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执法一心

隋文帝杨坚生性猜忌多疑，又不喜欢读书，却常以精通律法、明察秋毫自诩，对臣子极为苛刻，常派遣亲信窥视刺探百官大臣，发现某人有过失就治以重罪，还经常随心所欲地制定或修改法律条文，处罚也越来越残酷。

开皇十五年（595年），有官员奏报称，边境合川粮仓少粮食七千石，杨坚命民部尚书斛律孝卿查问其事。斛律孝卿调查后回京报告，粮食为主典（古代对官府中主管事务小吏的通称）所盗。杨坚大怒，又令斛律孝卿乘坐驿车驰往合川，将该主典处斩，其家属没入官府为奴婢。

经历此事，隋文帝对边境粮仓的监管官吏很不放心。十二月戊子（初四），下敕书道：“盗取边防军粮一升以上者，皆处斩，并没收其家产，家属没官为奴。”早已废除的罪犯家属连坐，以及不准乘驿车下达批文匆忙处决的法令，对他而言已成空文。

次日己丑（初五），又下诏称：“天下文武官吏连续考核四年，方可决定升降。”隋文帝又担心官吏久居其职，肆情为奸，遂下令“诸州县佐史，三年一代（换人），经任者不得重居其职。”其实在开皇十四年，十一月壬戌，隋文帝已经下制称：“州县佐吏，三年一代，不得重任。”

后来，有传言称各衙门中有的属官不服从长官命令，以致延误许多公事；还有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利用律法漏洞钻空子，故意放纵犯人等等，种种流言蜚语都传到隋文帝耳中，开皇十七年，三月丙辰（初九），下诏曰：“分职设官，共理时务，班位高下，各有等差。若所在官人不相敬惮，多自宽纵，难以限期举事。诸有殿失，虽备科条，或据律乃轻，论情则重，不即决罪，无以惩肃。其诸司论属官，若有因过失而触犯刑律者，可于律法之外酌情处以杖刑。”

诏书一下，各级官吏上下驱逼，对犯人重复施以重刑，致使冤假错案日增。天下官吏皆以残暴为能干，严格守法断案之人反而被讥笑为懦弱无能。尽管如此，大理少卿赵绰仍然坚持依法断案，不肯随波逐流，始终以执法不阿而闻名于世。

赵绰，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县）人也，品性正直刚毅，为人恭敬谨慎，处事勤勤恳恳，在北周任内史中士，遭父丧去职，哀毁骨立，世称其孝。服丧满期，又为掌教中士。杨坚为北周丞相时，知其清白公正，引荐为录事参军，迁任掌朝大夫。杨坚受禅后，授赵绰为大理丞。赵绰执法公正，处法平允，考绩连年第一，转任大理正，又迁任尚书都官侍郎，不久转任刑部侍郎。

开皇六年（586年），赵绰处理梁士彦谋反等案件有功，赐布帛三百段，奴婢十人，马二十匹。每当有需要复审的重大案件，赵绰便报请朝廷评议定案。见他一脸严肃端正，大事小事无不上心，隋文帝赞赏有加，愈发器重他。

一次，隋文帝以为盗贼难以禁止，欲加重刑法。赵绰进谏道：“陛下行尧、舜之道，多存宽宥之心。何况律法乃天下最大之信物，岂可随意变更，失信于民！”

“若卿还有其他见解，宜多多陈述己见。”杨坚欣然采纳道。接着，又提拔赵绰为大理少卿。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

原南朝陈国大将萧摩诃，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为汉王杨谅幕僚。其子萧世略在江南作乱，按律萧摩诃当受牵连获罪。隋文帝不忍加罪于萧摩诃，就对大理寺的官员们说道：“萧世略年纪未满二十，又能有何作为！不过因他是名将之子，为人所逼迫，被人利用而已。”

“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萧摩诃父子二人？”赵绰故意问道。

“朕欲赦免萧摩诃父子……”

