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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四章 再赴陶宅查凶案 御医指点百花散
渔夫陶安华遵命带路,带狄仁杰一行先去新房看看。
只见新房还保留着案发时的模样,床上被子掀起,屋里隐隐还有股脂粉味。
狄仁杰仔细看了一番,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房间里四处装饰一新,还洋溢着新婚的喜气,只可惜新郎已经成了阴间之鬼。
狄仁杰走到床前不远的一张圆桌上,看看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三个酒杯,心里一动,转身问陶安华:“这桌上应该有酒有菜,供新人吃喝对不?”
陶安华点点头说:“大人,确实如此,我儿不幸死后,桌上东西原封不动,只有菜肴摆不住,倒掉了。”
狄仁杰拿起酒壶看了看,心里一怔,酒壶里是满满的一壶酒!新婚之夜都要饮交杯酒的,为何这满满一壶酒原封不动?再看看酒壶旁边的酒杯,却有三只!
狄仁杰问:“陶安华,你媳妇房内有没有丫环伺候?”
陶安华说:“我们小户人家,养不起丫环,我儿子成亲的那天,是家里的姑婆来帮忙的。新房内,到了晚上只有我儿子和媳妇。哦对了,还有武锦林那个臭不要脸的非要留下来闹洞房!”
狄仁杰沉吟道:“那么这桌上三个酒杯,想必是令郎、令媳和武锦林用过,酒杯给仵作查验过了吗?”
陶安华摇摇头说:“应该是武家背地里使了钱,县里派了两个衙役一个仵作,由乡长带来的,草草验了尸体。验尸结果,说我儿子心脏不好,新婚之夜兴奋过度,猝死!我自然是不信,于是仵作扒光了我儿子的衣服让我自己看,果然身体上没有伤痕,口鼻中也没有鲜血,不像是中毒。”
狄仁杰问:“嘴唇是否正常?有没有发青发黑?”
陶安华答:“我也注意看了,一切正常。”
狄仁杰沉吟道:“这个却难办了,时间隔了这么久,尸体早已埋了,只有开棺验尸了!”
陶安华一听,眼里流出了泪,哭着说:“小儿真是命苦!死后还不得安宁,还要开棺验尸!说不得,为了申冤报仇,老朽也只好同意了。”
狄仁杰把桌上三只用过的酒杯用手帕包了,放进袖子里,然后说:“既然如此,今日已晚,也没带仵作来,明日一早,我便派仵作和衙役来,请你带路,去挖陶少勇的尸体,带回衙门验尸。”
陶安华连声道谢,送狄仁杰一行出门,狄仁杰回到大理寺,立刻派遣仵作和四个衙役,明早去挖坟。
第二天早上,狄仁杰按时到达大理寺衙门,一杯热茶刚刚喝完,仵作急匆匆地前来禀报:“大人,小人一大早就和四个衙役去了,谁知到了陶家,陶安华领我们去儿子的墓地,却不想陶少勇的坟墓被人挖开,尸体不见了!”
狄仁杰大吃一惊,问:“竟有此事?陶安华怎么说的?”
仵作回答:“陶安华也非常震惊,想不到竟然发生了此事,哭得昏倒在地!小人仔细察看,那坟上挖出来的土堆在一旁,显然是新土,是连夜挖的坟!”
狄仁杰沉吟片刻,皱眉道:“竟有此事?速传陶安华来见!”
一个衙役上前禀报:“大人,陶安华得知自己儿子的坟墓被人挖掘,气愤填膺,已经随我们回来了,现在外面等候。”
狄仁杰急忙下令传陶安华,陶安华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着进来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说:“大人,小儿在世的时候,老实本分,从不与人结怨,没有得罪过人,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死后还去挖他的坟墓,真是天打雷劈的杀才!”
狄仁杰说:“陶老伯节哀,你仔细想想,昨天我在你家里说,今天派人去开棺验尸,这事都有谁知道?”
