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宁静的山村

一直默不作声的六子将秦汉祥用剩的烧酒搬到自个儿跟前，趴在坛口闻了闻，一股浓浓的香味直冲鼻子。他拎起酒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浓凛的酒香伴着火辣辣的冲劲下到肚里，浑身上下顿时轻松起来。

他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到医诊室的桌子上，冲着和秉章一摆手说道：“老爷子！你这事儿咋不找俺？不就是你儿子的事么，包俺身上了！”

秦汉祥包扎完和青山的伤口，回头见六子将自己的烧酒喝了，不由得一跺脚：“嗨呀，六爷！那酒不是喝的，是用来消毒用的！”

六子咂巴咂巴嘴，皱了皱眉头说道：“老秦头，啥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不就喝你几口酒么？又不是要你的命！

“这⋯⋯”秦汉祥知道六子的脾气，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六子又拎起酒坛灌了一口，接着刚才的话茬对和秉章说道：“俺跟和掌柜多少年的交情，他的事儿俺能不管么？再说了，青山兄弟也是俺六子的兄弟，和家的事儿就是俺六子的事儿！今黑夜俺就去趟县城打听一下和掌柜的下落，你们几个就在家等信儿！哎，老秦头！整点吃的啊，肚子快饿扁了！”

“哦哦！”秦汉祥连忙转身吩咐儿子，“去张罗点好吃的，这几位可都是贵客。”

和青山站起来活动活动手掌，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还有些疼痛。他看了看六子说道：“六哥，今晚我跟前一起去！”

不等六子答话，和秉章抢先制止道：“不行！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而且鬼子汉奸都认识你，不能去自投罗网！”

六子却说道：“俺看行！县城那块儿青山兄弟熟，路上搭个伴挺好！”

“你懂什么？”和秉章有些激动地大声说道，“远山落到鬼子手里，我不能再让青山有闪失！”

“行行行！随你的便！”看到和秉章如此表情，六子也不好反驳，慌忙顺着他的话嘟囔了一句。

和青山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走到和秉章跟前诚恳地说道：“二叔，我虽然受了伤，但左手还能打枪。六哥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们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遇到事也好商量商量。”

和秉章刚要反驳，和青山又接着说道：“您放心，到了县城我就留在城外，一有信我们马上就回来。”

秦汉祥想了想，也劝和秉章：“秉章兄，青山说得对！就让他们一起去吧！”

和秉章叹了口气，点头应允：“那好吧，你们可要小心点。”

秦家沟离县城五十多里路，步行来回需要一天时间。六子与和青山一合计，决定休息一晩上天亮再动身。

吃过晚饭后，和秉章与秦汉祥两个人坐在屋里唠起了嗑。三个年轻人嫌屋里闷热，就躲到院子里乘凉。和青山找来一块干净布子，坐在一边仔细地擦枪，秦兆龙则倚着墙眼睛一个劲的在和青山身上扫来扫去。

“擦啥擦呀？就那两颗子弹！难不成你想背着这枪大摇大摆去县城？”六子蹲在石磨上抽着烟，眯着眼睛冲和青山说道。

和青山头也不抬，双腿夹着半新不旧的步枪，左手用力将枪管的锈迹擦掉，笑了笑说道：“我是军人，枪就是我的生命，军人哪有不爱护枪的道理？”

步枪对旁边的秦兆龙产生了巨大的诱惑，他凑到和青山跟前讨好地说道：“青山哥，给我看看呗！”

“你喜欢枪？”和青山大方的把枪往前一递，“给！哪天得空我教你打枪。”

“真的？”秦兆龙喜出望外，把枪接过去爱不释手地摆弄起来。

六子则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地瞅着秦兆龙。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六子就产生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秦兆龙那游离的眼神，也许是他好面子的性格，总之不像寻常人那般让人放心。

很显然，和青山并没有六子一样的心思，专心致志地教秦兆龙如何装弹退弹以及基本射击要领。

秦兆龙悟性非常高，很快就掌握了最基本的步枪使用方法。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推上子弹便想放一枪试试，被和青山一把摁住：“子弹不多，以后有机会再试吧。”

秦兆龙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枪用手指了指屋里的两位，问道：“青山哥，那个⋯⋯你二叔跟我爹，是什么关系？”

和青山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说道：“我哪知道？可能是多年前的朋友吧？”

