天不公啊！为何让我先丧妻又丧女，还丧了爱犬！”

爱犬重伤回来，女儿一直没有出现，我心里明白，胡丽华凶多吉少了！

第二天，我找人做了一口小棺材，把胡小黄埋葬在自家山坡地上，并且为女儿做了个衣冠冢，靠着爱犬的坟墓。

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为胡丽华和胡小黄报仇雪恨。只可惜，一场大雨把胡小黄爬回来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无迹可寻。

但我一直认为我闺女胡丽华肯定就是在北邙山中失踪的，于是向官府报了案，但官府来了几个差役，草草调查一番，就没有下文了！我除了种田，一有空就翻山越岭寻找胡丽华，寻找了十多年，也没有一点消息。

这一年来，我走遍了附近的山山水水，眼泪流干了，头发也添了许多白发，也没有找到女儿的尸体，不由得心灰意冷！

昨天中午，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目养神，突然听见外面有狗叫声，那声音竟像是胡小黄的声音！我迟疑地拉开门，外面一条黄色狗影子一闪，极似胡小黄，向远处跑去。

我心中大喜，拔脚就追，一边喊胡小黄的名字；但是那道黄影却不回头，径直往前窜去。

我心中疑惑，胡小黄明明被我埋进了坟地里，莫非我看花了眼了？但是我一停下，那黄影也停下，虽然没回头，但是那身形背影，活脱脱地就是胡小黄！

我不禁起疑，拔足又追，路上遇到几个乡邻，惋惜地说：“胡猎户，前面什么也没有，你这是追什么呢？快快回去歇着吧！”

我抬头一看，那条黄影分明就在前面，不知乡邻为何看不见？我豁出去了，拔足急追。

一路走到黄家庄外面的一条山沟，眼看前面有座废弃的枯井，那条黄影跳进井里不见了！

我迟疑地走过去，却吓了一跳！枯井旁边的草丛里，赫然倒卧着一个人！

我镇定心神，过去一看，那人喉咙处破了一个洞，血汩汩地往外留着，仔细一看，竟然是黄家庄的黄四狗！

我早就认识此人，今年二十多岁，却恶名远扬，是个恶棍！黄四狗是个好吃懒做的男人，逞强斗狠，赌博酗酒，偷鸡摸狗，眼看过了成亲的年纪，还娶不上媳妇，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恶棍！

我细看黄四狗，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似乎还有气，就大着胆子扶起他，喊他醒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不想黄四狗睁开眼睛，一看是我，立即惊恐万状地连声求饶说：“胡大叔你饶了我吧，我有罪，我该死！”黄四狗这么一说，倒把我说糊涂了，我问他：“黄四狗你说啥？让我饶了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怕啥？”

黄四狗小声说：“胡大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要原谅我，我实在是喜欢胡丽华啊，真不是我逼她跳井的，是她自己非要跳的！”

我听完如遭雷击，怪不得到处找不到我的女儿，竟然被这个畜生害死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四狗费力地说：“我本来不认识胡丽华，也是冤枉凑巧，那天我去山里捡蘑菇，邂逅了胡丽华。我一下子就被胡丽华的美貌惊呆了，故意跟胡丽华搭话，她天真地告诉我，是隔壁胡家庄的人，平时难得出远门。

我一听才知她就是闻名方圆几十里的美女胡丽华时，顿时起了歹心。我热心地说，我也是采蘑菇的，不如一起去采；胡丽华天真无邪，当即就答应了，倒是跟着她的那条黄狗，对我吠了几声。

我一路引诱胡丽华来到黄家庄外，这里的山坡上确实有不少蘑菇，胡丽华高兴地采了起来；我悄悄地告诉他，那边还有更大的蘑菇，把她引到这荒废的枯井附近，对她说：“胡丽华，我看中你了，我尚未娶妻，不如你嫁给我吧？”

没想到胡丽华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她说：“你是谁呀？我都不认识你，我怎么能嫁给你呀？”我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不就认识了吗？”胡丽华嗔怒地说：“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我和我爹爹相依为命，都听我爹爹的。再说我也没看上你，就算我爹答应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我四顾无人，把心一横，恶狠狠地说：“嫁不嫁给我，你说了不算，得我说了算。”说完我就拉着胡丽华要脱她的衣服。

