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三章 为查小事入乡村 渔夫哭诉儿断魂

狄仁杰破了假扮僵尸案，轰动了并州城，并州都督亲自表奏朝廷，嘉奖狄仁杰。

皇帝武则天知道了这件事，急调狄仁杰的档案来看，见他屡破奇案，正好大理寺丞空缺，一时高兴，就亲自下旨，调狄仁杰进京，接任大理寺丞。

圣旨到达并州，并州都督和狄仁杰的同僚们都摆酒庆贺，欢饮一天，送狄仁杰进京。

狄仁杰带着狄春，随身只有换洗衣服和一些书籍，赶路进京，十几日后，到达洛阳，去大理寺报到。

这天，狄仁杰听到有人击鼓鸣冤，便来到大堂，升堂问案。

捕快带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是普通百姓的打扮，那男子来到公案前，跪下行了礼，然后递上一张状子。

狄仁杰接过来一看，告状的男子乃是家住城东的居民陶二小，状纸中说，昨天中午，他到城里的醉仙楼去吃饭，点了一道叫脆皮鱼的招牌菜，不想被鱼刺卡到了喉咙，疼得要命还流了血，故而来告醉仙楼。

狄仁杰看完状子，不禁哑然失笑，对陶二小说：“是你自己吃鱼不小心，让鱼刺卡到了喉咙，还来告人家酒楼，也太无理了吧？”

陶二小争辩道：“大人，他家的招牌上写着，这脆皮鱼酥脆可口，入口即碎；可我使劲嚼了，非但没嚼碎，还把我的喉咙卡了，我到郎中那里，用铁镊子才给夹出来，还流了不少血。您给评评理，他家说的话可信吗？”

狄仁杰一愣，问道：“他家的招牌上真是这么写的？”

陶二小大声说：“大人，千真万确！他家要不是这么说，我也不会点那菜，之前我已找过掌柜的陈正洪，可他就是不肯赔钱。”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他家要是真这么说了，那就是名不符实了，捕快，去把那掌柜的带来。”捕快马上带人去了，不一会儿，就把醉仙楼的掌柜陈正洪带来了。

狄仁杰问道：“陈正洪，你家的招牌上是怎么写这脆皮鱼的？”

陈正洪回答：“酥脆可口，入口即碎。”

狄仁杰冷冷地问：“既然是酥脆可口，入口即碎，如今却卡住了人家的喉咙，这又怎么讲？”

陈正洪忙说：“大人，陶二小为何卡了喉咙，草民不知道。但他既然说是我醉仙楼的鱼刺卡了他的喉咙，那就请他把鱼刺拿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我醉仙楼的鱼刺。”

狄仁杰心中暗想，这个陈正洪真是狡猾，陶二小被鱼刺卡了喉咙，百般折腾，又请郎中用铁镊子夹出来，鱼刺即使不碎，也被折腾碎了，而且恐怕早扔掉了，又怎么会拿到大堂上来？

不料，陶二小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高高举过头顶，说道：“大人，鱼刺在此，请大人明断。”

狄仁杰心中一惊，没想到陶二小居然没把鱼刺扔掉。他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果真见到一片金黄色的鱼刺，已被铁镊子夹得变了形，边上还带着血丝。他让捕快把鱼刺递给陈正洪，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正洪看过了鱼刺，忽然叫道：“大人，这不是我家的鱼刺！”

狄仁杰一怔，问道：“你如何这般肯定？”

陈正洪说：“我家的鱼刺炸焦了，沾齿即碎，若是被陶二小误吞下去，在喉咙外面一按，鱼刺也会碎的，根本不会被卡到。退一万步说，即使卡到了喉咙，没有捏碎，用铁镊子一夹鱼刺也会碎掉，根本拽不出一整片鱼刺来。”

陶二小争辩道：“这就是你家的鱼刺！不信可以去问郎中，是不是从我喉咙里夹出来的？”

陈正洪一听，跟他争论起来：“你喉咙里卡的鱼刺就是我家的？你卡住了，当时在酒楼里怎么不说？”

两个人争得不可开交，狄仁杰听了一阵，各有各的道理，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一拍惊堂木道：“肃静！你们别争了，待本官亲自去看看！”

于是狄仁杰带了两个捕头，带上陶二小和陈正洪，来到了醉仙楼，找到陶二小曾经吃过饭的房间。这时，店里小二刚好端着一条客人点的脆皮鱼经过，狄仁杰招手说道：“把这条鱼拿来我看。”

