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篇（2）-迫不得已的“馍馍”

夜晚的风很冷，养心殿西暖阁里，烛光透过窗户，洒到了窗外的窗台上。

风在戚戚的吹着，养心殿外的树叶沙沙作响。现在，已经是深夜，西暖阁里却还没有熄灯。

小载湉依旧坐在那张大大的书桌前，年纪轻轻的小李子，走到小载湉的身边，问道：“皇上，就寝吧，夜深了，书明儿个再读也不迟啊。”

小载湉这时候不过才十岁，这正是一个孩子跑的时候。他默默的坐在那里，小李子的话仿佛根本没让他听见。听闻声中，小载湉的嘴里，仿佛念叨着什么。

“帝，德。”

“帝。”

“德。”

小李子这才发现，原来小载湉坐在书桌前念叨着，只有这两个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不解地问道：“皇上为何只读这两个字？”

小载湉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小李子。小李子可是被他那坚硬的眼神吓了一跳，忙退后了一步，道：“皇上，奴才可是说错了话？”

小载湉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回头又看着面前的那两个字。

闭目

睁眼

小载湉盯着书，扬唇轻笑，道：“你也不必害怕，朕只是对这两个字比较入心，所以有感而发。”

小李子这才舒了一口气，且对小载湉笑了笑。小载湉看着小李子这样，慢慢眯上了眼睛，莫不是这小太监这就被吓到了，那岂不是胆子那么小，以后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了吗？

小载湉看了看小李子，只是轻笑一声，道：“朕，只是想起了翁师傅教朕的话，他说天下太平乃圣上者为之，正大光明，乃为人上者之心。”

“帝德二字，是翁师傅今儿个教朕的。”

“他对朕说，作为皇帝，德这个字很重要。厚德载物，帝德福天。”

小李子抿嘴点了点头，道：“翁同龢师傅是在是个名师，万岁爷您这么看重他，想来心中所想所念，也必定很真诚。”

小载湉低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今夜空中并未出月亮，微风吹拂，从他的脸庞边划过。他轻轻闭眼，手心慢慢移向书本，手心扣在了“帝德”之上。像是要把这两个字融入心中，念念不忘。

养心殿里，西暖阁中鸦雀无声，但这夜，还绵长.....

.......

.......

第二日

晌午

御膳房里，一群人正在为小载湉准备午膳。

一个师傅拿过一只烤鸡，准备切开装盘时，却被一个年长的师傅叫住。

“怎么了大师傅？”

那个年长的师傅道：“你不用给皇上准备这烤鸡。”

“为什么啊？”

“傻啊你，有偷闲的时候还自己找活？皇上每顿饭只吃面前那几样菜，其余的根本不吃，这说明皇上就爱吃每日放在他前面的那几样菜，就准备那几样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那其他的呢？”

“哎呦，说你笨你就不聪明，其他的，皇上只有没动筷子，照上不误。”

那小师傅放下手中的烤鸡，只装了【清炒莴笋】【烩蚕豆】【清蒸茄子】这三样菜。

这可不是小载湉不想吃那些好吃的，是吃不到。放膳食的桌子又高又大，他的个子又矮小，远些的菜根本够不着，所以只能吃面前这三样。偏偏御膳房每顿都做这三样，时间一长，御膳房听说小载湉每顿饭只吃这三样菜

其余的都不动。可高兴坏了，直接每顿饭就只做这三样菜，其余的，照上不误，甚至都是一些发霉的。

这样一来，每日饭食，顿顿吃不饱，以为没有自己爱吃的。

小李子见小载湉放下碗筷，道：“万岁爷，再用点膳食吧，您吃的太少了，身子挺不住的啊。”

小载湉摇了摇头，道：“这菜都吃了这么多天了，其余的菜虽然好，但你看看能吃不？”

小李子看了看那些发霉了的菜，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载湉一哼，道：“朕不用了，朕可以了，撤了吧。”

小李子应了一声，午饭便这么过去了。

......

......

下午，小载湉坐在书桌前，看着书，道：“小李子。”

小李子立马走了过来，道：“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小载湉放下书，道：“不瞒你说，朕真的没有吃饱。”

虽然他知道说了可能也没用，但奈何不住自己肚子的饥饿，道：“你能否传旨给御膳房，让他们，给我做点龙须酥？”

小李子，笑了笑，道：“万岁爷能吃些东西，奴才可高兴了，您等着，奴才这就吩咐去。”

不一会儿，御膳房便接到了小载湉的旨意。

但他们似乎不敢做主，道：“这件事，咱们还是得禀报老佛爷吧。”

“还是得请示，我可不敢擅自给皇上做吃的。”

......

