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改元仁寿

且说皇太子杨勇被废之前，隋文帝命人彻查东宫，欲罗织罪名惩治东宫官员。太史令袁充见皇帝深信符应（上天显示的与人事相应的征兆，包括谶语、符物、歌谣、谚语等），便揣摩迎合上意，趁机进谏道：“臣近日观察天象，皇太子当废！”

“天象出现已久，群臣莫敢言啊！”隋文帝一声长叹，实则内心窃喜，既然上天昭示太子当废，也就无需顾忌群臣的反对。

是日，开皇二十年，十月乙丑（初九），隋文帝遣使传召杨勇，命薛道衡宣读废皇太子诏书，正式废黜太子杨勇。

这袁充，字德符，本是陈郡阳夏人，先祖寓居丹阳。其祖父袁昂，父亲袁君正，俱为南梁侍中。袁充年少时机敏聪慧，十多岁那年，父亲朋友来家中做客，时值冬初，袁充还穿着夏季葛衫。客人引《诗经》中的诗句打趣道：“袁郎子絺兮霡兮，凄其以风（葛布粗啊葛布细，冷风起啊好凄凉）。”

“唯絺与霡，服之无数（葛布细啊葛布粗，怎么穿起也不厌恶）。”袁充亦引用《诗经》应声答道，因此备受赞赏。

十七岁那年，袁充出仕陈朝，为秘书郎。历任太子舍人、晋安王文学、吏部侍郎、散骑常侍。

陈朝灭亡后，袁充归附隋朝，历任蒙、鄜二州司马。他生性喜好道术，擅长观天象预言吉凶，得到隋文帝赏识，被任命为太史令，是掌管天文历法的从七品官。

袁充进言“皇太子当废”后，十一月戊子（初三），隋文帝改立晋王杨广为皇太子，当日夜晚，狂风大雪，天下地震，难道是天谴吗？杨坚说自己以大兴县公成就帝业，命杨广迁居大兴县，讨个吉利。

太史令袁充再次借助天象，上表谄媚称：“隋兴以后，白昼渐长。开皇元年，冬至日影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冬至影一丈二尺六寸三分。……以历数推之，开皇以来冬至，日在斗十一度，与唐尧之代去极并近。谨案《春秋元命包》云：‘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常，天帝崇灵，圣王祖功（日月在内道运行，璇玑星得处恒常位置，这是天帝大显灵圣，人间圣帝贤王将有开创之功）。’京房《别对》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世行下道（太平年代太阳在上道运行，升平年代太阳在中道运行，乱世太阳在下道运行）。’伏惟大隋启动天运，上感乾元，故而影短日长，振古未有也。”

隋文帝览奏大悦，昭告天下。对百官说道：“日影变短，白昼变长，乃上天之佑。今太子新立，当须改元，应取日长之意以为年号。”

此后，国家大兴土木，工匠们服役，因白昼延长之故，都增加了任务，壮丁工匠们叫苦不迭。史言袁充诬天以病民（为害人民）。

隋文帝下令翌年改元仁寿。机敏的袁充写出皇帝本命与阴阳律吕合者六十余条，又上表称：“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至于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表里一致。此乃圣主诞生之异兆，宝历（国祚）之元。今与物更新，改年仁寿。岁月日子，还共诞圣之时并同，明合天地之心，得仁寿之理。故知大隋江山基业长久，永无穷尽！”

杨坚览表大悦，赏赐优厚，同辈中无人能比。袁充略施小计，奖赏就纷至沓来。

隋文帝这一生使用过两个年号，第一个年号是“开皇”，可以看出他志在“开拓进取”，开启一代皇家基业，反映出创业者斗志昂扬的心态。而第二个年号“仁寿”，则可观察到杨坚壮士暮年，欲以“仁”立家、立国、立政，希望享国长久的儒家思想，反映了守成者安然淡定的心态。先创业再守成，似乎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境界。

仁寿元年（601年），正月乙酉朔（初一日），下令大赦天下，改元仁寿。

是日，隋文帝下诏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尚书左仆射，正式成为隋朝第一宰相；纳言苏威继任尚书右仆射，组成新的宰相班子。