陈正洪忙命小二端了过来，将脆皮鱼放到桌上。狄仁杰先闻到一股奇香，凑近了细看，只见那鱼是整条烹制，鱼肉鱼刺一片不少，都被炸成了金黄色。这时，厨师端着滚烫的汤汁跟了进来，往鱼身上一浇，只听得“刺啦”一声，烟雾蒸腾，香气四溢。

陈正洪连忙拿过一双筷子递给狄仁杰说：“大人，请品尝。”

狄仁杰拿过筷子，夹下一块，鱼肉鲜嫩，里面的鱼刺都已炸酥了。放到嘴里一嚼，确实焦香酥脆，色香味俱全，妙不可言。

狄仁杰吃了两块鱼，陈正洪趁机说：“大人已经品尝过了，我醉仙楼的脆皮鱼炸得酥脆可口，一碰即碎，鱼刺根本卡不住喉咙。陶二小告我，就是诬告。”

狄仁杰点点头，对陶二小说：“你也看到了，本官已经吃过这鱼，那鱼刺的确是一碰即碎，根本不可能卡到喉咙。你被鱼刺卡了，或许另有缘由，当与醉仙楼无关。”

陶二小想了想，说：“大人此言在下不敢苟同！您仅仅吃了两块就遽然下结论，未免武断。鱼有大刺也有小刺，小刺是软的，就算不用油炸，吞下去也没事；而大刺坚硬，又裹在鱼肉里面，即使鱼肉炸酥脆了，大刺还是扎人！在下就是被大刺扎到喉咙上，弄得喉咙出血！”

狄仁杰和陈正洪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陶二小说得也有道理。

狄仁杰转头问陈正洪：“陈老板，你经营酒楼多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不把大鱼的鱼刺踢掉，再拿去下锅炸？”

陈正洪想了想说：“大人，之前我也是用的这种鱼，却一直没出过事，从来没有客人被鱼刺卡过！对了，送鱼给我的老板，陶安华，是陶二小的亲戚，难道是陶二小联络了陶安华，故意被鱼卡卡住，来敲诈我的赔偿？”

狄仁杰还没说话，陶二小勃然大怒，一把抓住陈正洪的衣襟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陶二小虽然没有你有钱，但也不致于做出合作讹诈你钱财的 事情！我确实是被鱼卡卡破了喉咙，还流了血，难道冤枉你不成？”

陈正洪也怒了，反手抓住陶二小，非要一起到陶安华的鱼塘去看看。

狄仁杰一看事已如此，就喝令捕快把他们两拉开，一起出门骑马，五个人直奔陶安华的鱼塘。

陶安华的鱼塘在五里外的村子里，已经出了城门，到了郊外。

陶二小一马当先领路，来到郊外陶家庄，只见官道从村中穿过，来往客商不断，街边店铺林立，异常繁华。

捕快们骑马进了村子，忙着吆喝开道，说官府办案，闲人回避，行人纷纷闪开，骑马的也让到路旁。

五人马队行走到村子中间，忽然前面堵塞住了，狄仁杰一行竟然过不去！

狄仁杰骑在马上一看，前方好好的一条大街上，竟然凭空伸出来一座店铺，霸占了大半个街道，所以行人走到这里就堵塞，狄仁杰自然过不去。

狄仁杰心中不悦，问道：“里正何在？这是谁家的店铺？竟然占据官道，如此霸道！”

一名捕快应声说：“大人，这里堵得水泄不通，一时半会过不去，我认识这里的里正，待我去寻他来问话？”

狄仁杰点点头，捕快匆匆下马去了，过了一会，喊来里正，街道上还是堵着！

里正参见了狄仁杰，狄仁杰问：“里正，这占据官道的店铺，是谁家开的？你身为里正，对这等不法之事，也不管管？”

里正凑近狄仁杰小声说：“大人，非是卑职不管，这户人家户主六十多岁了，姓武，据说是皇上的远方亲戚，和梁王武三思也是近亲，朝中有人，平日里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地方官都不敢问他！我劝大人莫要多时，若是武大户高大人一状，只怕大人官位不保。”

狄仁杰问：“这武大户官居何职？”

里正答：“并无官职，是个白身布衣。”

狄仁杰怒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武大户一介百姓，竟然如此妄为？速速传他来见我。”

里正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武大户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给狄仁杰行了个拱手礼。

狄仁杰冷冷地问道：“武大户，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强占官道？”