陶安华想了想说:“没人知道啊大人,这事事关我儿子的冤屈,我怎会对外人说?只有我妻子和媳妇知道这件事。”
狄仁杰问:“这么说,你媳妇陶陈氏也知道了?”
陶安华点点头,说:“我媳妇过门时间不长就守寡,挺可怜的,我妻子和她谈过心,她不想改嫁!陶陈氏整日在家中不出门,她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再说她娘家住得离我家很远,就是她想说,也没有人倾诉。”
狄仁杰想了想说:“你且回去,本官自会想办法堪破此案,你回家后什么话也不要说,若你的家人问你,你只说官府已经受理此案,但是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陶安华流着泪走了,狄仁杰从袖子里掏出三个酒杯,交与仵作拿去检验。
过了一会,仵作拿着三个酒杯回来了,禀报说:“大人,这三个酒杯当中有一个,被人下过迷药,类似江湖上用的蒙汗药,喝人能让人昏迷几个时辰,但不致命。另外两个酒杯,却没有异常,就是普通的酒杯,有饮过酒的痕迹,但是没毒。”
狄仁杰愣了半晌,决定带上狄春,二人去陶家附近微服私访。
二人骑马前往,路过陶家庄的大街时,狄仁杰特地停下来看了看,武大户家霸占官道的店铺已然拆去,武家门前空荡荡地。
狄仁杰心里一动,招呼狄春下马,在官道两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些吃食,顺便探访一下武锦林的为人。
谁知连问了几个摊贩,人人听到武锦林的名字都侧面旁顾,不敢谈论此人!
狄仁杰不免起了疑心,难道武锦林依仗武家的权势横行乡里?
带着疑问,狄仁杰再次上马,和狄春穿过陶家庄,来到陶安华家。
听到敲门声,陶安华亲自来开门,一看是狄仁杰,急忙请到家里奉茶。
狄仁杰喝了几口茶,请陶安华领家人来见。
一会儿陶陈氏和婆婆来了,狄仁杰仔细打量二人,陶安华的妻子面容憔悴,双眼有血丝;陶陈氏虽然穿着孝服,却神色淡定,不见得有多悲伤的样子。
狄仁杰心里一动,问:“陶陈氏,你与丈夫陶少勇是怎么认识的?”
陶陈氏低眉敛目的说:“大人,是经过媒人介绍,我才嫁入陶家,不想新婚的当晚,丈夫就无故死了,奴家好命苦,呜呜呜......”
狄仁杰仔细察看,陶陈氏并没有多少眼泪,显然这哭是装出来的!
狄仁杰忽然问:“陶陈氏,你认不认识武锦林?”
陶陈氏一惊,连忙矢口否认:“不, 认识此人。”
陶安华和妻子一听,诧异地看着陶陈氏,陶陈氏又改口说:“婚前不认识,嫁入陶家后,听丈夫陶少勇说起,武锦林是他的好朋友。这人很是讨厌,死乞白赖地闹洞房,迟迟不肯离去,等他走了,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竟然发现丈夫倒在地上死了,我好命苦,呜呜呜......”
狄仁杰追问:“新婚的那一夜,武锦林有没有在你的新房里饮酒?”
陶陈氏迟疑了半天才说:“我想起来了,那晚武锦林很久都不走,说要看着我们一对新人上床他才肯走!我羞得不行,低着头不说话,后来陶少勇好说歹说,武锦林非要我们两口子敬他一杯喜酒,才肯离去。”
狄仁杰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是武锦林和你们夫妇干了一杯,你就昏昏沉沉了?”
陶陈氏迟疑道:“我也不记得了,我平时不喝酒的,那天喝了一杯喜酒,觉得困倦,就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狄仁杰又问:“可是你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是赤身裸体,你的衣服是谁脱的?”