正月丁酉（十三日），改封杨广长子河南王杨昭为晋王，任内史令。

三月壬辰（初九日），隋文帝将杨广次子、豫章王杨暕由内史令改任扬州总管，统领沿淮以南诸军事，接替其父亲继续坐镇江都。

杨素戎马一生，征战无数，不仅擅长陆地战，还善于水战、骑兵作战，所向无敌，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堪称隋朝第一名将。

自从宰相高颎罢官后，杨素精于玩弄权术，自恃有皇帝宠信，又有太子杨广做靠山，因此独揽大权，专横跋扈。满朝文武见了杨素无不毕恭毕敬，敢于出面顶撞他的只有兵部尚书柳述、尚书右丞李纲、治书侍御史柳彧，以及大理寺卿梁毗而已。

柳述是兰陵公主的驸马，李纲曾是太子洗马，至于柳彧，作者在第41章《事在四方》中写过他的部分事迹，而他秉公直言，受到高颎佩服，却开罪于杨素的事迹也被记载于史册。

这柳彧，字幼文，出自河东柳氏。七世祖柳卓，随晋南迁，寓居襄阳。父亲柳仲礼，本为南梁将领，吃败仗后归附北周。柳彧年少好学，颇涉经史。北周武帝亲政后，柳彧入宫请求皇帝对他测试，武帝感到惊异，任命他为司武中士，转任郑县县令。

隋文帝受禅后，柳彧累迁尚书虞部侍郎，因母忧去职。未几，起用为屯田侍郎，兼管朝官仪仗事宜。按隋制规定：“三品以上，门皆列戟。（宫庙、官府及显贵之府第陈戟于门前，以为仪仗。）”

当时，左仆射高颎之子高弘德封应国公，向上呈报公文申请列戟。柳彧在批文上回复道：“仆射之子，尚未分家，父之戟槊已列门外。尊有压卑之义，子有避父之礼，岂容外门既设戟，内阁又列戟！”

最终，高弘德的请求被束之高阁，不了了之。高颎得知后不禁赞叹佩服柳彧。

不久，柳彧迁任治书侍卸史，以正直闻于朝，为百官所敬畏，隋文帝亲口夸赞道：“大丈夫当立名于世，不随众附和！”并赐钱十万，米百石。

杨素时为右仆射，当途显贵，百官畏惧，无人敢得罪他。一次，杨素犯下小罪过，隋文帝命人将其送到南台（即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反省。

然而，杨素自恃尊贵，平日骄横，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杨素进了柳彧衙署，见柳彧不在，就大模大样地坐在他的床榻等待。不一会儿，柳彧从外走来，见杨素如此，就于台阶下手执笏板，一脸严肃地斥责道：“下官奉旨治公之罪。”

杨素见状，匆忙起身离座。柳彧行至正堂，据案而坐，让杨素立于庭中听审，查问所犯事实。此事令杨素颜面尽失，从此对柳彧怀恨在心。不过，此时柳彧深受皇帝信任，故而杨素无法中伤他。

另一位清廉刚正的大臣，就是安定乌氏（今宁夏固原）人梁毗，字景和，号长璞，又名仕仆。祖父梁越，北魏泾、豫、洛三州刺史，郃阳县公。父亲梁茂，北周沧、兗二州刺史。梁毗生性刚直，颇有学识，广学博览。

北周武帝时，梁毗举明经入仕，累迁至布宪下大夫，掌管宣布刑法禁令。平齐之役，梁毗为行军总管长史，攻克并州时立功，加仪同三司。宣政年间，封易阳县子，食邑四百户。杨坚受禅，梁毗进爵为侯。

隋文帝开皇初，置御史官，朝廷知梁毗刚正，拜治书侍御史，名为称职。不久转任大兴县令，迁升为雍州赞治。就这样，梁毗先任朝廷御史，又做京城长官，他向来直道而行，无所回避，因此得罪不少权贵。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经常在隋文帝面前说梁毗的坏话，虽然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可是“三人成虎”，隋文帝被谗言迷惑，将梁毗贬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郸县侯。

西宁州地处边远，是少数民族聚集地，人们游牧狩猎，分部落而居。这里的人喜爱黄金，以金子多少论贵贱。蛮夷酋长皆头戴金冠，以金多者为豪俊。因此，部落之间经常为金子而战，你争我夺，干戈不止，边境无宁日。

