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猫鬼之狱

古人有言：“士之立身，忠信为本。”由此可知，古代士人以忠国君、守信用为处世之本。可以理解为：大丈夫立身处世，一是要有忠心，二是要讲诚信。

古代以“忠”、“信”二字命名者颇多，其中佼佼者就有叱咤南北朝的杨忠、独孤信。作者曾提及，独孤信是独孤皇后之父，而杨忠则是隋文帝杨坚之父。独孤信曾是杨忠的上司，二人又是莫逆之交。

南北朝时期战乱不断、战火频仍，改朝换代、废立皇帝如同儿戏，而门阀世家却稳如泰山，可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门阀。”

提到北朝门阀，最著名的莫过于“关陇军事贵族集团” 。当年西魏权臣宇文泰改革府兵制，在府兵的顶端设置八柱国、十二大将军。西魏实行军政合一，这八柱国、十二大将军都是出将入相，不仅是军事统帅，也是国家领导核心，还是关中地区最显赫的二十大家族，西魏、北周、隋、唐四代皇帝都出自这个集团。

而独孤信，就是 “关陇集团”核心人物之一，西魏、北周时期重要将领，八柱国之一，而杨忠则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独孤信容貌俊美，好自修饰，服章异于众人，军中号称“独孤郎”，并留下“侧帽风流”典故。

北周孝闵帝元年（557年），正月辛丑（初一），在宇文泰侄子宇文护的扶持下，宇文泰第三子宇文觉受禅即位，自称天王，国号“周”，史称“北周”。封西魏恭帝为宋公，任命李弼为太师，赵贵为太傅、大冢宰，独孤信为太保、大宗伯，中山公宇文护为大司马。

不久，孝闵帝进封李弼为赵国公，赵贵为楚国公，独孤信为卫国公，大司寇于谨为燕国公，大司空侯莫陈崇为梁国公。宇文护为晋国公，他自恃有功，专横跋扈，权倾朝野。

宇文泰在世时，赵贵与独孤信等人皆与之匹敌。可是，孝闵帝宇文觉即位后，却被晚辈宇文护把持朝政，赵贵自以为是元勋佐命之重臣，常怏怏不服，便与独孤信谋划杀害宇文护。到了约定日期，赵贵欲动手，独孤信出面阻止。然而，开府宇文盛（宇文述之父）却向宇文护告发此事。

二月丁亥（十八日），赵贵入朝，宇文护乘机将其捉拿并诛杀，凡参与者一律处死，独孤信以同谋罪连坐免官。甲午（二十五日），宇文护升任大冢宰（宰相）。

独孤信赋闲在家，自知性命难保，唯独放心不下幼女伽罗的婚事。独孤伽罗是独孤信第七女，正值十四岁将笄之年，又待字闺中。独孤信左思右想，故友杨忠之嫡长子杨坚相貌奇特、气质非凡，时年十七，尚未婚配。于是，独孤信托人说媒，将爱女独孤伽罗嫁给了杨坚 ，可谓是一桩门当户对的贵族联姻。

宇文护忌惮独孤信，又欲杀之，因其名望甚大，不愿公开杀他。三月己酉（初十），宇文护逼令独孤信自尽于家，时年五十五岁，其妻儿受牵连流放蜀地十七年。

从此，独孤家远离朝廷，家道中衰。而杨家亦始终不肯依附宇文护，加上与独孤家联姻，导致杨坚不幸遭遇池鱼之殃，屡次受到北周皇帝和权臣猜忌，时常有性命之忧。

父辈情深，儿女情长。杨坚与独孤伽罗成亲，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对少年男女却是两情相悦，恩爱无比。见独孤氏家门巨变，一无所有，杨坚对她更为爱怜有加，郑重发誓：“今生今世，只爱伽罗一人，绝不纳妾与他人生子。”独孤伽罗亦柔顺恭孝，不失妇道，一直保持低调谦恭，以期为丈夫消灾解难。

北周武帝宇文邕铲除权臣宇文护后，独孤信的妻儿才得以返回长安 。但此时独孤家势力烟消云散，终日郁郁不得志。

杨坚夫妇相继诞育五子五女，长女杨丽华成为北周皇太子宇文赟的太子妃。后来，宇文赟即位，是为宣帝，杨丽华成为皇后。再后来，北周宣帝暴病身亡，刘昉、郑译矫诏引国丈杨坚入宫辅政。最后，杨坚大权在握，代周自立，是为隋文帝，三天后册封独孤伽罗为皇后。隋文帝大力推恩独孤家，给予许多外戚恩泽。