得不到答案的秦兆龙又侧身问旁边闷头抽烟的六子：“六爷，你知道吗？”

“我勒个贼！”六子一口烟没吸完差点呛倒，“你家的事你自个儿都不知道，你问别人？问你爹去呀！”

话虽这样说，六子心里面也犯起了嘀咕，忍不住拿眼去瞅屋里的两位。这一瞅愈发让他觉得疑惑，只见和秉章与秦汉祥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泪眼婆娑。

六子支楞起耳朵，断断续续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要不是当年把孩子丢了，大姑也不会这么恨我们！”

是秦汉祥的声音，六子心里不由得一动：“大姑，秦汉祥，秦⋯大姑！那不就是自己的师傅么？”

这是咋回事？六子一脑袋瓜子官司，莫非这秦汉祥与自己的师傅是兄妹？

接着，屋里又传来和秉章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前些日子我去找过大姑。”

“你找过她？她怎么样了？”秦汉祥急切地问道。

和秉章摇摇头说道：“没见上！只听她的徒弟说身体不如以前，总爱唠叨。”

“唉！”秦汉祥深深叹了口气，“自打那件事之后，这妮子一直不肯见我。如今忠实也没了，俺这心里⋯⋯”

“那件事怨不得你⋯⋯”

后面的声音小了，六子愈发好奇，到底啥事？

“喂，六哥！做什么呢？”和青山的话打断了六子的思绪，“兆龙兄弟问你话呢！”

六子这才注意到两个人都在拿眼光盯着自己，忙问道：“啊？啥事？”

秦兆龙往六子跟前凑了凑，笑嘻嘻地说道：“我也想跟着你们一块儿去县城！”

六子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去干啥？也不会打枪也不会功夫，见了小鬼子俺们还得照顾你，累赘！”说着，六子一根大拇指摁住鼻孔用力哼了声，一道鼻涕直线喷出，从秦兆龙脸前飞过。

“不是，那个⋯⋯”

秦兆龙被呛得一顿，刚要辩驳几句，和青山连忙打圆场：“兆龙兄弟，依我看你就别去了！进县城不比赶集，县城现在是日本人的地盘，稍有不慎便可能送命。再说土匪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你留下来负责保护全村老少的安全，责任更大。”

“那好吧！”秦兆龙想想也对，便勉强同意了。

“对了！”和青山忽然想起了什么，“白天打死的那土匪是不是留下两杆枪？”

“对啊！”秦兆龙点点头。

土匪们折了两个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和青山认为有必要组织警戒和布置一些防范措施。

秦兆龙明白和青山的意思，便说道：“枪在八斤他们几个那儿，正在村口放哨呢！放心，土匪们一时半会儿进不了村，八斤他们早就有准备。”

和青山“哦”了一声点点头。

夜晚的小山村渐渐变得安静，几片白云悠闲地从月亮跟前经过。远处的池塘传来几声蛙叫，惊起栖息在树上的一只鸟儿，扑楞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重新落下。

如果不是战争，也许秦家沟会一直这么恬静安详。随着夜深，人们逐渐进入梦想。谁也不会想到也没有人愿意去想，明天的命运是什么？

屋子里秦汉祥与和秉章还在聊，油灯的火光不时地跳跃，照在两张饱经世故的脸上。

院子里的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都没了话，最后都把目光投向屋里，听他们说话。

从两人的话中，秦兆龙终于听明白了一些事情，敢情和秉章与秦汉祥年轻时便是好友，可算得上是至交。对了，还有一个叫什么忠实的，好像已经去世多年。看样子，秦汉祥应该还有个妹妹，为什么一直没听他说起过呢？

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姑姑，秦兆龙纳闷不已，既然是亲兄妹，为啥多年不上门？

六子一边抽着烟，一边理着屋子里两人的话。对于老辈的恩恩怨怨，仿佛一切都那么遥远，又仿佛离自己很近。

最后六子终于听明白，所有的症结原来都出在一个死去的幼童身上。秦大姑刚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因为得了重病被秦汉祥遗弃。由此，秦大姑对自己的哥哥心生怨恨，从此两人再不见面。

“六哥，咱们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和青山也听明白了屋子里两人的故事，他站起身活动一下疼痛的手掌，扭头对六子说道。

“好，睡！”六子闷声应了句，轻轻磕掉烟灰将烟袋锅子抽到腰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