陶陈氏一愣,随即双手掩面哭道:“大人别再问了,我喝了酒之后觉得困倦,躺在床上睡着了,之后什么也记不得了。”
说完陶陈氏哭着跑了出去,狄仁杰沉吟半晌,命陶安华把新房里的那壶酒拿给自己,带回去检验。
回到大理寺,狄仁杰陷入了沉思,陶少勇的死,看来和新婚之夜饮酒有关,而新房里拿回来的酒,涓滴未喝,陶少勇和陶陈氏到底是喝的什么酒?陶陈氏言词闪烁,显然没说实话,陶陈氏和武锦林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提他遮掩?想到这里,狄仁杰立刻发下令签,命捕快去传武锦林来问话,随即又喊来仵作,命他把那壶新房里带回来的酒拿去检验。
过了一个时辰,仵作来报,那壶酒没有问题,就是普通的美酒,而且一滴都没有喝过;捕快随后也回来禀报说,武锦林外出访友,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了。
狄仁杰心里烦闷,挥挥手要他们退下,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脚步声进来,狄仁杰以为是狄春进来了,也没在意。
谁知来人开口笑道:“狄大人,一个人精坐,又在思考案情?”
狄仁杰抬头一看,进来的竟然是大理寺卿方起鹤!
狄仁杰急忙站起来施礼,方起鹤笑呵呵地还礼,请狄仁杰坐下说话。
狄仁杰亲自斟了一杯茶,把案情禀报大理寺卿方起鹤。
方起鹤静静听完,沉思半晌说道:“现在案情的关键,是找出陶少勇的死因,然后才好查找凶手,只是案发多时,尸体又丢了,却从何处下手?”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大人,陶少勇新婚之夜,和武锦林喝过酒,还有陶陈氏也喝了,三个酒杯被我带回来了。奇怪的是,只有其中一个酒杯查出迷药,其他两个杯子什么也没查出来。以属下推测,酒里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却查不出是下了什么药!对了还有,陶少勇新房里桌上的一壶酒纹丝未动,陶少勇夫妇难道喝的是凶手带去的酒?”
方起鹤沉吟半晌,出去喊来一个衙役,对他耳语一番,命他去请一个人来。
回到屋里,方起鹤笑道:“狄大人,我已经派人去请一个医道高手帮你查验酒杯!此人名叫沈南璆,是位御医,却与我交好。”
狄仁杰忙说:“多谢大人,这沈南璆是谁?”
方起鹤四顾无人,还是把门关上,才小声对狄仁杰说:“沈南璆是皇上的宠臣!陛下早年间,因服侍过多位帝王,加上生育太多,所以陛下在血气方面衰耗严重,一度身体极为消瘦。后来,经御医沈南璆密奏:血气之衰,非药石可为,只有采取元阳,方能蓄其根本。说到底,就是利用大自然的神奇功能和人类的原始欲望,才能调理好身子。后来陛下武则天依言而做,果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沈南璆也有幸成为陛下的第一个男宠,言听计从,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尝过了甜头的陛下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在此后的日子里,如张易之、张昌宗等人,都进入受宠的名单,包括控鹤监,也是因此设立。都说古代男性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我朝女陛下其实也不遑多让,男宠颇多。其实这些男宠也不全是为了床第之被召进宫,也有人其实是陪陛下聊天解闷,获得精神方面的愉悦。
但是陛下毕竟年近老年,衰老还是不可避免!沈南璆又出奇招,找到民间偏方,以野生松茸炖乌鸡汤,献给皇上,居然获得了奇效!沈南璆此人深通医道,学识过人,等会他来了,你装作不知,切不可提及宫闺之事,免遭杀身之祸!”
狄仁杰听了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答应。
过了一会,沈南璆果然来了,此人步履稳健,面容清癯,三缕清须。
彼此见礼一番,方起鹤说明用意,沈南璆欣然答应帮忙,拿起狄仁杰递过来的三只酒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阵,突然脸上变色!