梁毗出任西宁州刺史，三番五次贴出公告禁止部族之争，但毫无成效。还有，令梁毗哭笑不得的是，他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又洁身自好，可是西宁州诸位酋长来州府拜见他，都以黄金作为礼物献上。梁毗推辞不过，只得命人暂且存放在州府衙门的库房中。

一日，梁毗问手下小吏：“听说此地土著视金如命，为何又将金子献给官府？”

“土著以金子多少评论权力大小，故而向朝廷刺史呈献黄金，作为归顺朝廷之礼。”小吏答道。

“如此说来，每换一任刺史，酋长们都要照例献一次黄金不成？”

“的确如此。”

“那过去进献的黄金，是否都被历任刺史中饱私囊了？”梁毗又问道。

“这……这也是土著对刺史大人的一点心意。”小吏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梁毗不再和小吏多费口舌，命人将土著酋长悉数召入官府。

不久，酋长们相继入府，梁毗设宴款待众酋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梁毗吩咐仆人先撤下酒菜，再将各酋长送来的金子端出来，放在各自面前的食案上。

只见梁毗正襟危坐，目视黄金，突然放声痛哭。众酋长不知所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斗胆进言道:“刺史大人嫌我们送得太少了?””

梁毗边擦眼泪，边摇头道：“非也！此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为此互相残杀，不可胜数。如今却将此物送给我，莫非是要杀我吗？”

众酋长纷纷表示：“大人误会了，我等绝无此意！我们土人心思淳朴，赠送金子只是一片好意。”

“为何尔等常因黄金而战呢？又有多少无辜冤魂为之惨死？”梁毗反问道。

各酋长面露羞愧之色，不知如何作答。

“本官虽初来乍到，不会给诸位来下马威。”梁毗朗声说道，“诸位面前的金子，本官一无所取，悉数奉还！”

于是，酋长们有所感悟，均沉默不语。

梁毗在西宁州做了十一年刺史，在他的提倡下，蛮夷不再为争夺黄金而战，个部落也不再互相攻击。

隋文帝听闻梁毗在西宁州施行教化、移风易俗，大加赞赏，征召梁毗入京为散骑常侍，出任大理卿。梁毗处法平允，时人称颂。一年有余，进位上开府。

宰相高颎罢官后，梁毗见左仆射杨素贵宠擅权，百官震慑，恐为国患，多次上书弹劾杨素，辞气不挠。

梁毗不敢收受黄金，却敢顶撞炙手可热的权臣，这正是忠臣的美德。梁毗哭金罢战，这一情节虽然有点戏剧化，但他对酋长们所说的话，却可作为古往今来一切贪污受贿者的警世恒言。

仁寿初，太子杨广奉诏巡抚东南。此后，隋文帝每次避暑仁寿宫，恒令太子监国。杨广名为在京监国，却不敢过多插手朝政。

入主东宫的杨广组建了自己的东宫班底，主要是以此前晋王府幕僚为主，原督晋王府军事的于仲文为太子右卫率、原晋王府张衡为太子左庶子、段达为太子左卫副率，而原晋王府的文人则成为“东宫学士”。此外，杨广还将杨勇的东宫学士姚察等人召到自己门下，访以文籍。

闲暇之余，杨广不像废太子杨勇一样纵情声色，而是积极举办佛事、编纂书籍等。做太子期间，还命东宫学士柳辩编纂《法华玄宗》二十卷。

此外，内史侍郎薛道衡才华出众，受杨素推重，禁内诏书多由他起草，就连隋文帝也是称赞有加，太子杨广依旧对他实施拉拢。对于有“大雅君子”之称的著名文人牛弘，杨广更是赠送诗书，二人互相唱和，往来不绝。

【小剧场】

仁寿初，太子杨广奉诏巡抚东南。此后，隋文帝每次避暑仁寿宫，恒令太子监国。杨广名为在京监国，却不敢过多插手朝政。

闲暇之余，杨广不像废太子杨勇一样纵情声色，而是积极举办佛事、编纂书籍等。做太子期间，还命东宫学士编纂《法华玄宗》二十卷。

太子杨广：“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有，演戏要全套，套路做到底。再过三四年，到时候皇帝老子两腿一蹬，就再也无人掣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