“陛下，法不容情，怎可法外开恩！”赵绰坚持劝谏不能赦免，全然不顾皇帝面带难色。

“在此久久议论而不能决断，午膳时间已过，诸位爱卿可退朝回家了。”杨坚眼看着无法改变赵绰的意见，只得出此下策，欲待赵绰走后便下令赦免萧摩诃。

“臣所奏案件未决，不敢退朝。”赵绰固执地说道。

“大理寺，为朕特赦萧摩诃吧。”杨坚请求道。赵绰无奈，命左右人等释放了萧摩诃。

话说赵绰手下有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姓来名旷，时任大理寺掌固，不过是个看管仓库及陈设的小吏。来旷见当今皇帝提倡用法严酷，为迎合帝意，便上言大理寺执法太宽。隋文帝因此认为来旷忠诚正直，善于领会圣意，大为赏识，特许他每天早晨站在五品官员的行列中参见。

来旷受宠若惊，利令智昏，又上告大理寺少卿赵绰办案心慈手软，对待犯人宽大无边，竟徇私舞弊，违法赦免囚徒。隋文帝虽然嫌弃赵绰办事不顺自己心意，却对来旷的上告心存怀疑，遂派遣亲信官员前去核查，发现赵绰并无枉法偏袒之事，来旷所言尽是不实之词，杨坚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斩杀来旷。

正当此时，赵绰匆匆站出来，苦苦谏诤道：“来旷有罪，但罪不至死！”

隋文帝见状，心想：“遭人诬告还替人求情，赵绰果然不辨是非，懦弱无能！”于是拂袖而去，不理会赵绰，直朝内阁而去。

赵绰急忙跟在文帝身后说道：“臣不再提来旷之事，另有它事启奏陛下。”

“将赵卿引入阁中。”杨坚信以为真。

赵绰进入内阁，再拜奏请道：“臣有三条死罪：臣身为大理少卿，不能管束好掌固，使来旷朝廷刑律，这是其一；来旷罪不该死，而臣不能据理力争，这是其二；臣本无它事启奏，而妄言求见陛下，其实还是为了来旷之事，这是第三条死罪。请陛下发落。”

听了赵绰的话，杨坚不禁开颜欢笑起来。

“来人呐，呈上陛下与本宫的金杯，赐赵卿两杯酒。”独孤皇后命令道，恰巧她正在内阁里坐着，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赵绰依次端起两个金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并赞叹道：“真是好杯配美酒！”

“赵卿若是喜欢，这两盏金杯也赐予你了。”独孤皇后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至于来旷，死罪可免，将其流放至广州，陛下以为如何？”

“好！就依皇后所言。”隋文帝也同意赦免来旷死罪，改判革职流放。

隋朝士庶大多迷信，世俗认为穿绯红裤子有利于做官，刑部侍郎辛亶信以为真，经常穿着绯红裤子，还在同僚中散布此谣言。隋文帝得知后大怒道：“辛亶妖言惑众，公然行厌胜巫蛊之邪术，宜将其斩杀，以儆效尤！”

“依据律法，辛亶罪不当死，臣不敢奉诏。”负责审理此案的赵绰说道。

“卿爱惜辛亶，而不爱惜自己吗？”杨坚见赵绰又想抗旨，恼羞成怒地吼道。接着，又命令左仆射高颎，“独孤卿，命人先斩赵绰，再斩辛亶！”

“陛下宁可杀臣，也不能杀辛亶！”赵绰毫不畏惧，说完自己走下朝堂，从容解下朝服，引颈受斩。

杨坚不过是说说气话，见赵绰固执倔强，有些难以收场，便派掌事太监魏得胜问道：“陛下命奴才问大人，究竟如何处理？”

“执法一心，不敢惜命怕死！”赵绰坚持己见，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隋文帝听后，气得拂衣而退，当真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杨坚本想吓吓赵绰，让他说句软话，给自己个台阶下，没想到赵绰根本不怕死，竟然威武不能屈。过了良久，杨坚盛怒消散，理智占了上风，这才下令释放赵绰。

第二日，隋文帝亲自向赵绰道歉，好言好语慰劳勉励，并赐布帛三百段。

当初，隋文帝受周禅而称帝，以为天下钱币轻重不等，不适合流通于市，于是下令铸造新钱，背面肉好，圆边及方孔凸起处皆有轮廓，铸文曰“五铢”，即隋朝“五铢钱”，每一千钱重约四斤二两，取代一切旧钱币。

