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零章 混混偷鸡把命丧 为查僵尸扮货郎

狄仁杰破了雇凶杀人案，第二天一早还在家中休息，就有衙役来请，说大清早的就有人去衙门告状！

狄仁杰连忙换上官服，骑马来到并州大堂，只见堂上已经跪着一个民妇，三十多岁，一身的孝服，不住地喊冤。

狄仁杰刚刚坐到公案后面，就有衙役偷偷地上来禀报说：“大人，这个告状的民妇小人认识，是城里有名的无赖‘余混混’的妻子，大人千万要小心应付，这对夫妻都爱耍无赖！”

狄仁杰点点头，一拍公案问道：“堂下何人喊冤，所告何事？一一讲来。”

那民妇一脸的彪悍样子，哭道：“大人，民妇叫余王氏，丈夫叫余二，被人活活地咒死了！凶手叫王晓明，住在我家隔壁，是个书生；但是为人歹毒，专门喜欢骂人，求大人做主！”

狄仁杰一听乐了，问：“余王氏，哪有被人咒死的道理？莫非王晓明当面辱骂你丈夫，气得他病发身亡？”

余王氏却连连摇头，也不细说，只咬着要传王晓明来问，一问便知。

狄仁杰立刻派出衙役，按照余王氏说的地址，传王晓明来见。

王晓明来到大堂，一看是余王氏告他，鄙夷地哼了一声，请狄仁杰传住在对门的刘大娘来作证，自己不是无故骂人，而是余王氏的丈夫“余混混”无理取闹，咎由自取！

狄仁杰立刻传来刘大娘，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大娘诉说道：我是个孤寡老人，一个人生活孤苦伶仃的，岁数大了也做不动重活了，平日里就靠养几只鸡生蛋换些油米，勉强度日。

前些天一大早起来放鸡时发现不得了了，一只最能下蛋的老母鸡不见了！我顿时如同江心坠水、高楼失足，瘫倒在地，失声痛哭！邻居们闻讯赶来，纷纷安慰我，说最近附近失贼，可能是小偷偷走了老母鸡。

也有人劝我报官，可我知道，这样的芝麻绿豆事，官府根本不管，报官没有用！

我伏地大哭，邻居们都同情我，我家对门住的余混混也过来围观。

其实我心里也怀疑余混混，此人平时偷鸡摸狗，踢寡妇门挖绝户坟，欺良霸善坏事做绝，所以大伙儿不叫他名字余二，全叫他余混混。

街坊邻居们七嘴八舌地谴责起偷鸡贼，只是没有证据，谁也不好骂余混混。

住在我家斜对面的王晓明是个书生，他一向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同情我的遭遇，骂得最凶，咒骂

偷鸡贼缺德，偷人家穷苦老妪的鸡吃，必定被鸡骨头噎死，不得好死！”

狄仁杰听完，问告状人余王氏：“人家王晓明骂的是偷鸡贼，却与你家丈夫何干？莫非你家丈夫偷了鸡吃？”

余王氏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大人，你让王晓明说！”

王晓明立刻说道：“大人明鉴！我大骂偷鸡贼的那天，就发现余混混阴恻恻地瞪着我，我也没往心里去，但是之后连续发生了两件怪事，我倒怀疑是余混混陷害于我，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狄仁杰听了一惊，问道：“竟有此事？你详细说来！”

王晓明说：“就在刘大娘丢鸡的第二天，我大早开门，居然看见地上躺着一条鱼！那鱼有一尺来长，鱼身肥硕，黄底黄斑，煞是可爱，竟是我生平未见！鱼身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写的是‘久仰王先生大名，无缘拜见，正好捕着一条怪鱼，就送给先生尝尝鲜了’。

