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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五章 狄仁杰面圣追凶 只凭骷髅查元凶
狄仁杰摆酒招待大理寺卿方起鹤和御医沈南璆,把怪案从头到尾介绍了一遍。
方起鹤听了频频点头,问道:“狄大人,你怀疑凶手是谁?”
狄仁杰说:“能够从大内弄到此等极少的毒药的,应该是武锦林!他父亲武大户和梁王武三思有亲,可能是通过武三思弄到这等毒药,然后对陶少勇下毒!”
方起鹤和御医沈南璆听了面面相觑,方起鹤郑重地说:“狄大人,梁王是陛下的亲信,若无真凭实据,不可牵扯到梁王,否则别说你一个大理寺丞,我这大理寺卿也吃罪不起!”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二位大人稍候,我这就派人去传陶陈氏,等她到来,我升堂审问,二位大人就在二堂听审,看看陶陈氏着淫妇怎么招供!”
方起鹤和沈南璆听狄仁杰说得斩钉截铁,只得同意。
一个时辰后,捕快将陶陈氏带到大堂,狄仁杰立刻升堂问案。
陶陈氏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跪拜狄仁杰。
狄仁杰把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陶陈氏!你与人合谋,杀害丈夫陶少勇的案子犯了!你是自己招供,还是要我用刑?”
陶陈氏顿时嚎啕大哭,喊道:“冤枉啊大人!民妇命苦,刚刚嫁给陶少勇,谁知新婚的那天晚上,他就死在新房里!民妇一下子成了望夫寡,大人反倒说我是凶手,民妇冤枉啊!”
狄仁杰冷冷地问:“陶陈氏,照你所说,你与陶少勇还没来得及同房,丈夫就被害了,是也不是?”
陶陈氏低着头说:“是的大人。”
狄仁杰立刻传来官媒,带陶陈氏下去验身,陶陈氏羞涩而又无奈地走了。
不一会儿,官媒和陶陈氏一起回到大堂,官媒禀报说:“大人,陶陈氏业已破身。”
陶陈氏羞得把脸低垂到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把惊堂木一拍,说:“大胆陶陈氏!不守妇道,说,奸夫是谁?!”
陶陈氏垂首不语,狄仁杰摔下令签,下令用刑!
衙役们问用何种刑具?狄仁杰下令用拶刑。
衙役们拿来拶子,套入陶陈氏的手指,再用力紧收;十指连心,陶陈氏疼得冷汗直冒,夹了一会,疼晕了过去!
狄仁杰命衙役用冷水泼醒,问陶陈氏招不招?陶陈氏哀哀哭了一阵,受刑不过,愿意招供。
狄仁杰命书办记录口供,陶陈氏缓缓说道:“民妇家境不好,爱慕虚荣,贪小便宜。在嫁给陶少勇之前,就被武锦林勾搭上了。我一心想嫁给有钱有势的武锦林,但他惧内,光是嘴上答应我,迟迟不见响动。我终于心灰意冷,这时恰好有人做媒,把我介绍给了陶少勇。陶少勇虽然家境一般,但是为人朴实,家里有几口鱼塘,吃穿不愁,倒也过得日子,于是我就答应了。谁知成亲的那天,武锦林来陶家吃喜酒,我才知道他和陶少勇是朋友!那天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武锦林一见又勾起了欲火,转身回家去了,说忘了带贺礼。
等武锦林回到陶家,喜宴已经开始,武锦林悄悄地摸到新房里调戏我,被我呵斥走了,他就怀恨在心。
等到亲朋散去,武锦林却和几个陶少勇的好朋友留下来,要闹洞房。
陶少勇一再打招呼,其他朋友都走了,武锦林却死乞白赖地留在新房里,说要一对新人一起敬他一杯酒才肯走;陶少勇和我商量,我巴不得武锦林早些离去,就答应了。
我刚刚拿起新房桌上的酒壶准备斟酒,武锦林却笑嘻嘻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酒壶,说特地回去取来了陈年御酒,要我二人喝这酒敬他一杯。
见我二人有疑虑,武锦林笑着走到桌前,用他的酒壶斟了三杯酒,自己带头一饮而尽,然后再把杯子加满。
我和陶少勇才放下心来,举杯敬武锦林,谁知一杯酒刚刚喝下去,我就头晕,赶忙走到婚床边,躺了上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狄仁杰听了沉吟半晌,问:“陶陈氏,照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你真的没有参与毒杀陶少勇?”