紫禁城

储秀宫

李莲英走进来，对正在吸着水烟的老佛爷，道：“老佛爷，万岁爷想吃些龙须酥，已经传旨给御膳房了，您看？”

皇太后放下手中的水烟，看了一眼李莲英，随机把水烟放到方桌上，冷哼一声：“哼，小孩子应该以勤俭为本，不能太过惯着。”

李莲英想了想，还是道：“可是，万岁爷一直饿着，也不是办法啊。”

皇太后道：“进膳的时候不好好吃，现在喊饿？不行就是不行，你回了吧。”

李莲英无奈，只好应了一声，下去了。

御膳房听到皇太后说了这话，没办法，只好作罢。

于是，养心殿西暖阁里的小载湉只好饿着了。

......

现在是夏日，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盛。

小载湉跑了一会儿，手上的《论语》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一把捡了起来，道：“小李子，不必跟着了，朕自己走走，一会儿便回养心殿。”

小李子，迟疑了一下，道：“不行，这可万万使不得，奴才还得护着万岁爷的安全呢。”

小载湉不耐烦的道：“怕什么，朕又不是小孩了，不必担心。”

于是小李子只好答应了小载湉的要求，自己先行回了养心殿。

......

紫禁城里有一处偏房，是专门给太监们居住的，小载湉不知不觉地跑到了这里，或许是无意，或许是有意来的。

他跑到一个没有关牢的门旁，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见没有人，便推门进去。

一进门，太监的房间味道肯定不好闻，倒是让他咳嗽了几声。

小载湉用手摸了摸肚子，想必是太饿了，没办法，只能翻了。

先是柜子里翻了翻，却什么也没有。又是在抽屉里翻了翻，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突然，小载湉看见木桌子上，有一个篮子，他立马走过去，掀开里面的布，却发现有一个馍馍在里面，于是觉得好奇，就算不是很可口，但总能填填肚子，于是便一把拿了起来。

这时候，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太监走来了，看见皇上在这里，手上还拿着自己身为奴才吃的馍馍，吓坏了。正准备冲上去拿走小载湉手里的馍馍，却看见小载湉已经跑出去了。

小载湉手里拿着馍馍，一边跑一边把馍馍往嘴里放。那个小太监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跑着跑着，可能是跑不动了，小载湉听了下来，转过身。

那小太监立马跪下，叩头不止，道：“万岁爷！皇上！您可千万别吃...那是奴才吃的...您不可....您....”

小太监抬头，却发现小载湉已经把那馍馍吃了一半了，剩下的还劝塞在了嘴里，全塞满了......

小载湉支支吾吾地道：“朕已经吃了！你还能要回去！你敢要朕吃的东西！”

小太监很无奈，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

小载湉见他不说话，直接回了养心殿。

.....

那小太监怕是很害怕，于是立马跑到了储秀宫要求见太后。

“老佛爷！奴才该死，奴才愚钝，万岁爷可能太饿了，竟然来到奴才房中，拿奴才的馍馍吃了，奴才该死，奴才没能及时制止万岁爷！”

慈禧听后，勃然大怒，先是打了这个小太监一百个板子。

接着就把小载湉叫到了储秀宫

“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吃太监的吃食！”

小载湉吓的在地上跪着直发抖，却不敢说话。

皇太后道：“挺好了！今儿个，你就在储秀宫门口跪着，一天不许吃饭，太阳不下山不许起来！”

小载湉低着头，身子抖得不行，支支吾吾地道：“是，儿子遵旨...儿子...听亲爸爸的.....”

......

下午，翁同龢出宫回家前途径储秀宫，看见小载湉在门口跪着，便跑上去，道：“皇上，怎么了，怎么在这里跪着？”

小载湉见是自己最喜欢的师傅，也不藏着掖着，道：“朕今日吃了太监的馍馍，亲爸爸不高兴了，叫我罚跪，一天也不能吃东西.....”

翁同龢一听，不解，皱眉道：“吃太监的馍馍？为何？”

小载湉哽咽道：“因为太饿了，御膳房日日就做那几样菜，其他的都是坏的，朕想让御膳房做点好吃的，可亲爸爸却说不能......”

翁同龢一听，实为震惊。作为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居然是这个样子。

小载湉突然道：“师傅，朕今日是不是没有做到德这个字，朕以后不会了，不会再去吃太监的馍馍了，朕一定好好做到帝德两个字。”

翁同龢一听，欣慰的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道：“太阳快下山了，拿着，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龙须酥，一会儿回养心殿再吃，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小载湉接过龙须酥，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