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穆巷主
绿檀木圆滑细致的纹路触感细腻，深浅不一的笔画雕刻出四个印痕，分别是四个灵秀飘逸的字——与光同尘，倒是一块极为上乘的木雕艺品。
细软的指腹轻轻扫过这四个字，墨若旖扬了扬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略微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为何要我务必收下？”
“大抵是因为，”若水尾音拉得长长的的，唇角扬了扬，虽稚嫩却美得张扬的面容笑意浓浓，右脸脸颊上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分外狡黠，“我只有墨姑娘这一个知己好友，姑娘若是不收，那我便无人可送了。”
这话说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墨若旖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看他执意如此，加之这绿檀木确实很合她的心意，便系在了腰带上，她左看右看很是欢喜，朝他道谢：“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改日我也准备一份回礼给你。”
若水也不与她客气，跟着她一起笑道：“好啊。”
墨若旖到千里醉的时候，看见铺子外面围了三三两两人，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你别走，就是你摔烂了我的酒，还想不认账。”
“你这死瞎子胡说什么，你这是黑店吧，专门讹人的。”
“你莫要否认了，方才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不是你打烂的还会有谁？”
“你也说是两个人了，就不许是你这个死瞎子碰倒的吗？真是晦气.......”
.......
千里醉里，凤九倾正与一个中年男子吵得不可开交，那男子脸生横肉，眉目粗犷，一脸麻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墨若旖给了一个看客一锭银子，从他口中得知这两人吵的就是地上摔烂的一坛子酒，凤九倾说是那人失手打烂的，可是那人偏不认。那个中年男子诨号刘麻子，是酒巷子里有名的泼皮无赖，旁人不上去帮忙倒不是觉得他是无辜的，只是因为这人死缠烂打颠倒黑白的功夫太厉害，贸贸然上去插嘴，只怕没帮上什么，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两人争吵得激烈，刘麻子甚至还动手推了凤九倾一把，对方力气大，凤九倾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了地上，幸好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凤姑娘莫怕，本公子这就来救你。”温软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熟悉的嗓音听得凤九倾一怔，随即这个人便被拉到了身后。
“你是谁？”眼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刘麻子怒目圆瞪，他本身长得不高，几乎与墨若旖平视，瞧着跟前站着这个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弱不禁风，一副娇贵少爷的模样，一看就是软柿子好拿捏，刘麻子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大声喝道：“怎么？你们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不成？”
刘麻子一身横肉，虎背熊腰，只怕墨若旖和凤九倾两个人加起来也没有他那么大只，他一口一个对方仗势欺人为自己鸣不平的嘴脸，围观路人都看不过眼了，有个胆子大的直接嘲笑了一声，
“刘麻子，就算你满脸麻子也不能没皮没脸啊，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话一出，其他人就跟着哄笑起来，刘麻子气不过，叉着腰跟这群人对骂了一阵子，他嘴皮子功夫厉害，骂人的话张口就来，没几下就把围观的人都骂走了。眼看着铺子外面的麻烦解决了，刘麻子搓了搓手，准备好好地讹上一笔钱，只是他刚刚一转身，一根粗壮的木棍就重重地一捅他的胸口，他没有防备，整个人被打出了铺外，滚下了台阶。
好不容易捂着胸口抬起头，刘麻子就看见刚才他觉得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小公子正抓着一根粗壮的木棍，棍子的一头横风劈来，堪堪停在了他的鼻尖上，仿佛要是再用力一些，就能立刻塞进他的脸皮里，吓得他抖了两抖，墨若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说：
“把银子留下，然后滚。”
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少年模样，可是墨若旖羽睫乌黑浓密，此时眼眸墨黑没有半分善意，眸光冰冷宛若霜雪，一寸寸看得人心底发颤，刘麻子虽然是个泼皮无赖，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另一只手赶紧从衣襟里面掏出身上全部的碎银子放在地上，弓着身子抱拳求饶，“小公子饶命。”
粗壮的棍子一转便搁到了自己单薄的肩膀上，墨若旖歪了歪脑袋，痞气十足朝凤九倾道：“凤姑娘，以后这人要是再敢来你这里闹事，你就去奕王府，十三殿下府，甚至是皇宫大门找人传个话给我，我一定亲自过来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砍掉，给你出气。”
说话的同时，她还冷冷地扫了一眼刘麻子，下颚微微收了收，冰冷阴森的目光看得人背脊发凉，后者腿一软，连滚带爬地跑了。