隋文帝夫妻为了隋朝基业呕心沥血，倾注了毕生的精力与心智。独孤皇后雅好读书，识达今古，每次与隋文帝言及政事，往往不谋而合，宫中同尊帝后为“二圣”。隋文帝开创了开皇盛世，独孤皇后自然功不可没。

独孤皇后颇为仁爱，每次听闻大理寺处决囚犯，没有一次不落泪。但是，独孤皇后鉴于史迹，对外戚尤为严格。因为历朝历代，皇亲国戚恃威作福，比比皆是，而孤独皇后体恤百姓，对此深恶痛绝。

大都督崔长仁，乃是独孤皇后舅父家的儿子，却公然犯法，按律当斩。

隋文帝顾忌独孤皇后，特意问道：“自古有言‘娘亲舅大！’这崔长仁是皇后的亲表兄，朕欲赦免其罪，从轻判决，皇后以为如何？”

“国家之事，焉可顾念私情！”独孤皇后虽然同心，却义正言辞道，“望陛下以大局为重，秉公执法。”最终，崔长仁被依法处死。

独孤皇后向来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且对自己的亲戚“贵而不用”，虽然给以多方关照，却不让他们盘踞权势之位。所以，隋朝罕有凭借恩宠而飞扬跋扈的外戚，这与隋文帝、独孤皇后以史为鉴有莫大关系。

《礼记•祭义》有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这里的“众生”，泛指一切有生命之物，死了都可以变成鬼。

隋朝时就有所谓的“猫鬼”，以及由此引发的“猫鬼之狱”。猫鬼，亦称猫蛊，巫蛊中动物蛊之一，是隋朝民间流传的一种巫术。据说，只要供奉猫鬼，主人可以操纵猫鬼潜入别人家中下诅咒，被诅咒的人就会染上怪病，其家里的财物也会不知不觉转移到供奉猫鬼的人家中。

起初，隋文帝并不相信猫鬼这类怪事，有人控诉其母亲被人用猫鬼杀害，隋文帝以为怪异荒诞，大怒并谴责他，还下令凡是控告猫鬼的案件，官府一律驳回不予受理。

开皇十一年初（591年），隋文帝夫妇刚从并州返还京都大兴城不久，一向康健的独孤皇后无端生起怪病，全身刺痛，病倒在床。不久，右仆射杨素的妻子郑祁耶亦患同样的怪病。杨坚传召御医为二人诊病，御医们皆无奈道：“此病是猫鬼之疾，臣也束手无策。”

独孤皇后与杨素妻子郑氏中了猫鬼之疾，针药也奈何它不得，非得找出暗中供奉猫鬼的人才是。可是偌大京城，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人呢？

“猫鬼、猫鬼……”隋文帝踱着方步，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个人，这个人最具有同时作弄两家的嫌疑，此人就是独孤皇后同父异母之弟独孤陀，而独孤陀的妻子杨氏，正是杨素同父异母之妹。

这独孤陀，字黎邪，是独孤信第六子。杨坚受禅后优待外戚，拜独孤陀为上开府、右领左右将军。久之，出任郢州刺史，进位上大将军。

独孤陀生性喜好旁门左道，其外祖母高氏曾养过猫鬼，其母亲郭氏亦懂此道，猫鬼就随之转入独孤陀家。杨坚早就风闻此事，但当时认为过于荒诞，便一笑了之，不置可否。

杨坚本来就是多疑之人，一旦对独孤陀起了疑心，就越发觉得凶手非他莫属。不过，独孤皇后向来关爱娘家亲戚，隋文帝本人也不愿这桩丑闻传得满城风雨，出于稳妥之计，杨坚密令独孤穆动之以情，坦然晓谕独孤陀。

独孤穆是独孤陀的三哥，二人是一母所生。即使亲哥哥出面找他谈话，独孤陀依然不肯承认。隋文帝故意避开左右侍从，单独传召独孤陀前来询问，但问来问去，独孤陀总是矢口抵赖。

隋文帝不悦，将独孤陀贬官为迁州刺史，独孤陀口出怨言。杨坚又下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人共同审理此案。

