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三十六）

李毅掏出手机给卜慌打电话的时候，卜慌和侯江两个人正在蓝海市政府的益民大厦办理新公司的营业执照。益民大厦是蓝海市政府为了方便企业办事而专门修建的一座综合性大楼，在这座大楼里，集齐了蓝海市税务、工商、交通等职能部门，企业或个人办理营业执照等手续，只要来到这个大楼，所有的事情都会一次办完，极大地方便了蓝海市的老百姓。

办好所有手续，侯江把秘书留在前台等待着拿营业执照，自己则拉着卜慌来到大厅一侧的一间咖啡屋。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尚石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了。我是总经理，老张则是咱们的董事长。咱们可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老卜，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你的责任重大啊！”借着服务生上咖啡的间隙，侯江看着卜慌说道。

用眼睛斜着看看侯江，卜慌心里暗暗的苦笑了一下。

给老母亲过生日的那天晚上，卜慌和张晓华、侯江三个人在侯江的家里聊到了天亮。就像卜慌想象的一样，张晓华和侯江把前段时间“营救”侯江的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造成他卜慌误会的所有问题都聊了个遍，并最终说服了他，心悦诚服的加入了张晓华和侯江新成立的传媒公司。张晓华和侯江各出资50万元作为公司的注册资金和启动资金，分别占公司股份的40%，剩余的20%则作为干股赠送给了卜慌。为了打消卜慌心里的疑惑，张晓华一锤定音， 把公司的法人代表交给了卜慌，自己任董事长，侯江任总经理。

那个晚上，三个人给公司取了名字，确定了办公地点，商量了公司的部门设置和员工招聘情况。等到最后一个问题确定了之后，太阳已经照进了房间，大街上已经是车鸣阵阵，人声鼎沸了。

第二天，三个人都没有休息，而是在蓝海市国税局领导的监督下，从省国税局手里接收了原来属于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传媒部的所有设施设备。事后，卜慌粗略算了一下：公司还没有开张营业，已经通过这个渠道获得了不少于200万元的资产。虽然侯江向他透露了这桩“生意”背后的一些事情，但卜慌心里清楚，送出去的东西和已经获得的东西相比，连九牛一毛多算不上。

就是这一件事，卜慌便对张晓华和侯江这“两只狡猾的狐狸”有了些许佩服。

所以，在听了侯江的一番话之后，卜慌笑了笑，端起咖啡杯喝了口咖啡，然后一言不发的摇摇头。

“哎呀我的兄弟，你怎么还摇头啊？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见卜慌冲着自己摇头，侯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来不及喝咖啡，便一边说一边往卜慌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门板着指头说道：“公司的注资你很清楚，我和张董事长各拿出了50万元，分别占公司股份的40%。而兄弟你一分钱没掏就得到了20%的股份。从这一点来看，你能不能感觉到我和张董事长对你的重视和重用？如果按照职工奖励来算，这可是一般企业甚至大型企业的高管奋斗一辈子才有可能得到的奖励啊！作为朋友，我和张董事长还算仗义吧？”

说到这里，侯江故意停下话题看看卜慌。

卜慌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第二，昨天我们到市国税局接收原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传媒部的所有设施设备。你原来是这个公司的副总，负责着《视角》杂志和整个传媒部的运营。所以，这些设备值多少钱你比我清楚。咱们的公司还没有营业就‘白捡’了几百万元的资产。作为我和张董事长之外最大的股东，你小子能分多少钱？你心里该有数吧？”见卜慌冲着自己不停的点头，侯江越说越来劲，最后竟然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卜慌。

卜慌还是没有说话，再次重重的点点头，并挥挥手示意侯江坐下说。

冲着卜慌笑笑，侯江坐回到沙发上，接过卜慌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看着他说道：“我和张董事长是商人，你老弟是文人。为了防止我们两个‘不法商人’做了什么坏事影响到你的声誉，张董事长毫不犹豫的把公司的法人代表给了你。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这家传媒公司的‘老大’，公司在所有重大问题上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没有你的签字盖章，我和张董事长什么事情也干不成。这样一来，你的疑惑该消除了吧？”

这一次卜慌没有笑，但仍然点了点头。

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侯江有些迷惑的看看卜慌，然后悄声说道：“老卜，我老人家在这里叭叭叭的说了一大堆了，你却像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一样光点头不说话，你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你小子太不像话了！”

