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琉舞
若谷走了，留下了一盏微弱的烛火，烛光照亮了一小片内殿，窗外乌云遮蔽月色，树梢的影子顺着敞开的轩窗跃在床榻前的空地上，枝丫伸展，叶落枝枯，透出一股子颓唐的味道。墨若旖抱着被褥倚在床榻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一根断簪子，心里头轻轻念着那个名字，琉舞，琉舞。
墨若旖是知道琉舞是谁的，两年前，是她的及笄之年，同一年，墨绯璃纳了一个妃子，太尉千金霜思柔，霜思柔的眉眼生得很好看，是东墨有名的美女，加之又是太尉独女，自然是脾性骄纵跋扈，在墨绯璃面前倒是乖巧得跟个兔子一样，风头一时无两，一跃成为了墨绯璃心尖上的人。墨若旖第一次见到霜思柔的时候，是在摘星楼下。
那座摘星楼是墨绯璃执意命人建造的，皆因墨若旖的一句酒后醉言，事后墨若旖也曾经去找过墨绯璃叫他不要这么做了，可是墨绯璃并不听，她堵着一口气跑到摘星楼下，本意是想要搞些破坏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是当她看见墙楼上攀满的凌霄花时，便再也下不去手了，把从暗卫那里抢来的长剑往旁边一放，坐在台阶上发呆。霜思柔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众宫女嫔妃，前呼后拥地走到了摘星楼下。
“娘娘，那座楼阁真美。”搀扶着霜思柔的宫女忍不住赞叹着，“您看那些凌霄花开得多好，若是摘一些到皇上的寝宫放着，皇上定然很欢喜。”
墨绯璃居住的宫殿叫凌霄宫，名字好听，却没有一花一草，更是不许妃子踏足半步，那近身宫女这么说，是存了心思想要为霜思柔抬一些面子，好让那些嫔妃们都以为霜思柔已经踏入过凌霄宫，盛宠无双，果然那宫女一说完，在场的妃子脸上都变了变。
看着周遭妃子羡慕掺杂着嫉妒的表情，霜思柔心情大好，嗔怪似地责备了一句那个说话的宫女，“就你嘴多。”说罢，却是甜滋滋地命令道：“去摘一些过来吧。”
“是，娘娘。”那宫女殷勤地福了福身子，立刻就往摘星楼的台阶走去。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提醒道：“霜妃，那个摘星楼是璃公主的，皇上吩咐过了未得公主允许旁人不许擅自靠近。”
霜思柔本就脾性骄纵极好面子，连日来从贵人一下子坐上了妃位，堪称宫里最得宠的，除了墨绯璃就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更何况还是一个声名狼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
“区区一个公主，我怕她作甚。”霜思柔嗤之以鼻，根本没有把那个妃子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一众人便看到方才那个说要去帮霜思柔摘凌霄花的近身宫女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抱着膝盖惨兮兮地唤道：“娘娘，有人拦着不让奴婢上去......”
霜思柔一听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走了过去，一众嫔妃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跟在其后，顺着台阶往上看，便瞧见了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上面，额头垂落下来一块雪玉覆在眉心上，面容稚嫩精致，宛若一尊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肌肤如雪，神色如冰，一双漂亮又冷漠的眼眸淡淡地与她们对视，宛若睥睨天下的君王，一副鲜嫩漂亮又不可侵犯的模样。
霜思柔心底几乎是立刻就汩汩冒出了嫉妒的酸水，连带着一张绝色的面容也染上了怒火，她仰着头骂道：“哪里来的贱蹄子，竟然敢伤我的人？”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也是墨王后宫里的妃子，虽然入宫前爹爹教导她一定要收敛自己的性子，莫要树敌不可滋事，可是自小便在溢美之词里长大，霜思柔早就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眼看着墨若旖这般细嫩漂亮又傲气的模样，头上顿时冒起了三把嫉妒的火，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弄死。
霜思柔在瞪着她的时候，墨若旖也在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这个传闻里墨绯璃最宠爱的妃子，眉眼倒是长得很好，只是蛮横无理，看着让人生厌。
“谁敢摘我的花，我就把谁的手砍了，”墨若旖微微弯了弯嘴角，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冷冷，一一扫过了底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霜思柔身上，“你也不例外。”
这话犹如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霜思柔脸上，而是还是带着回音那种，未等她发怒，人群之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墨若旖，交头接耳地说着：
“那个，好像是璃公主......”
“真的假的，我还未曾见过呢。”
“我也是远远看上过一眼，好像是......”