狄仁杰连忙问勘察的结果,沈南璆惊异地说:“这三只杯子都被人下过毒,只不过用的毒物不一样!其中一只杯子下的是迷药,却也不是江湖是普通的蒙汗药,而是出自大内的迷魂药!人若服下此药,并无性命之忧,却在几个时辰内不能动弹,也无知觉,常常是皇帝宠幸性烈之女子所用,王公大臣们也得到过赏赐;而本朝皇上是女子,自然用不到此药,所以大内禁宫之内,这种药也很少见,因为皇宫禁苑内已经不做此药了。”
狄仁杰和方起鹤听了面面相觑,沈南璆又缓缓地说:“你们找我来算是找对人了!三只酒杯中有两只下了一种奇妙的毒药,此药无色无味,只有大内才有!”
狄仁杰好奇地问:“大人,这是什么毒药?”
沈南璆脸色凝重地说:“此药非常难配,名为百花散!虽然叫百花散,其实只有七种花配制,都是平淡无奇的普通花,略带毒性,而八种花混合在一起,各取适当的分量调制,竟然成了剧毒,且中毒之人身体毫无征兆,根本查不出来!奇怪的是,这种剧毒百花散,大内都视为绝密,没几个人知道,又怎会流传到民间?”
狄仁杰一听,思索一会,心里已经有了脉络,笑着对沈南璆说:“沈大人,还是讲讲百花散是怎么配制的吧?”
沈南璆捋着胡须说:“这个配方你们千万不可外传!药方之一是,紫荆花,它所散发出来的花粉如与人接触过久,会诱发哮喘症或使咳嗽症状加重。
药方之二是含羞草,它体内的草汁是一种毒性很强的毒品,人体过多接触后会使毛发脱落。
药方之三是月季花,它所散发的浓郁香味,会使一些人产生胸闷不适、憋气与呼吸困难。
药方之四是百合花, 百合花的香气固然淡雅,但其花香闻多了,如同饮酒,会令人过度兴奋,神思不宁,甚至夜不能眠。
药方之五是夜来香,此花在夜间会排出大量废气,这种废气闻起来很香,却会引起咳嗽、气喘等。所以懂花的人都知道,白天把夜来香摆在室内,傍晚就应搬到室外。
药方之六是水仙:栽种它一般没问题,但不要弄破它的茎,因为里面含有毒素。人体一旦接触到水仙花叶和花的汁液,可导致皮肤红肿;如果这种汁液不小心弄到眼睛里去,那么后果更为严重,误食后会引起呕吐。
药方之七是夹竹桃,它每年春、夏、秋三季开花,是一种既能供人观赏、治病,也能让人中毒的花。它的茎叶乃至花朵都有毒,它可以分泌出一种乳白色的汁液,接触时间一长,会使人中毒,引起昏昏欲睡、智力下降等症状。
这七种本来不算很毒的花卉,晒干研碎后以适当的分量掺和在一起,就成了剧毒,能致人死命与无形,而且不会留下中毒的症状!”
狄仁杰听完笑道:“这七种花粉各方多少,只怕世上没几个人知道,大人也不会说,呵呵。在下官看来,只怕除了这七种花粉,药里还加了其他东西?我也不便多问,问了大人也不会说,下官只想知道,大人是如何看出死者用过的酒杯是中的百花散之毒?”
沈南璆抚掌笑道:“人称狄仁杰智慧过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狄大人真是举一反三!我就实说了吧,中此毒的人,下毒的器具上会有一股极淡的香气,还会留下一些细微的花粉。而把此毒下在酒杯中的人,确实是高手,因为酒香会掩盖轻微的花粉香,外行一般看不出来,狄大人你看!”
说着沈南璆把手中酒杯递给狄仁杰看,狄仁杰注目细看,果然杯底有几颗极细微的花粉,和灰尘的形状差不多,不是沈南璆指点根本看不出来!
狄仁杰沉吟片刻,喜笑颜开,吩咐衙役摆酒,款待二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