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废黜太子

开皇二十年（200年），九月壬子（二十六日），隋文帝车驾自仁寿宫返回大兴城，一路上严加戒备，警卫重重，如临大敌。回宫之后，为防止太子深夜兵变，特意从后房搬到前殿就寝，以便于掌控局势。

翌日，隋文帝驾临大兴殿上早朝，向群臣问道：“朕刚从外地回京师，本应开怀欢乐，却不知为何忧愁苦恼，昨夜通宵不曾入眠。”

杨坚此问大有深意，他曾多次听闻太子的过失，认为太子不才乃朝中共识，如此发问是想试探朝臣，看他们是否知道太子的阴谋，若能道出真凭实据，则可直接废黜太子。

“皆因臣等不称职，故而陛下忧愁劳累。”吏部尚书牛弘对答道。牛弘是个厚道人，听不出隋文帝的弦外之音。

牛弘的回答，显然不合杨坚之意。见牛弘不解自己话外之意，隋文帝脸色一变，朝着东宫官属发怒道：“仁寿宫离此地不远，可是真每次回宫，都要严备仗卫，戒备森严，如入敌国一般。”

众臣子屏气敛息，不敢作声。

“朕近日身患痢疾，不敢脱衣睡觉。昨夜腹泻，欲就近如厕，平日朕居于后房，恐有危急之事，只好移至前殿居住。一国之君在宫中尚需防备，岂非尔辈欲破坏国家安宁吗？”杨坚说完，一声令下，武士们上前擒住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东宫官属数人，交付有司进行审讯。

就这样，太子的近臣们被押入大牢，这些人经不起严刑拷打，将太子日常吐露的种种牢骚全部招供出来。

而大兴殿朝堂之上，隋文帝向杨素发令道：“请杨卿陈述东宫过失，以告知诸位大臣。”

杨素当众朗声说道：“臣奉旨入京，令皇太子核查刘居士之余党。太子奉诏后，神情激愤，骨肉飞腾，对臣说：‘刘居士党余都已伏法，让我到我何处追究？你身为右仆射，责任不轻，你自己核查此事吧，关我何事？’又说：‘昔日父皇受周静帝禅让，若是禅让不顺利，我身为长子必然先被诛杀。如今父皇作了天子，竟然对我视若无睹，令我不如诸位弟弟，凡事都不能自作主张！’还回头长叹道：‘我这个太子太不自由了！’”

隋文帝令杨素宣布太子的罪状，听到的只是几句牢骚抱怨而已。但是，牢骚不算谋反，据此废黜太子必然难以服众，就连大臣们也觉得不过尔尔。

于是，杨坚亲自补充道：“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常劝朕废黜他，朕以为布衣时生他，又是长子，望其渐改恶习，故而隐忍至今。杨勇曾从南兗州回京，向卫王抱怨道：‘母后不给我一个好女人，亦是可恨！’还指着皇后的侍女说道：‘这些人都是我的。’此类言语多么奇怪。”

杨坚说着说着，不禁双眼直瞪，火冒三丈：“太子妃元氏突然离世，朕怀疑是太子指使马嗣明下药毒杀。朕为此责备他，他便怼道：‘应当杀了元孝矩。’这是想要害朕而迁怒他人。起初，长宁王（杨勇长子）刚诞生，朕与皇后一起抱来抚养，杨勇却认为我们不怀好意，连连派人索要。况且，长宁王是他与云定兴女儿（云昭训）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未必是其亲生血脉！昔日，晋太子（司马衷）娶了屠户女儿，其儿子就喜好屠宰之事。如今他们非我同类，便乱了宗社。另外，刘金驎这个谄佞之人，称呼云定兴作亲家翁，云定兴愚蠢，欣然接受这样的话。朕此前将刘金驎免官，正是为了此事。还有，杨勇曾招来曹妙达与云昭训一同宴饮，曹妙达在外夸口道：‘我今日为太子妃劝酒了。’杨勇一直以为其诸子乃庶出，畏惧众人不服，故而图谋不轨，欲收天下之望。”

隋文帝停顿许久，见诸位公卿大臣诚惶诚恐，屏息流汗，他接着说道：“朕虽然德行不及尧、舜，终归不能把天下百姓交付给不肖之子。朕总担忧遭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定天下！”

杨坚终于将废黜太子的想法公之于众，然而，满朝大臣鸦雀无声，众人神情复杂。虽然天子口若悬河，然而，说出的这些个种种琐事，却不登大雅之堂，以此为据废黜太子，未免过于轻率。

朝堂上下一片死寂，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率先打破沉默，出面进谏道：“废立太子乃国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书一旦颁布实行，则后悔莫及。谗言无准则，且无所不用其极，望陛下明察，三思而后行！”

元旻言辞恳切，声色俱厉，然则隋文帝并未作答。显然，大臣们并不认为太子过失重大，甚至有人公然反对废太子，这一点出乎杨坚的意料。然而，杨坚废太子的心意已决，自然容不下任何反对意见。

“姬卿乃东宫官吏，对太子最了解不过了，他曾向朕状告太子非法。”隋文帝环顾四周后，朝着姬威说道，“有关太子事迹，可畅所欲言，毫无保留。”