胡丽华尖叫了一声：“胡小黄，快来呀！快来救我！”

我吓了一跳，以为周围还有人，连忙松开胡丽华，举目四顾，却只看见那只黄狗扑了过来。

我松了口气，看出那狗是条瘸狗，就恶狠狠地大叫一声，抬脚就踢那狗。

不想那狗非常灵敏，一跳就躲过我的一脚，恶狠狠地一口咬住我的鞋子。

我大吃一惊，幸亏脚上穿了厚靴子，不然这只脚非被它咬断不可！

我一脚摔开黄狗，把一只靴子都甩脱了，不想黄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向我扑来！

我这才惊慌起来，拔出腰上挂着的镰刀去砍那黄狗；谁知黄狗异常灵活，纵身让开，围着我转，就是不让我腾出空去动它的主人。

我忽然想出个主意，趁黄狗不备，扑上去保住了胡丽华！

这下黄狗急忙向我扑来，我把它的主人胡丽华往前一推，趁着胡丽华挡住黄狗的视线，突然冲过去一镰刀把黄狗砍翻在地！

黄狗倒在地上狂叫不已，胡丽华也拉着我苦苦哀求放过它，我却不管，提着镰刀上前，一阵猛砍，把黄狗砍翻倒地，身中几刀，奄奄一息。

我听到身后胡丽华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兽性大发，返身抱住胡丽华就往下扯裤子；胡丽华拼命挣扎，用手把我的脸挠出几条血道，我愈发发狂，把她按倒在地，压在她的身上脱她衣服。

胡丽华拼命挣扎，却没有我力气大，眼见衣服被我脱下一件，胡丽华哭着哀求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脱裤子。”我狞笑着说：“你早想通了，何必惹我动手你的狗也不会死。”于是我放开了胡丽华，让她自己脱裤子。

不想胡丽华突然爬起来，冲向不远处的那口枯井，惨叫一声，头朝下跳了下去！我急忙奔到枯井旁边看，枯井很深，看不清下面的动静，但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看来胡丽华已经死了！

我一看闹出了人命，也吓呆了，匆忙赶回家中，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出门避风。

我逃出去一年，遇到同庄的朋友，我连忙请他喝酒，试探地问他庄上的事情，才知道命案根本没人发现，到是胡丽华的父亲找她快找疯了！

于是我放下心来，回到家里，却惴惴不安，总觉得身旁又一道黄影跟着我，但是又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转眼就不见了。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我心中不安，觉得是胡丽华的鬼魂缠着我，就带了些祭品和纸钱，来到这枯井旁祭祀胡丽华。

谁想我刚刚摆下祭品，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吓得半死，那条被我杀死的黄狗一瘸一跛地向我扑来！

我连一声救命都没喊出来，黄狗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我就疼晕了过去，直到老伯你来救醒我。”

黄四狗断断续续地说完，我（胡刚烈）勃然大怒，举拳要痛打黄四狗一顿！

但是见他已经奄奄一息，脖子处不住地流血，眼看活不成了，我就强压怒火，转身回家去了。

第二天我约了几个邻居，带上绳索，准备去那口枯井里打捞女儿的尸体，刚要出发，就被衙役抓来了。

狄仁杰听胡刚烈说完，转头问黄老汉：“你是如何得知你儿子是胡刚烈害死的？”

黄老汉哭诉道：“大人，你莫要听胡刚烈的一面之词！我儿子分明是他害死的！”

狄仁杰问：“黄老汉，你有何证据？”

黄老汉说：“昨日我儿子黄四狗去了庄子外面的枯井，有人看见他了！而且胡刚烈从那枯井旁边出来，也被人看见了！看见他们的人先是没觉得什么不对，后来我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不见儿子黄四狗回来，就打着火把出去找他。路上遇到乡邻，说看见黄四狗在枯井边出现过，我就摸了过去，没想到发现我儿子倒在血泊之中！我急忙把儿子背回家，请郎中医治，不想到了夜里，我儿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趴在地上，嘴里竟然发出狗叫声，追着我就咬！