我生平最爱吃鱼，几乎每天都买鱼吃，无鱼不欢！我仔细端详这条鱼，确实没有见过，想来是某人羡慕我的为人正直，文章也不错，偷偷地送给我的吃的！

于是我喜滋滋地拎鱼进屋，取来厨刀细细地刮鳞剖肚，取出內脏扔了，又把鱼身一段一段地剁成块，放进水盆中清洗鱼血；忽然身后有人笑道：“晓明兄，昨天我连输你三局，今日报仇来了。”

我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是我的好友魏秀才来了！魏秀才是棋痴，生平最好的便是手弈，只要有棋下，不吃不睡都无所谓。昨天我一口气赢了三局，急得魏秀才面红耳赤抓耳挠腮，好容易才肯罢手回去吃饭，不想今天这家伙上门复仇了。

我站起来对魏秀才笑道：“你真是好口福，今天刚刚有人送我一条怪鱼，家里还有几个菜，今天咱俩就着这鱼喝他个不醉不休，然后再下棋行不行？”

谁知那魏秀才一听瞪眼大叫：“大战在即，哪还有心思吃鱼？来来来，我们先斗上三百回合，等报了昨天一箭之仇后再吃不迟。”说着上前不由分说，一把硬拉着我在院子里坐下，连喊快拿棋来。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洗净了手，取来围棋，就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和魏秀才手谈起来。

我全神贯注地下了一会棋，忽然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发现一只野猫正在水盆边偷鱼吃！

我一惊跳起来，去抓那猫，谁想那猫的动作极快，叼起一块鱼段，一眨眼的工夫跳过围墙就不见了。

魏秀才正下得高兴，连忙起身拉我回去，继续下棋。

我心里惦记着鱼，连走几步昏招，盘面上魏秀才顿时占优；他也看出我心不在焉，笑道：“王兄，你心里惦记着鱼是吧？呵呵，那你先去把鱼煮在锅里，再来陪我下棋！你这样心不在焉，我胜之不武！”

于是我欣然起身，把鱼煮了，再用木炭小火慢慢煨，返身来与魏秀才下棋。

魏秀才连出几步妙招，我苦苦思索，好不容易才扳回局面，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到了午时。

这时魏秀才输得一塌糊涂，拍桌大叫：“肚子饿了，这局我认输！且吃了饭再战，不赢你一局我今天就不回家了！现在先吃了那鱼再说。”

我正坐得腰酸背痛，一听此言连忙失声大叫：“不好，鱼还在锅里煮着哩。”

我立刻冲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还好，我水放得多，木炭放得少，鱼儿没有烧焦，汤汁也刚刚烧完。

我急忙拿碗把鱼盛出来，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儿立即扑鼻而来，满屋子都是香味！

我连忙又炒了几个菜，端到客厅，一看魏秀才已经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在吃鱼！

我笑着放下菜肴，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竟然鲜美无比，是平生从没尝过的美味！

我们两个别的菜不吃，专吃那鱼，一边喝酒，一边把鱼肉吃个精光。

魏秀才吃完鱼，心满意足，非要跟我把鱼尾要走，说要问问渔夫，这是什么鱼如此美味，自己也要买来吃。

我笑着答应了，吃完酒菜，二人继续下棋，到晚上才散去。

第二天我出门，看见余混混站在我家门口，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我，我心里奇怪，瞪了他一眼，就去了魏秀才家。

谁知魏秀才看见我，一脸的惊骇，拉着我坐到客厅，也不奉茶，连道好险！

我心里诧异，就问他怎么了？

魏秀才说：“晓明兄，我问过渔夫了，我们昨天吃的居然是条毒鱼，你我差点送了性命！”

我大吃一惊，忙问其详，魏秀才说：“渔夫告诉我，这鱼被没有，叫河豚鱼，长江里才有。江南有句谚语叫‘拼命吃河豚’，就是说这河豚鱼剧毒，不是高明厨师根本不敢烹制。我们昨天吃这鱼，是误打误撞，弄掉了毒素，才没有丧命，真是凶险！”