这个治案小组的规格相当之高，这批办案大臣对独孤陀家的人逐个审讯，最终，婢女徐阿尼供出了实情。

徐阿尼招认道：“奴婢本是独孤陀母家的下人，学会畜猫鬼之术，常供奉猫鬼。每逢子日之夜必祭祀猫鬼（子日即鼠日，暗示以鼠祭猫）。猫鬼每次杀人，死者家的财物便能悄悄转移到畜猫鬼家。”

“独孤陀深受皇恩，衣食无忧，为何还要行此下流手段？”高颎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贪念太重嘛！奴婢记得受独孤陀之命，第一次放猫鬼去害人，还是在那一日……”徐阿尼继续吐露道，“独孤陀嗜酒如命，那日，他向妻子杨氏讨要酒钱，杨氏骂道：‘无钱买酒。’独孤陀便对奴婢说：‘可令猫鬼前往越国公家，使我有钱花。’奴婢便遵命行事，数日后，猫鬼果然进入杨素家。’”

“看来越国公妻子郑氏中猫鬼之疾，果然是独孤陀所为。”苏威发问，“那他为何要向皇后下手！”

“独孤陀得知皇后还京，在花园中对奴婢说：‘可令猫鬼潜入皇后处，使皇后多给我赏赐。奴婢再次诅咒，猫鬼遂入宫中。’”徐阿尼招供道。

“破案讲究真凭实据，凭除你这个奴婢的一面之词，终究难定独孤陀之罪。你可否再次呼唤猫鬼出来，一辨真假？”大理丞杨远将信将疑，就问徐阿尼。

“这倒不难，奴婢能将放出去的猫鬼召唤回来，但是须选子日之夜。” 徐阿尼供认道。

终于等到下一个子日之夜，杨远将徐阿尼领到门下外省的宫墙外面，命她呼唤猫鬼。徐阿尼在地上放置香粥一盆，拿汤匙轻轻叩击盆边，边叩边唤道：“猫女出来，毋住宫中；猫女出来，毋住宫中。”

念着念着，徐阿尼面色发青，两眼发直，跌跌撞撞，仿佛被人牵拽着，口里念念有词道：“猫鬼已至，奴婢被猫鬼附体了！”

案子“水落石出”，隋文帝震怒，令公卿大臣共议此案。

“妖由人兴，杀其人则可以杜绝鬼怪作祟。”奇章公牛弘说道。牛弘见多识广，众人皆以为此言在理。

隋文帝令人用牛车载着独孤陀夫妻示众，欲将其赐死于其家。独孤皇后听闻此事，绝食三日，为之求情道：“若是独孤陀乱政害民，则罪有应得，臣妾不敢多言。如今他以猫鬼咒诅妾身，只是要害妾身，这无关国事，所以才敢为他请命。”

“皇后公私分明，实属难得呀！”杨坚感叹道。

恰巧此时，独孤陀七弟、司勋侍中独孤整也来诣阙求哀。隋文帝感念他们姐弟三人手足情深，下令独孤陀减罪一等，免去死罪，除名为民，其妻杨氏出籍为尼，并下诏诛杀指使猫鬼害人者。未过多久，死里逃生的独孤陀便自然离世了。

经过“独孤陀猫鬼事件”，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皇帝皇后宽厚仁慈。

开皇十八年，五月辛亥，隋文帝又下诏称：“凡畜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投于四裔（四方边远之地）。”

隋炀帝杨广即位，追念舅氏，听以礼葬，乃下诏曰：“外氏衰祸，独孤陀不幸早世，迁卜有期。言念渭阳之情，追怀伤切，宜加礼命，允备哀荣。可赠正议大夫。”

杨广意犹未尽，又下诏曰：“舅氏之尊，戚属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继。缅惟先往，宜崇徽秩。复赠（独孤陀）银青光禄大夫。”

【小剧场之一】

古代以“忠”、“信”二字命名者颇多，其中佼佼者就有叱咤南北朝的杨忠、独孤信。

不得不感慨，杨忠、独孤信这二人的名字，CP感十足呀！另外，杨忠小名叫奴奴，独孤信原名如愿，这两个名字很是萌萌哒。

【小剧场之二】

隋朝年间，“独孤陀猫鬼事件”传得沸沸扬扬，民间谣传猫鬼害人，一时间人们谈猫色变，惶惶不可终日。

猫：“我们喵星人这么可爱，怎么会害人并多人财物呢？”

历史君：“咳咳，关于这个事件，正史《隋书》和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均有记载，可信度相当高哟！”

猫无奈摊手：“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永远耐不住深究,只能引以为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