陶陈氏哭诉道:“大人,我已经认清了武锦林的面目,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玩弄我的,我又怎会帮他去杀害自己的丈夫?那晚我昏睡过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二天还是公公婆婆敲门,闯进新房,才看见我赤身裸体躺在婚床上,羞死我了!我想应该是武锦林下了迷药,趁我昏睡时侵犯了我,害得我没脸见人,新婚又死了丈夫,我恨不得咬死这个衣冠禽兽!”
狄仁杰问:“照这么说,武锦林和你们夫妇二人喝的是同一壶酒,为什么他却安然无恙?”
陶陈氏垂着头说:“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要问武锦林。”
狄仁杰沉思一会,命衙役让陶陈氏画押,押入牢房,然后到二堂来见大理寺卿方起鹤和御医沈南璆。
方起鹤和沈南璆都听到了狄仁杰的审案,都觉得棘手,让狄仁杰决断,全权审理此案。
狄仁杰心知二人不想得罪梁王武三思,微微一笑,问道:“沈御医,在下只有一事不解,武锦林那晚从同一个酒壶里倒酒,为何他自己喝了没事,陶陈氏和陶少勇一个昏迷,一个中毒身亡?”
沈南璆笑道:“这个不难解释,像武锦林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有鸳鸯转心壶,就是一个壶里可以装两种酒,倒酒的人一按机关,倒出的酒就不一样!武锦林应该是在酒壶里装了一半下了迷药的酒,另一半酒中下了百花散!”
狄仁杰恍然大悟,恭送二位大人走了,立刻下令,缉拿武锦林。
谁知捕快去了几次,武锦林都不在家,他的家人说是出门访友去了,归期不知。
狄仁杰心知,武锦林是做贼心虚,陶少勇的尸体也该也是他挖出来弄走的,而走漏消息的,必定是陶陈氏!
狄仁杰沉思良久,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进宫面圣!
皇宫侍卫拦住狄仁杰 ,进去禀报皇帝,武则天一听大理寺丞求见,知有要事,立刻召见。
狄仁杰三跪九拜,说明武锦林躲在梁王家里,请陛下做主。
武则天沉吟片刻,说:“狄仁杰,照你所说,你仅仅是怀疑武锦林躲在梁王家,并无证据?我若传梁王来见,他不承认怎么办?”
狄仁杰毅然说:“陛下不必传唤梁王,只让我带人去搜,若搜不出沈南璆,微臣甘愿领罪!”
武则天不悦地说:“狄仁杰,你一个区区六品官,敢去搜查梁王的府邸?若是搜不出人来,你可是死罪!”
狄仁杰说:“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梁王犯罪,臣也敢去抓他!执法如山,若执法不严,国将不国啊陛下!”
武则天沉吟良久,派太监去召唤梁王前来,当着狄仁杰的面把事情说了一遍。
武三思没想到狄仁杰如此大胆,喝问道:“狄大人,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武锦林躲在我的府中?”
狄仁杰笑道:“梁王,百花散就是证据,寻常人家,怎会有这等毒药?难道不是从大内流出去的?”
武三思听完大惊,沉默半晌,开口说:“不错,武锦林是在我家里,他与是我亲戚,来我家里串门的,我却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下此事!不必多言,我这就回去,命他回自己家里,你到他家去找他吧”
狄仁杰大喜,跪拜了皇帝武则天,回到衙门,亲自带了八名捕快去武锦林家,终于把他擒获归案。
武锦林先是否认此事,狄仁杰大怒,把陶陈氏的供词给他看,武锦林看得冷汗淋漓,却还诡辩,说陶少勇结婚的那一晚,自己酒喝多了,回去就沉沉睡着了,不记得闹洞房的事。
狄仁杰出示了新房里找到的三个酒杯,并且提到了百花散!
武锦林吓得瘫倒在地,终于开口招供,一切均如狄仁杰所料,陶少勇的尸体也是他听了陶陈氏的报信,连夜带家丁挖走,弃尸荒野!
于是本案告破,武锦林和陶陈氏被依律治罪!
这件案子告破,朝野都对新上任的狄仁杰刮目相看!