霜思柔纵然不想听，这些话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望着墨若旖，重新打量了一番，心底在盘算着该怎么做，是个公主倒还好，她还不至于起了杀心，饶是如此，这般落了她的面子，就算是璃公主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就这些想着，她走了上前，站在了墨若旖的对面，
“你可知道本宫是谁，竟敢这样与我说话，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说罢，霜思柔扬手就要甩一巴掌过去。
墨若旖轻轻一侧身，那一巴掌便落了空，与此同时，她一脚踢在了霜思柔的膝盖弯上。霜思柔手上没占着便宜，膝盖又被踢了一下，顿时这个人不稳往前一摔，扑在了台阶上，擦到了手肘手掌，扬起一片火辣辣的疼，可是这些身上的疼却不及她当众被失了面子那般让她难堪，她看见了墨若旖放在台阶上的长剑，想也没想就一把抓住剑柄朝墨若旖刺去。
墨若旖来不及去夺她的剑，但是也没傻到就站在那儿让她刺，连忙跑下了台阶，霜思柔就举着剑追了下来。一众看热闹的嫔妃一看连武器都出来了，生怕出了什么事，便悄悄派了宫女去寻墨绯璃过来。
“你有本事别躲啊，你这个小贱蹄子。”霜思柔眼下是气疯了，才不管墨若旖到底是不是璃公主，只想着怎么样也得刺上一剑好解气。
墨若旖冷冷地看着她，越看越在心里面唾弃墨绯璃的品味，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欢这么一个悍妇毒妇，她手上没有武器，也不想绕着跑圈子，便在霜思柔跟上来的时候一个踢腿将她手上握着的长剑踢在了地上，顺道踹了一脚她的心窝子，霜思柔跌得很狼狈，坐在地上好半天缓不过气儿来，底下站着的人全部都离得远远的，没有人敢上前搀扶。
“你敢出手伤本宫，本宫一定让圣上活剐了你！”霜思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你打不过我，”墨若旖居高临下地看着霜思柔，恍若玛瑙清溪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满是不屑，“所以不要白费心机了，这上面的花你敢摘一朵，我就断你一根手指。”说罢，她转头去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目光冰凉，那些嫔妃宫女被她看得噤若寒蝉，全都不敢轻举妄动地缩在一起。
就在此时，坐在地上的霜思柔猛地一起身就往墨若旖扑去，墨若旖虽然及时避开了，但是脖颈还是被她长长的指甲挠了两三道口子，顿时烧起一片痛楚，霜思柔挠了人，就扑在了地上，墨若旖还没想明白她这是想干什么，身后便传来了众人的跪拜声，“臣妾叩见圣上。”
墨若旖转身，目光便对上的一双缎墨般漆黑的眼眸，眸光粼粼，美得像是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眸中的神情却是冰凉如水。
一见到墨绯璃，霜思柔便立刻低声啜泣，哭声千娇百媚，“圣上，公主她欺负臣妾，她，她还动手伤人.......”
真能瞎掰，墨若旖撇了撇嘴，挪开目光不再与墨绯璃对视，她倒不怕霜思柔给她泼脏水，反正她也不是吃素的，她抄手而立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霜思柔一个人唱的独角戏。
“圣上......”霜思柔又娇弱弱地喊了一声，摊开了自己擦破的手掌，杏眸带泪，泫然欲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墨若旖还想听多一会儿，一道影子便笼罩住了她的大半个身子，一只宽大冰凉的手掌轻轻虚扶着她的脖颈，墨若旖扭头，便看见了墨绯璃微微垂下的长睫，听见他冰凉动听的声音轻轻拂过耳畔，“出血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嫩纤细的脖颈上，似乎是在看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等墨若旖说些什么，墨绯璃便揽着她的脑袋，在众人战战兢兢的神情和霜思柔震惊得都忘记哭泣的目光里将墨若旖带走了。
墨若旖还没弄明白墨绯璃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被他带回了凌霄宫里。
“站好，我去拿药。”将墨若旖领入内殿，墨绯璃便转身出去了。
直到墨绯璃的身影走了出去，墨若旖才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刚刚才跟他大吵过一架，眼下断然是不能接受他的好意，只不过因为方才在摘星楼那一出转折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墨绯璃牵着鼻子走，现在人醒了，她肯定是不能留在这里的让墨绯璃给她上药，墨若旖抬起脚疾步往外走着，路过桌案的时候却不小心把一幅伸出了一小半的卷轴碰落在地，画卷滚了两滚铺了开来，画上女子纤细的身影就这么跃入了她的眼眸里，一袭青白色衣裳，面容精致如同柔软的花瓣，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站在溪水里，溪中几尾鱼儿在游动，像是在要抓鱼的时候看见什么人，很是欢喜地抬起了头朝那人笑着，山峦重叠日光辉映，千里霁月万里清风，都不及她眼眸里亮起的光芒来得惊心动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