说到这里，侯江挥起拳头，在侯江的胸脯上轻轻的打了两下。

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卜慌冲着侯江笑了笑：“侯总，你老哥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我又没有什么异议，你让我说什么？你就把我当做哑巴，你说我听就是了。然后……”

“你小子……”听了卜慌的话，侯江再次欠欠身子向着卜慌伸出了拳头。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见侯江挥着拳头冲着自己打来，卜慌赶紧抓住他的手，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侯总和张董事长对我卜慌的恩情我终生难忘。有些时候我就想，我卜慌何德何能、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会得到上天的眷顾，让我遇上您们两个如此重情重义、无怨无悔帮助我的人？所以，您刚才说了那么多，而我只有点头的份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我觉得，任何美妙的语言在您们对我所做的一切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您们对我卜慌的恩情是任何文字都表达不了的。”说到这里，卜慌站起身来，冲着侯江深深的鞠了一躬。

“哎，哎，你这是干嘛呀？不怕让别人笑话呀？出洋相呢！”见侯江冲着自己鞠躬，侯江噌的一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往四处看看，然后拉着卜慌按坐回沙发上。

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侯江，卜慌笑了笑，然后坐回到沙发上：“我们老家有一句俗话是这样说的：‘灶王爷担不了大供品’，意思是形容那些因为能力有限，不能承担别人太多恩惠的人。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您们对我的好让我心存感激，同时又压力山大。我不知道，我卜慌做到什么程度才对得起您们的厚爱？如果因为自己的错误导致公司出现了问题，我又有何面目见您们，如何向您们交差？所以说，侯总侯哥，我的压力您真的不知道。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从前天晚上决定了这件事情之后，连续两个晚上我都没有睡好，几乎和没睡一样。睡不着啊！”

“哈哈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哪像一个曾经大名鼎鼎的国土局局长？更不像一个已经在商场上闯荡了两年多的总经理啊！”看着卜慌诚惶诚恐的样子，侯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兄弟，有张董事长为我们把关，有你的聪明才智和在传媒行业丰富的工作经验，再加上我侯江的鼎力相助，咱们这个公司想不赚钱都难，好好干，放心干，我和张董事长都看好你，否则，我们像请神仙一样把你请来干嘛？哈哈哈哈哈！”

“可是我……”

卜慌刚想说话，张晓华临时派来配合侯江和卜慌工作的女秘书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新办的营业执照看着卜慌和侯江说道：“卜总，侯总，营业执照已经办好了，我们是回公司还是……”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侯江看着卜慌说道：“公司办公室还没有搬完，人员也没有到位，咱们两个光杆司令回办公室干嘛？大眼瞪小眼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趁着没有正式开始营业，好好休息两天！”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一边往口袋里装烟一边看着卜慌继续说道：“但回到家之后咱们两个也别闲着。我回去给市场部的陈涛打个电话，让他把原来的旧部召集起来，下周一就到公司上班；你回去之后就告诉高风，让他赶紧联系原来编辑部的那帮人，看看谁还没有找到工作。只要是原来在《视角》编辑部工作、现在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的，一律叫回来，而且要直接告诉他们：在新公司肯定比在原来的公司待遇好。”

说完，侯江看看卜慌笑着问道：“卜总，我这样安排行不行？你有什么意见吗？”

“哈哈哈哈，侯总，您不要太一本正经了，否则我接受不了。”看着侯江一脸严肃的样子，卜慌忍不住笑了：“你的安排是不错，我完全同意。不过你贵人多忘事，高风去省城第二监狱看杨新疆了，这件事你不知道啊？还是你开车把他送到火车站的呢，你现在却安排我去找他，我去哪找？不过他明后天就该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上班办这些事，你就放心吧！”

“哦，忘了，忘了。走，回家！”侯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拉着卜慌走出了益民大厦。

卜慌回到家的时候，母亲赵秀兰出去串门还没有回来，儿子卜雷离放学还早，所以家里出奇的安静。

坐在沙发上，卜慌点燃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想着心事。新公司的营业执照办好了，一项新的事业马上就要扬帆起航。想到这里，卜慌的心里有些激动起来。

“这么好的消息怎么能不告诉老婆一声？好几天没有给她打电话了，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杨新疆的儿子找到没有？”想到这里，卜慌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刚想拨号，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响亮的铃声把毫无准备的卜慌吓了一跳。