我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逃出门外，过了半晌见没有动静了，我喊了几个邻居和我进屋一看，儿子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着，已经气绝身亡！

我怎么也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这样，想起邻居说过，白天在枯井旁见到过胡刚烈，今日就来衙门告状，求大人为我做主！”

狄仁杰听完这起离奇的命案，当即带了衙役、仵作、原告和被告，一起赶赴枯井现场。

狄仁杰仔细察看，枯井旁边并无打斗的痕迹，就派一个胆大的衙役腰里拴着粗绳，下到井底察看，果然发现一具女尸！

衙役们忙碌了一阵，把女尸弄出枯井，胡刚烈一看哭倒在地，说这尸体正是自己的女儿胡丽华，而且面目栩栩如生，还没有腐烂！

狄仁杰立刻传讯了几位证人，又去胡刚烈家中勘察一番，当场宣布胡刚烈无罪释放；黄四狗被忠犬的冤魂追命，念其已经身亡，不再追究杀害胡丽华的罪过，判黄老汉赔偿胡刚烈纹银一百两，双方都服判！

狄仁杰率领衙役们回到衙门，忽然洛阳县令求见，狄仁杰亲自出迎，让到二堂叙话。

洛阳县令说：“大人断案入神，满朝皆知，今日下官遇上了怪事，特地来请教大人，请大人帮助断案。”

狄仁杰客气一番，问起案情，洛阳县令说：“ 洛水南岸有叫木岔沟的小镇，富庶无比。这一年，因为洛阳北方遭了旱灾，大批难民纷纷涌到小镇中来。小镇中有个族长，兼任乡长，名叫杨松年。

杨松年人很善良，他嘱咐本镇乡民，大灾面前，救人要紧，要尽量安排点事给灾民做，匀一口饭给他们吃。

木岔沟的乡民大多善良，自发地收留了灾民，请他们帮做事，有的务农，有的务工，都有饭吃。

不想灾民中有个叫白兴海的中年人，带着妻子住进了乡间一处废弃的茅草房，整天不干活，却让妻子外出讨饭，还非鱼肉不吃！

乡民们告诉了乡长，杨松年就亲自去找白兴海，劝他不能白吃饭，要找点活计做；谁想白兴海直接告诉乡长，自己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急得杨松年直搓手，问了半天，白兴海才说，他想徒手创业。

杨松年就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有没有本钱？白兴海说，他会杀鸭子，可以做盐水鸭卖！

杨松年想了想，就把他带回家中，指着院子里的一群鸭子，让他试试手艺。

白兴海先到厨房里把水烧开，然后出来，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只鸭子，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葫芦，往鸭子嘴里灌了点葫芦里的水，然后手腕一抖，露出袖子里藏的一把解腕尖刀，在鸭脖子上轻轻一旋，鸭子的鲜血就溅了一地，气绝身亡！

白兴海把这只鸭子丢进瓦盆里，舀出一大瓢开水一浇，双手齐用，三下五除二就鸭毛扒光，紧接着往砧板上一拍；杨松年还是没看清楚是怎么操作的，白兴海已经把鸭子开了膛，一把将内脏掏了出来，半袋烟的工夫，一只活蹦乱跳的鸭子变成了干净的白条鸭！

杨松年大喜，当场雇佣了白兴海，就在他家里宰杀鸭子，做成盐水鸭卖；乡亲们吃了都说好吃，于是杨松年索性开了间鸭子铺，专卖盐水鸭，生意兴隆！

但是谁也没想到，好景不长，只过了一个月，杨松年家的鸭子全部莫名其妙地死去，连带乡里的鸭子也死得差不多了，一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再也没人敢吃鸭子。

而木岔沟河汊众多，养鸭子的人家不少，大批的鸭子离奇死去，非但乡民损失惨重，连带逃荒来到木岔沟的外地难民，生计也受了影响；于是杨松年到县衙报案，县令束手无策，前来请教狄仁杰。

狄仁杰听完，笑道：“县令大人，百闻不如一见，不如我们一起去而木岔沟走一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