不想第二天,就有客商来到衙门,带来一个骷髅头,向狄仁杰报案。
狄仁杰见他面目和善,三十多岁,一副商人模样,就客气地让衙役给他搬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慢慢说。
告状者说:“大人,小人叫邹成龙,是个客商,专门贩卖粮食,来京城里卖。前日我带着十几个家丁和儿子邹岭进京卖货,一行人紧赶慢赶,中午时分,来到了神都洛阳境内的老君山,我下令家丁们找个避风处,升火做饭,吃饱了再赶路。
家丁们在山岭上一棵大树下面垒石为灶,搬来枯树枝,又汲来山泉水做饭;我那八岁的儿子邹岭向来顽皮,闲来无事就一个人跑到草丛中去抓蚂蚱。
我一路赶路有些劳累,就坐在大树下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子邹岭忽然跑过来,小脸煞白,战战兢兢地喊道:“爹!爹!那儿......那儿有......有一个会跳的骷髅,蹦跳着追赶我呢!”
我听了不信,儿子用小手拉着我,非要我去看看。
左右无事,我便跟着儿子来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果然看见一颗骷髅头在那儿跳,只是跳得不高也不远。
我向来不信邪,伸手一把将那骷髅抓在手中,仔细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一只大蛤蟆不知怎么钻进了骷髅中,一时出不来,只好带着骷髅跳。
我打量打量骷髅头,上面沾满了灰尘,颜色也发黄了,显然是死掉很久了;我正要顺手将那骷髅扔掉,目光无意中掠过骷髅的头顶,却见那骷髅的头心竟钉着一枚大铁钉!我不由得心中一动,将那骷髅头收好,又将附近的草丛和山石查看了好几遍,毫无异常。
我急忙拉着儿子回到歇脚的地方,草草地吃了饭,赶路下山。
进了神都洛阳,我安排家丁们投宿客栈,越想越觉得不对,这颗骷髅的主人应该是被人害死的!我越想越怕,听闻狄大人断案入神,就带着骷髅头来报案!”
狄仁杰听完,传来衙役,把骷髅头拿去勘验,一边客气地请邹成龙留下地址,回客栈去等候消息。
邹成龙走后,仵作带来了骷髅,说经仔细查验,死者是男性,三十多歲。从铁钉锈蚀的程度看,这人已死了两年多了,但不会超过三年。
狄仁杰知道要想破这个案子,首先要了解死者是谁,因为从死者头顶钉了铁钉来看,作案者一般是死者亲近的人,才有机会下手,只要找出死者是谁,这案子就好破了。
狄仁杰立刻动身,带着狄春去老君山发现骷髅的附近转了一圈,回衙后立刻传来捕快头目王捕快,让他明天到老君山周边查找一个两三年前突然死亡的壮年男人,死者的家里今年有可能遇到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已搬离了本地。
第二天晚上掌灯时分,王捕快兴冲冲地回来了,他一见狄仁杰就高兴地说道:“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我打听到了,是有这么一家人。”狄仁杰给他斟了一杯茶,笑道:“王捕头,坐下慢慢说。”
王捕快喝了两口茶,说道:“老君山西北五里路有个曹家庄,曹家庄有个曹员外,是远近有名的大财主。可就在将近三年前,这曹员外年轻力壮地,却突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死时才三十五岁,留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儿子叫曹继祖。曹员外死后,家里逐渐败落下来,只剩下了他老婆曹高氏和他儿子。今年春天,他们母子二人搬到了这洛阳城里,住在县学旁边一个胡同里。我刚才去看过了,曹继祖在县学里读书,曹高氏靠缝缝补补过日子。唉,没想到这曹员外一死,曹家竟然败落到这种地步。”
狄仁杰说:“明天你跟我到他家里去走一趟。”
王捕快问狄仁杰:“大人,您真是神了!您怎么知道这曹高氏和曹继祖搬家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这没什么神秘的,在老君山上,我发现附近只有在半山腰有座坟,因为今年雨水大被冲毁了,那骷髅一定就是从这座坟里冲出来的。坟被冲毁却没人修缮,说明这家的后人已经很久没到坟前来了,所以这家人不是出了变故就是搬走了。”王捕快这才恍然大悟。
第二天一早,狄仁杰带着王捕快两人微服出了府衙,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曹高氏住的地方。那所房子早已破败不堪,门口和院子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开门的正是曹高氏,满脸的憔悴,看模样竟似一个老婆子了。
曹高氏见了二人一愣,问道:“两位先生找谁?”王捕快忙解释说:“这位是新来的大理寺丞狄大人,找你来想了解一点事情。”曹高氏听了又是一愣,随即神色恢复了平静,说:“那就请屋里坐吧!”