是时，即使朝廷发行了“五铢钱”，还有百姓私自熔铸铜钱，又轻又薄，甚至在铜钱中夹杂锡钱，牟取暴利。这种私自铸造的铜钱被称为“恶钱”，时常在市面上流通，虽然朝廷三令五申，多次下诏严加取缔，却收效甚微。

一次，见两个人使用恶钱换取好钱，巡逻的武候将那二人抓捕，隋文帝欲杀鸡儆猴，下令全部斩首。

赵绰进谏道：“此二人虽然犯法，当受杖刑，杀之则不合法。”

“此事与卿无关。”杨坚不悦道。

“陛下不以臣愚昧无知，而安置在法司，如今陛下欲随意杀人，怎能与臣无关？”赵绰据理力争道。

“一个人想撼动大树，而大树岿然不动，应当知趣而退。”杨坚示意赵绰，不要不自量力。

“臣希望感动上天之心，更不必说撼动大树了！”赵绰对答道。

“喝汤时，太热则放置一旁。天子之威不可犯，卿欲挫败朕之威严乎！”杨坚见赵绰不依不饶，龙颜大怒道。

赵绰全无惧意，一边向隋文帝行礼，一边往前移步，杨坚大声呵斥“退下去”，他亦不肯退下。隋文帝无奈，只好自己退到殿后。不久，治书侍御史柳彧也上疏直言劝谏，隋文帝这才平息杀念。

隋文帝因赵绰有忠诚正直之心，经常召他入宫谈话。如果遇到文帝与独孤皇后同榻而坐，杨坚也会给赵绰赐座，招呼他坐下，一起评论政事得失。赵绰得到隋文帝前后赏赐数以万计，但是并未再升官，只是进位开府，杨坚赠其父为蔡州刺史。

当时，河东人薛胄为大理卿，执法宽松平允。不过，薛胄断狱以情，而赵绰守法，二人俱有称职之名。赵绰一生的官位并不高，品位也只是四品。迷信相术的杨坚曾对赵绰感叹道：“朕于卿无所爱惜，但卿骨相不当富贵而已。”

仁寿年间（601年-604年），赵绰卒于官，时年六十三岁。隋文帝为之流涕，派遣宦官前去吊唁祭祀，命鸿胪寺监护赵绰的丧事。

隋文帝到了晚年，猜忌心极重，用刑不依科律，动辄严刑酷法以临下。尽管如此，赵绰每每敢于以死护法，其胆识着实令人敬佩。然而，隋文帝口中说赵绰没有富贵骨相，不能给赵绰高官厚禄，或许他内心惧怕赵绰权力过大，到时候就无法摆布了。

【小剧场之一】

隋朝士庶大多迷信，世俗认为穿绯红裤子有利于做官，刑部侍郎辛亶信以为真，经常穿着绯红裤子，隋文帝得知后欲斩杀辛亶。

“陛下，国人自古以来视红色为吉祥喜气之色，即便到了21世纪，每逢春节，尤其到进入本命年的人，谁还不为自己置办一件红内裤穿穿。本命年穿红带朱，是民间 “趋吉避邪”的风俗习惯，希望消灾解祸、化凶为吉。”负责审理此案的赵绰说道。

“好像有些道理……”杨坚突然想到自己还穿着红裤衩，系着红腰带，“可是辛亶想借此提升官运。”

“至于是否有助于增长运势，当下不能做出定论。”赵绰对答道。

【小剧场之二】

“喝汤时，太热则放置一旁。”杨坚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赵绰恭维道，“科学研究证明，65℃以上的热饮热食都是致癌物，食物温度过高，会灼伤食管黏膜并使之坏死，久而久之，可使该部癌变，导致食道癌。”

“真的这么可怕吗？”

“的确如此。长期吃热饭，喝热饮人，得食道癌的概率要比一般人高5倍呀！”赵绰接着补充道，“诸位需谨记，再心急也不要吃热豆腐。吃得凉一些，对身体大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