故而，姬威有恃无恐，大放厥词道：“皇太子与臣谈话，向来意气骄横。曾说过：‘以前汉武帝将修建上林苑，东方朔劝谏不可，汉武帝竟赏赐东方朔黄金百斤，何等可笑！本宫实无黄金赏赐此等臣子。若有劝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而已，自然会永远清静。’前年，苏孝慈被解除左卫率之职，皇太子气得奋髯扬肘，咒骂道：‘大丈夫终会有一日，永不忘此事，必报此恨！’另外，东宫索取的东西，尚书经常恪守制度不给，太子便发怒道：‘仆射以下之人，本宫可以杀戮一二人，使众人知道怠慢我的灾祸。’还有，太子曾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劳作不辍，营建楼台宫殿，朝造夕改。太子常说：‘父皇嗔怪我姬妾众多，难道高纬（北齐后主）、陈叔宝（陈后主）是庶子吗？嫡出亦同样亡国矣！’此外，太子曾令女巫占卜吉凶，对臣妄言道：‘皇帝忌日在开皇十八年，此期将至！’”

姬威早就编造好这些诬陷之词，极尽诬蔑挑拨之能事。此刻他添油加醋，油腔滑调地一吐为快。

听到太子如此不忠不孝、目无尊长、狂妄无礼，还急不可耐地盼着自己早死，隋文帝不禁泫然落泪道：“谁不是父母所生，这孽子竟然如此！元赞亦知太子阴险恶毒，劝朕于左藏库之东，加置两队人马，严加防范太子。”

“起初，平陈之后，挑选陈国宫女中貌美者，悉数配置于东宫，太子却不知满足，时常到宫外求访美女。”隋文帝气得青筋暴起，怒不可遏，“朕近日翻看《齐书》，看到高欢纵容儿子，非常气忿，朕怎可效仿高欢！”

于是，隋文帝下令将太子杨勇及其诸子统统禁锢，并逮捕其部分党羽。而杨素则舞文弄墨，巧言诋毁，罗织罪名以构成太子下狱之罪。

数日后，有司秉承杨素之意，上奏隋文帝称：“左卫大将军元旻，身为宿卫，常曲意迎逢太子，有阿谀结交之事。昔日在仁寿宫，太子派亲信裴弘给元旻送密信，信封上题有‘勿令人见’。”

“朕在仁寿宫时，无论任何细微之事，东宫必知，竟然快于驿马传信。”隋文帝感叹道，“朕对此奇怪甚久，岂非此恶徒从中作怪？”

“左卫大将军掌管宫掖禁御，监督仪仗侍卫，元旻公然支持太子，若太子与他联手，恐有兵变之忧。”杨素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杨素的话挑拨了杨坚最敏感的神经，于是，隋文帝当即下令武士们前去擒拿元旻及裴弘等人。

前去逮捕元旻的武士之中，有一人名元胄，此人是右卫大将军，与隋文帝关系亲密。此时，元胄在宫中当直结束，本应出宫，但他却未离开，并且上奏杨坚道：“臣不出宫，正是为了防备元旻。”

“乱臣贼子之心，昭然若揭！”隋文帝被元胄的言语激怒，下令将元旻交付有司，治理其罪。

这个元胄，出身北魏宗室，他是五胡十六国时期代国君主拓跋什翼犍的后人，其祖父元顺，西魏濮阳王。父亲元雄，武陵王。元胄年少时英勇果敢，多武艺，美须眉，有凛然不可犯之色。

北周末年，赵王宇文招设“鸿门宴”，欲加害丞相杨坚，元胄察觉出异样，并力助杨坚脱离险地。

杨坚受禅后，元胄进位上柱国，封武陵郡公，食邑三千户，拜左卫将军，不久升迁为右卫大将军。隋文帝曾从容说起：“保护朕躬，成此基业，乃元胄之功也。”其后数年，元胄出任为豫州刺史，历任亳、淅二州刺史。

当时，突厥屡为边患，朝廷以为元胄向来有威名，拜他为灵州总管，突厥人甚是忌惮他。后来，又征召回朝任右卫大将军，隋文帝对他更加亲密。

某年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隋文帝与近臣登高赏月，当时元胄正在值班，杨坚命人用快马将其招来。见到元胄后，隋文帝笑道：“公与外人登高赏月，终究比不上与朕一起登高！”又赐宴招待，君臣极欢。二人关系融洽，由此可见一斑。

其实，晋王杨广与元胄也有往来，每年返京时都向他致礼。元胄亦曾参与谋划废太子之事。而且，那日元胄故意不出宫，而是等待隋文帝口谕前去捉拿元旻，正是废太子的计谋之一。

【小剧场】

主持人：“各位看官，欢迎收看本期《隋朝吐槽大会》，本期吐槽嘉宾是隋朝的废太子杨勇，听了这么多人的吐槽，不知这位嘉宾有何感言？”

杨勇接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无可奈何地说道：“虽说‘吐槽是门手艺，笑对需要勇气’，可是父皇铁了心要废黜我这个太子，所以这些无中生有、吹毛求疵的吐槽，对于我而言可是招招致命呀！抱歉，我虽然名为‘勇’，却实在没有勇气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