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长生诀
凤九倾的话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墨若旖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被她这么一提醒，墨若旖倒是想起来了那日看见的她那一双赤红的眼眸，斟酌了一下言辞，她试探般问道：“凤姑娘，我能问一些，关于你眼睛的问题吗？”
一提起自己的眼睛，凤九倾的脸色立刻白了几分，交握着的双手有些不安地绞得更紧，只不过她听得出来墨若旖并没有恶意，沉默了片刻之后便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我的眼睛会变成这样。我听我爹说，我刚刚生下来的时候，眼睛还是正常的，只是长到六岁的时候，眼睛忽然就变成了一片赤红，一开始我爹以为我是得了怪病，带着我四处寻医，可是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渐渐的，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我吓人，是妖怪，自那以后，我便蒙着双眼了。”
墨若旖沉吟了片刻，想起了那次看见凤九倾那双赤红的双眸时心头跳出的怪异感觉，便道：“凤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不能，让我再看看你的双眼。”
绞紧的十指手心渗出了些许汗水，凤九倾迟疑了一下便起身站了起来，“墨姑娘，请随我入内院吧。”
内院寂静，四下无人，凤九倾削葱根般的手指轻轻解开了发梢上的那个结，蒙在鼻梁上的纱布便顺着鼻梁滑落至脖颈上，因为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她稍微用手指在眼前挡了挡，尔后才缓缓抬起了眼皮，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就这么暴露在阳光底下，透着像玉石一样晶莹的光泽。
在对上这么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的一刹那，墨若旖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些刺刺的痛楚在一寸寸变得清晰，耳朵嗡嗡作响，那些陌生而又纷乱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在她的耳畔便响起，
“师兄，你护着她做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枉为仙玉之身。”
“赤雪，不周山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插手，更何况，她年纪尚幼，不过是有些顽劣罢了。”
“什么年纪尚幼，她根本就是心术不正，那只狐狸是妖，她怎么能与妖孽为伍呢，师兄，你就是太心善，还有上回东墨那个皇子命数该绝，她横插一手，这已然违反天道，你也不出手制止。”
“你们两个臭道士要是敢动我一下，这辈子都别想踏足不周山了，我师傅不会放过你们的.......”
......
三道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墨若旖嘴巴血色尽褪，忍不住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痛得连呼吸也变得分外艰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方才若水给的那块小木牌隐隐透出了一抹光亮。凤九倾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子去扶着她，“墨姑娘，你没事吧？”
仿佛拨开云雾见天日，在凤九倾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痛楚都迅速消散湮灭，就跟它们出现时一样，毫无预兆，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倘若不是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来那些深深的印子，墨若旖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凤九倾还在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墨若旖理了理思绪，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有些迟疑地开口，“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人在说话？”
“说话？”凤九倾语气一派茫然，“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就看见你扶着脑袋蹲下去了......”
这事儿实在是太糟心了，墨若旖觉得最近真是越来越糟心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奇奇怪怪的声音，奇奇怪怪的对话，偏偏没有人和她一样听见看见，弄得她跟哑巴吃黄连似的，有苦也说不出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之后，她扯了扯嘴角，安抚了凤九倾几句，“我没事，可能是这几日没有睡好罢了。”
说罢，她话锋一转，绕回了凤九倾的眼眸上面，“凤姑娘，其实你的眼睛也不吓人，只是这群凡夫俗子没有见识罢了，夜雪，叶一的眼睛，其实也不是寻常的颜色，是紫色，紫水晶一样的颜色，所以你莫怕，你这眼睛没事的。”
夜雪尘的眼眸是深深的紫色，这种眸色虽然罕见，倒也不是没有，一些番邦蛮族眼睛就是这个颜色的，只是都是稍微偏浅的紫色，很少有像夜雪尘那样浓重深深的紫色，除了一些动物。