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卜慌笑了，他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然后划开接听键：“老婆，怎么这么巧？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你的电话就来了。这应该是人们常说的心有灵犀吧？哈哈哈哈哈……”

“行了，你就别说这些好听的话了。还心有灵犀呢，我出来好几天了，你什么时候主动地给我打过电话？怎么样，我不在的日子你是不是过的很潇洒？”不等卜慌把话说完，电话那头的祁小丽便打断了他的话，对着手机质问道。

“哈哈哈哈，好，好，算我花言巧语行不行？这两天确实很忙，没有顾得上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等等，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祁小丽再次打断卜慌的话，不容卜慌说什么便对着手机继续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新疆的儿子找到了，现在让杨新疆的姐姐带着上街买衣服去了。而且我们订好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啊？新疆的儿子找到了？真的是太好了！”一听说杨新疆的儿子找到了，卜慌高兴的跳了起来：“老婆，你太伟大了，这么困难的事情你竟然办成了。快，快给高风打电话，他现在还在省第二监狱，应该和杨新疆的警官们在一起，让他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新疆！”

听完卜慌的话，电话那头的祁小丽却不高兴了：“卜慌，我现在是彻底看透你了。在你的心目中，我还不如你的朋友重要。刚才我一提到杨新疆的儿子找到了，你高兴的连听我下句话的心思都没有了，甚至连我明天回家的事情都装作没听见，问都不问一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我们毕竟……”

“哎呀老婆，咱们都是老夫老妻的了，哪来的那么多甜言蜜语？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情，咱们一对半大老头子、老婆子凑什么热闹？你明天回来，把机票信息发给我我去机场接你就是了，要那么多废话干嘛？现在重要的问题是，杨新疆的儿子找到了，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新疆，让他安心改造，争取减刑。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给高风打电话了没有？”见祁小丽在电话里啰嗦个没完，卜慌马上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与卜慌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祁小丽当然知道卜慌是个什么德行。刚才的一顿牢骚，只不过是自己逗他玩而已。现在一听卜慌着急了，于是便赶紧一本正经的说道：“打了，打了，可是有点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高风突然关机了，我打了好几遍都是关机状态。是手机没电还是其他原因？我也搞不清楚啊！杨新疆是个犯人，他肯定接不了电话，我们可以联系的就高风这一条线。现在他关机了，你让我怎么办？”

听了祁小丽的话，卜慌想了一会儿对着手机说道：“高风现在在省二监，除非有两种情况才会出现关机状态：第一是手机真的没电了，一时又找不到充电的地方；另一种就是他可能进了监区。在监狱，任何人包括狱警都不能带手机进监区，这是硬性规定，所有人都不能违反。你等会儿再打一下试试看吧，一定能打通。”

“嗯，好的。现在说完杨新疆的事情了，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详细的讲一遍。你不是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吗，讲吧，是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电话那头，祁小丽好奇的问道。

“哦，你问这件事啊？你要是不问我都忘记了！”听了祁小丽的话，卜慌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免提键，一边在茶几上找烟一边把尚石文化传媒公司成立、张晓华让他当人法人代表以及接手原来公司的资产的事情详细的跟祁小丽说了一遍。

听完卜慌的话，电话那头的祁小丽突然不说话了。等了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卜慌忍不住了，对着手机说道：“老婆，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呢？”

直到这个时候，电话那头的祁小丽才忧心忡忡的对着手机问道：“老公，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知道社会上对‘法人代表’这四个字的解释是什么吗？”

卜慌一愣，想了半天才说道：“现在的百度就是个万事通，有不明白的问题直接百度一下就行了。再说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法人代表’ 吗？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当的哪门子法人代表？不过，民间对这个词怎么解释我还真的不知道。还请夫人指教！”

卜慌不知道祁小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便和她开起了玩笑。

“我告诉你，在民间，人们把‘法人代表’这四个字解释为：等着被依法逮捕的公司代表！你还高兴的不得了，你是真傻还是……”

“啊？你说什么？为什么有这种解释……”祁小丽的话还没有说完，卜慌便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时，卜慌突然发现手机上李毅打进来的电话。他来不及听祁小丽解释便对着手机说道：“老婆，现在不跟你讲了，李毅来电话了。前几天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但吭吭唧唧的也没说情什么事儿。现在又来电话肯定有急事找我。你明天就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在家说！”

说到这里，不等祁小丽说什么，他便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把电话回拨给了李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