将地上的碎银子一一收好塞到凤九倾的手里，墨若旖拉着她往里走，“你看看银子够不够买那一坛子酒，不够我再补点儿给你。”
凤九倾握了握手心里的银子，连连点头，“够的，今日，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将凤九倾带到木桌旁让她坐下，墨若旖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瓦片，“夜雪，叶一托我照看你，若是你出了事情，我不好跟他交代。”
墨若旖倒不是怕夜雪尘会责备，只是受人之托，总是得把事情办好的，否则她心里过意不去，“这酒巷子里可有主？”
墨若旖寻思着她也不能天天都来千里醉坐镇，今日赶跑了一个刘麻子，保不齐明日后日就会再来一个刘麻子，更何况，她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微微抬了抬，目光落在了凤九倾虽然蒙着双眼，但是依稀可以看出来的美人坯子轮廓，一介盲女，又长得眉目秀美，在这鱼龙混杂的酒巷子里着实很危险。
“有的，”凤九倾摸到了茶壶，给墨若旖倒了一盏茶，“说是主倒算不上，只不过酒巷子承他庇护，人人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他不大管事，但是威望很高。”
“哦？”墨若旖来了几分兴趣，“他是谁？”
“酒巷子里的人都喊他一声穆巷主，虽是挂个虚名，但是许多人都畏惧他，他就住在千里醉后边那条巷子拐进去倒数的第三个宅子，只不过他深居简出，鲜少与外人打交道。”
墨若旖暗暗记下了凤九倾说的话，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刚刚抿了一小口，便听见凤九倾略带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墨姑娘，叶一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溪玉般乌黑清透的眼珠转了转，墨若旖抬起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目光缓缓从凤九倾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紧的手指上面扫了一眼，故作茫然地问道：“回来？回哪里？”
“就是，就是，”凤九倾似乎是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才把一句话说完，“回，回来千里醉。”
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墨若旖放下手中的茶盏，支着脸颊凑到了凤九倾的跟前，“怎么了？凤姑娘是想叶一了吗？”
凤九倾有些不自在地交握着双手，想要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虽然看不见，可是能够感受到墨若旖温软的气息靠得很近，支支吾吾了良久，她才声若蚊子地轻轻应了一声，“......是啊。”末了，她又添了一句，“只不过，你别告诉他。”
墨若旖支着脸颊将头转了回来，目光落在了千里醉铺子门外的大街上，也不存心逗弄凤九倾了，“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他应当很快会回来的，他的主子过来，他便跟着过来了呗。”
墨若旖想，只要墨绯璃来了，夜雪尘应当也会来的。
没有问到一个准确的时间，凤九倾的情绪似乎是有些低落，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今早来这里寻夜雪尘的那个异族人，忙道：“对了，墨姑娘，今天早上有个异族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交给叶一的，我收入了内堂，不知该如何处理。”
原本夜雪尘不在，凤九倾是不肯收下的，奈何那个一根筋的异族人把东西一塞给她就走，根本不听她说任何话。
“异族人？”墨若旖微微挑了挑眉，眼底泛起几分疑惑，“他怎么还跟异族人沾上关系了？”
凤九倾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情，“叶一没有与我细说，不过那个异族人也不是常来，这回是第三回来。”
细软的手指沿着杯盏打了个圈，墨若旖想不出夜雪尘有什么目的，便问道：“那些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自然是可以的。”凤九倾打从心底里觉得墨若旖与夜雪尘关系匪浅，有一回她还听见夜雪尘说起墨若旖是他的徒儿，眼下自己不会防备什么，去内堂把东西取来便直接交到墨若旖手上。
只是几本残卷孤本，纸页泛黄，破损得厉害，依稀可辨是某种特殊的文字，墨若旖随意翻了翻，只看得懂扉页上的三个字——长生诀。
“那个人还留了句话，”凤九倾仔细回忆了一下，将原话重复了一遍，“如果还想要另一半，就去找他。”
细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老旧的封面，墨若旖将这几本孤本残卷收好，朝凤九倾抿了抿嘴角，“谢谢你，凤姑娘。”
“不用客气的，”凤九倾有些拘谨地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轻轻问道：“墨姑娘，你有没有叶一的画像？”
“嗯？”墨若旖略微惊讶地扬了扬浓密的长睫，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一些，语气染上几分惊讶，“凤姑娘，你还有这种癖好吗？”
日夜看着画像思念什么的，也太腻歪了一些。
原本那话就是鼓起勇气问的，听见墨若旖似乎是想歪了，凤九倾脸颊一下子通红，忙不迭地羞怯地摇头解释道：“不，不是的，墨姑娘，你误会了，我，我只是还未看过叶一的模样，有，有些好奇罢了，你，你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瞎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