狄仁杰走了进去,四下一看,屋里陈设很是简单,看出母子两人生活的艰难,只是屋子一侧却摆放了半屋子书,很是醒目。曹高氏看到两人疑惑的目光急忙说道:“这是我儿子看的书!继祖特别喜欢书。他到县学里上学去了,不在家,两位大人稍坐,我去沏茶。”
曹高氏进了里屋,好长时间才捧了两杯茶出来,狄仁杰发现曹高氏的眼圈红红的,竟有泪花在闪烁。不等狄仁杰问话,曹高氏若有所思地说:“二位大人是想了解我丈夫是怎么死的吧?”
狄仁杰刚想说话,却听曹高氏平静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丈夫是我杀的!那枚铁钉就是我趁他睡熟时钉进去的。”狄仁杰和王捕快都呆住了,他们本想今天的事情很麻烦,因为案子毕竟已经过去近三年了,不想曹高氏这么痛快招出了实情。
王捕快说:“那你就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吧!”
狄仁杰摆摆手,止住了王捕快,和颜悦色地问曹高氏:“你能告诉我杀丈夫的原因吗?”
曹高氏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才说:“就算大人不问,我也会说的,否则以后这就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了!不知两位大人是否知道三年以前老君山发生的匪患?”
王捕快忙对狄仁杰说:“大人,三年前老君山确实土匪横行,而且非常狡猾,官府几次派兵进山围剿,他们都逃得无影无踪,官兵一走,他们再次啸聚山林,当时老君山附近有很多大户人家被抢、被杀,损失惨重。”
狄仁杰点点头,说:“我刚刚上任,却不知道此事,曹高氏,你继续说下去。”
曹高氏说:“两位大人一定不会知道,其实这匪患与我丈夫有干系吧?”
王捕快惊呆了,问:“真和你丈夫有关?”
曹高氏点点头,继续说道:“是的,我丈夫其实就是匪首!他幕后指挥那些匪徒,积攒了大量的财富。我常私下里劝他不要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否则会断子绝孙的,可他早已鬼迷心窍,死活不听。
没过两年,报应果然来了,先是他的父母暴毙而亡,后来家里的家丁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几个,有坠崖摔死的,有喝酒喝死的,有被人寻仇杀死的!
我看得触目惊心,不想让他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乡亲们,也不想让我的儿子继祖以后受他爹的牵累,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
于是在一天晚上,我趁丈夫酒后熟睡,将一枚铁钉狠狠地钉进了他的头顶!然后我知道丈夫的死讯一旦传开,他手下的土匪很可能觊觎我们的家财,前来抢夺!
于是我秘不发丧,却托词修祖坟,派出家丁将祖坟修整,然后夜里带着几个心腹家丁,偷偷地将丈夫的尸体埋进祖坟!
接着我就处置家财,家里的财产都是我丈夫积攒的不义之财,再苦再累我也不能花这些钱!我悄悄地接济穷人,对外却说,丈夫出远门游玩了,暂时不会回来。
于是不到一年,我就将家产全部救济了周围家境困难的人家,然后我和儿子悄悄地搬到了这里住,我不想再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离开以后就没有回去过。
曹继祖天生好读书,我就给他买了那么多书,我要让他从书中学会做人的道理,不再像他爹那样坏。”
狄仁杰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沉吟道:“你可知道,因为你隐姓埋名住进神都洛阳,那些土匪自然不敢来找你,也无处查找。可你家的祖坟从此无人修葺,终于被山洪冲开,将你丈夫的骸骨冲了出来,骷髅滚落到草丛中,因此案发。”
曹高氏惨笑一会,继续说道:“二位官爷来到我家,我就知道事发了!而现在曹继祖十六岁了,已经长大成人了,可以照顾自己了,我也终于可以说出真相,得到解脱了。”说到这里,曹高氏身子一软,慢慢瘫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
狄仁杰大惊,急忙过去扶起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曹高氏凄然一笑,说:“这两年多来,每当我睡着了,经常看到我丈夫满脸是血地站在我面前!虽说我丈夫罪有应得,可他却是我杀的,我早就应该到地下和他去作伴了,可我放心不下儿子。刚才我进里屋沏茶的时候,就服了毒药。二位大人,我想求你们一件事,不要将真相说出去,也不要告诉我儿子,我想让他堂堂正正地做人,我儿子就拜托给二位大人了......”说完,曹高氏凄然一笑,闭目而逝。
狄仁杰看着曹高氏那安详的脸庞,不禁对这深明大义的曹高氏肃然起敬,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感觉沉甸甸地,也许,这件案子一直不明真相岂不是更好?狄仁杰毅然将曹继祖收为义子,带回去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