我连忙追问，河豚鱼有毒，怎么我俩吃了没事？

魏秀才说：“渔夫告诉我，河豚鱼的毒素全藏于鱼头、内脏和血液中。你那天杀鱼，先扔了鱼的内脏，然后无巧不巧，闯入你家中的野猫一口叼走的正是鱼头！我又缠着你下棋，那鱼块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下锅前你又冲洗了鱼肉，这样河豚鱼血液里残留的毒素也给冲洗得干干净净了。

鱼下锅后，你继续和我下棋，那鱼在锅里煮了不下一个时辰，这样仅存的毒素也荡然无存了，你说是不是侥幸？你好好想想，河豚鱼是谁送给你的？此人分明是要害你！”

我想来想去，只有余混混最为可疑，我怀疑他憎恨我为了刘大娘丢鸡的事大骂小偷，今天出门他有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仿佛知道我吃了有毒的河豚鱼！

我没有证据，就没有告诉魏秀才这事，而是自己暗暗留神。

过了些日子，我渐渐地淡忘了此事；就在昨天，我在家门口又拾到一封信，信中说自己就是上次送鱼之人，住在悬瓮山那边，今天天气正好，特摆下酒宴邀请王先生去一叙，他在路上恭候，愿与我边欣赏山景边畅饮美酒。

我看完信，顿时起了好奇之心，想知道上次送河豚鱼的是不是那余混混？就约上魏秀才，二人一起骑马前往悬瓮山。

一路上我二人流连山景，指指点点，却不见那个约我来的人；魏秀才忽然指着山路旁边一座凉亭说：“晓明兄你看！那凉亭里的石桌上，分明摆着酒菜，莫不是为我们准备的？”

我和魏秀才一起下马，走进那座悄无一人的凉亭一看，里面空无一人，石桌上却摆了一桌喷香的酒菜，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信。

我信手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王先生，这是我特地为你备下的，敬请享用。

魏秀才凑过来看了看信，喜道：“晓明兄，这桌酒菜就是为你准备的，我们先吃饱喝足再说吧！”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就要吃。

我心里觉得奇怪，但是这个请我来的人并不露面，我也不敢贸然吃他的酒菜，就站在凉亭里四处张望，想找出请客之人。

谁想这无心中的一望，救了我和魏秀才的性命！只听凉亭外面忽然响起了急骤的蹄声，我细细一看，竟然是一群狼奔向凉亭！

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拉起魏秀才，逃出凉亭，魏秀才正要吃肉，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拉着魏秀才上马，骑出一段山路，勒住马匹，指着凉亭说：“魏兄你看！”

魏秀才转头一看，只见十几匹恶狼争先恐后地冲进凉亭，趴在石桌上吃哪些菜肴，一边吃还一边接二连三地低吼！奇怪的是，狼群吃了那些菜肴，居然很快就倒卧在凉亭里，全都死了！

菜肴里有毒！我和魏秀才都吓得不轻，魏秀才说：“晓明兄，幸亏我被你一拉，没吃那块红烧肉，不然此刻已经是死尸了！”我二人骑马回到并州城，各自回家。

我到了家门口，忽然看见邻居刘大娘走了出来，痛哭起来！

我急忙下马，问是什么事？刘大娘哭诉，家里生蛋的鸡又丢了一只，就在今天早上丢的！

我正为差点被毒死的事不快，一听刘大娘哭诉，忍不住破口大骂偷鸡贼。

骂完了我就回家了，今天才听说，余混混死了，就是昨天死的！然后我莫名其妙地就被官差带爱问话，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晓明说完，狄仁杰沉吟片刻，问余王氏：“你说你丈夫被咒死的，究竟是怎么死的？”

余王氏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狄仁杰大怒，喝道：“无知刁妇！你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莫非是你害死的？你不说实话，本官就要动刑了！”

两旁的衙役一听，一起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顿了起来，同时喊堂威：威......武......