武大户见狄仁杰一身官服，神色严肃，面色不善，没敢应话。狄仁杰怒道：“你敢强占官道，那是目无王法，目无皇上！用不用我禀明皇上，请皇上来决断？”

武大户没想到狄仁杰一上来就使出这么一招杀手锏，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恳求道：“小民一时糊涂，办下错事，还请大人海涵。我这就拆了房子，退还官道。”

狄仁杰冷冷地哼了一声，骑在马上不走，武大户一看明白了，这位大人是要他立刻动手，只好喊来下人，先移走店里的货物，然后拆起了房子。

狄仁杰见他拆起了房子，便警告说，过上一会，他还会回来，那时一定要看到他的房子全部退出官道，不得留一砖一瓦。武大户急忙点头哈腰地答应，并且打躬作揖，请堵塞道路的乡亲们出一条道路，让官差先过去。

狄仁杰这才命捕快们继续赶路，很快赶到陶安华家的鱼塘。

渔夫陶安华正在鱼塘边上劳作，陶二小下马走上前去，说明来意。

陶安华沉吟一会，走过来参见狄仁杰说：“大人，小人鱼塘里养的鱼，一直供应醉仙楼的陈掌柜，从来没有客人吃了我家的鱼卡住脖子刺破喉咙的，请大人明察。”

狄仁杰听了颇为吃惊，陶安华是陶二小的亲戚，怎么反而帮着外人说话？

狄仁杰沉吟片刻，命陶安华当场捕几条鱼上来看看，陶安华走到鱼塘边上，先在网中放入一些鱼饵，将网沉入水中，等了一些时候，估摸着有鱼过去吃食了，就把网拽起来。

陶安华抓起几条鱼，一一割开鱼肉给大家看，果然只有小刺，并无大刺。

陶二小连忙上前给陈正洪道歉，说是一场误会，坏了醉仙楼的名声，宁愿赔偿银子。

陈正洪却大度地笑笑，说看在陶安华的面子上，赔偿就不必了，二人握手言和。

狄仁杰忽然板起脸，大喝一声：“陈正洪、陶二小！你们俩竟敢戏耍本官，骗本官来这里，胆子也太大了！”那二人吓得浑身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狄仁杰见二人欲言又止，心知必有隐情，就屏退了左右，问陈正洪：“你老实交代，为何要诓本官到这里来？”

陈正洪望着陶安华，陶安华走到狄仁杰跟前跪下，说：“大人，不怪他们二人，是小人有冤难申，听说大人刚刚上任，办案公正，这才设局诳大人来此，是为了鸣冤！”

狄仁杰听了一愣，问：“哦？你有何冤情？可对本官将来！”

陶安华说：“武大户在这方圆十里势力很大，把店铺盖到了大街上，也没人敢去管他。本来我开我的鱼塘，相安无事，但是上个月，我儿子陶少勇成亲，武大户的儿子武锦林与他是好友，来吃喜酒，并且留下闹洞房。谁知闹洞房的亲朋好友都散去了，武锦林就是不走，说非要看到我儿子脱衣上床，才肯离去。我家的家人和亲朋好友无人敢管这事，大家也累了，纷纷散去。

我和老伴不敢走，就留在新房外面等武锦林离去，谁知我俩口子忙碌了一天，不知不觉地坐在新房外面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看看新房里灯烛已经灭了，想必武锦林也走了，就和老伴回屋去安睡了。

谁想第二天醒来，我儿和新媳妇迟迟不来见我们，我放心不下，就和老伴去新房察看。

老伴敲了半天门，新房的门也不开，我觉得不妙，就找来菜刀，挑断门闩，进去一看，我急忙退了出来！老伴连忙跟进去看，只见新媳妇陶陈氏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儿子却横尸地上，奇怪的是，身上一丝血迹也没有！

我自然怀疑昨夜最后才走的武锦林，让老伴救醒媳妇，带上媳妇去县里告状。

谁知洛阳县令说我证据不足，没有人看见武锦林杀人，竟然劝我回去，也不去现场验尸！

我自然不服，层层上告，谁知没有一级官员受理，还说我无理取闹，把我打了一顿赶出衙门！

我气不服，听说大人新上任，秉公执法，万般无奈之下才请陶二小和醉仙楼掌柜陈正洪设局，诳大人来此，察查此案！”

狄仁杰听完，心知又遇上了奇案，就命陶安华带路，先去新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