听闻夜雪尘的眼眸是深紫色的，凤九倾又惊又喜，“真的吗？叶一，叶一他的眼睛真的是深紫色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瞧着凤九倾漫上眉梢的笑意，墨若旖颇为奇怪，“你很喜欢紫色的眼睛？”
凤九倾连连点头，却又连连摇头，语气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也不是说喜欢，只是觉得亲切，我的眼睛刚刚变成红色那阵子，夜里常常梦见一头狼，那头狼有一双深紫色的眼眸，很好看，我很喜欢，只不过，”她的声音略微染上些许失落，“过了那阵子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梦见了。”
狼吗？墨若旖细细回忆着夜雪尘的模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一只狐狸还差不多，还是那种奸诈狡猾的老狐狸。
从千里醉出来之后，墨若旖便顺着长巷拐弯，找到了倒数的第三户人家。庭深门重，落了漆的铜环透着灰扑扑的光泽，墨若旖敲了三下，没有人应门，又敲了三下，还是没有人应门，等她准备再敲第三个三下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来人是一位穿着锦服的老者，年过半百，慈眉善目，一眼看过去模样格外和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慈眉善目看着又随和的老者，开口却是言辞犀利，半点儿也不留情面，
“小姑娘要是想买酒去别处，要是想打听人也去别处，老夫今日很忙没空招待，请回吧。”
说完，不待墨若旖回一句嘴，又“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带起的风吹得她鼻尖一阵发冷，墨若旖稍稍退了一步，顺着门匾又数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墨若旖勾了勾嘴角，将目光移到了一旁不算高的围墙上。
穆耿关了门正欲往内屋走，身后猛地传来一声物体落地的声音，他一回头，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指着眼前这个刚刚顺着墙根跳下来的小少年，有些气急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找穆巷主啊，”墨若旖拂了拂衣摆上的一些灰尘，抬起头与穆耿对视，一张粉雕玉琢的面容显得十分天真又无辜，一点儿也不像是干了坏事的人，“穆巷主不愿意请我进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似乎没料到这个模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强悍，穆耿脸色一沉，直接下了逐客令，“今日我有客人，小姑娘改日再上门吧。”
“是吗？”墨若旖原本还在怀疑是不是这穆耿胡编乱造出来的借口，便顺着他没有关上的屋门往里一看，果真看到了个人，而且还是个熟悉的人，她嘴角一弯，温软的声音微微上扬了几分，“穆太傅，又看见你了。”
顷刻之后，穆耿只好将墨若旖也带了进去，穆胤之像是来了好一会儿了，手边的茶盏已经喝了半杯，看见墨若旖进来，他起身微微作了个揖，“微臣见过璃公主。”
“不用客气。”墨若旖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她本意不是来搅乱别人谈事情，只是想跟穆耿谈凤九倾的事情，跟穆胤之打过招呼之后，她便朝穆耿道：“穆巷主，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出身不凡，加上穆胤之的态度，穆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地应道：“璃公主但说无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穆巷主在这酒巷子里有些威望，我想托穆巷主替我照看个人，”墨若旖抬手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比了一下，“就是千里醉的那个姑娘，她眼睛不大好，今日碰上了刘麻子挑衅滋事，她差点儿就被欺负了，这几日我不能来酒巷子，劳烦穆巷主照看一下，莫要让人欺负她便好。”
也不是什么很难做的事情，穆耿叹了叹气，他原以为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翻墙又拦人的，肯定要他做什么很棘手的事情，原来只是小事一桩，“好，老夫会照看好她的。”
“那就多谢穆巷主了。”墨若旖从衣襟里取出一沓银票，在穆耿的百般推辞下一股脑地拍在了桌子上，“这些报酬你就收着，要是不好好办事儿，”尾音一转，她温软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后果你知道的。”
她这一句话倒是透出了一些乖戾冷漠的味道，与她温软稚嫩的模样很是不符，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穆耿怔愣的瞬间，墨若旖已经往外走了，顺着来时的墙根翻了出去，他摸了摸脑袋，转头去看穆胤之，“巷主，这......”
穆胤之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的话，“她唤你巷主，你便是巷主，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穆耿应着头皮“哎”了一声，侧目忽地看见了方才墨若旖翻墙时掉落在墙根下的一个东西，他连忙跑了出去将那东西捡起拿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念道：“那小姑娘也太冒失了，巷主，你若是看见了她就把这东西还给她吧。”
一本残卷就这么递到了穆胤之的眼皮子底下，随着穆耿翻开的动作，扉页上“长生诀”三个字便跃入了眼眸，浅碧色的琉璃凤目瞳孔猛地一紧，穆胤之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