余王氏吓得瘫倒 在地，喊道：“大人莫要动刑，人不是我杀的，听我慢慢道来。”

狄仁杰点点头，命衙役提笔录口供；余王氏说：“不瞒大人，刘大娘两次丢的鸡，都是我家死鬼余混混偷的！第一次偷鸡，王晓明在门口破口大骂，我家余混混怀恨在心，寻思报复，想来想去想到了河豚鱼！本地人几乎都不认识河豚鱼，不知道它有毒，而王晓明生性贪吃鱼类；我丈夫就托人从江南购了一尾河豚鱼，然后把鱼悄悄地放到王晓明家门口，并留书一封，他料定贪吃鱼的王晓明肯定会吃的。

第二天一早，我丈夫亲自在王晓明家门口探看动静，不想王晓明若无其事地出门而去，把我丈夫看得目瞪口呆！

我丈夫辗转打听，才得知那天发生一切，原来王晓明无意中烹制河豚的过程，竟与江南大厨烹制河豚鱼的法子雷同！

后来我丈夫又生一计，利用王晓明想知道第一次送鱼的是谁的心里，又写一封信，引诱王晓明去悬瓮山赴宴，却提前做好了酒菜还下了毒，等王晓明上钩。

我丈夫躲在家门后面，眼看王晓明骑马去了悬瓮山，心中大喜，终于除掉了对头，就又偷了刘大娘家一只鸡煮了吃。

中午时分，刘大娘发现生蛋的鸡丢了一只，在门口边哭边骂，我丈夫却在家中得意洋洋地饮酒吃鸡，十分受用。

不想门外忽然传来了王晓明的骂声，我丈夫大吃一惊，慌忙咽下嘴里嚼着的鸡肉准备出来察看，不想鸡肉里有块骨头卡住喉咙，竟然活生生被噎死了！”

狄仁杰听完哭笑不得，念在余王氏刚刚丧夫，也不责罚她，训斥了一顿赶出大堂；继而怜悯刘大娘年老无依，自己掏出十两银子，就托王晓明带给刘大娘。

王晓明一看十分感动，也拿出十两银子一起送与刘大娘，皆大欢喜！

狄仁杰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又有人慌慌张张地来到大堂告状，说庄上出了僵尸鬼，闹得人心惶惶，请大人做主。

狄仁杰自然不信此等事，命报案人详细讲来。

报案人说：“大人，在下叫黄信，是并州城东黄家庄的里正。黄家庄有一富户叫黄四海，前夜暴毙于村头榆树林内，死时面目狰狞，脖子血管似乎被尖牙利齿咬破，浑身无一丝血色，鲜血都被吸干了！之后有多个村民夜间途经榆树林，都看见林中有白影晃动，行动极快，疑为僵尸；于是黄家庄盛传黄四海死于吸血僵尸鬼，一时见人心惶惶，一到太阳落山，村民们就早早赶鸡回笼，驱狗入窝，闭门安歇。

村民们晚上都不敢出门，人人不安，故此推举小人前来报官，求大人做主。”

狄仁杰听完，沉吟片刻说：“本官向来不信有鬼神，你且回去，待我亲往黄家庄一探究竟，你若在庄里遇到了我，须装作不认识，万万不可说破。”

黄信点头答应，急匆匆地走了，说要趁太阳没有落山赶回去。

狄仁杰立刻命令狄春，找来两套平民的衣服，扮做商人，让狄春找来一副货郎担子，二人步行前往黄家庄。

狄春挑着货郎担子走不快，二人步行，直到日落时分才赶到城外黄家庄。

狄仁杰举目四顾，夕阳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正在做晚饭，却都关着门户，庄里没有一个人走动，连狗叫声都没有。

狄仁杰转头对狄春笑道：“你要切记，进了庄不可喊我大人，就喊我东家就行了。你难得挑担子走路，肚子想必饿了吧？我们先找一家客栈投宿，吃饱了肚子再说。”

狄春点头答应，挑着货郎担进庄，庄里极大，房屋鳞次栉比，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却黑灯瞎火，连个人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