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三十三）

“老侯，你这是干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在酒店的走廊里，被侯江连拉带拽的拉出包厢的张晓华一把甩开侯江的手，然后不解的看着他问道。

“董事长，您先不要问这么多了，现在咱们就下楼，等到了车上我再跟您讲好不好？”看看张晓华皱着眉头、一头雾水的样子，侯江没有做任何解释，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就往电梯口走。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侯江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交给紧紧跟在身后的卜慌：“老卜，你留下，等会儿到酒店的前台把帐结了，这张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该多少钱尽管付就是了。不过，你要是忘了我的生日，今天吃饭的这个钱只有你来掏了。还有，把桌子上没吃几口的龙虾和螃蟹打包打回去，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喝一点！”

话刚说完，电梯门开了，侯江拽着张晓华进了电梯。

望着电梯门口一连串跳动的数字，卜慌一头雾水，心里禁不住暗暗的想：是什么事情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侯江吓成这个样子？他们两个撒腿跑了，把我留在这里打包、结账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吗？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任何答案，卜慌只好一边摸着头，一边嘴里莫名其妙的得嘟囔着什么，推门走进了刚才吃饭的包厢。

就在这时，一位女服务员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往包厢四处踅摸了一下，见包厢里只有卜慌一个人，于是便长喘了一口气：“先生，刚才和你吃饭的那些人都走了吧？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皱着眉头看看服务员，卜慌不解的点点头：“这位美女，你难道不识数吗？这个包厢里不就是我一个人吗？刚才吃饭的客人都走了。哦，对了，你帮我拿两个打包袋，把有价值的菜打包我要带走！”

“侯总和张主席也走了吧？”服务员并没有按照卜慌的话打包，而是看着卜慌着急的问道。

“走，走了，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听服务员这么说，卜慌心里一惊。联想到刚才侯江的异常表现，他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就好，那就好！”服务员冲着卜慌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继续说道：“等会来人要问您都有谁参加了今天的宴席，您一定要考虑好了再说，要不然会给张主席和侯总惹麻烦的，所以……”

不等服务员把话说完，包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肩扛摄像机的女孩子和几个中年男人突然闯了进来。不等卜慌说什么，扛摄像机的女孩子便把镜头对准堆满了残汤剩饭的桌子猛拍了起来。

“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见这么多人不打招呼便进了包厢，卜慌一下子不乐意了。他垫着脚，皱着眉，对着众人大声质问起来。

“您好，我们是蓝海市纪委的工作人员，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在蓝海大酒店有国家公职人员违反规定接受宴请的现象，我们正在进行按照规定进行排查，请您予以配合。”这时，一个年纪略大一点的中年男子走到卜慌面前，一边说话一边向卜慌晃了一下手里的一个小红本子。

直到这个时候，卜慌才明白了侯江带着张晓华“落荒而逃”的原因，也明白了刚才服务员没有跟他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侯江一定是接到了“内线”电话，知道了纪委要突击检查的消息，所以赶紧带着担任蓝海市政协副主席的张晓华溜走了；而刚才进来跟他说话的那个服务员，也一定是得到了侯江或某个人的安排，是来给卜慌通风报信的！

前一阵子，卜慌在和几位朋友聚会的时候听说，最近中央反腐倡廉工作抓得很紧，对国家公职人员特别是对国家干部的言行举止管的特别严格，出台了严禁国家公职人员利用任何原因和理由参加商业宴席、进入高级饭店和高档娱乐场所消遣等规定。更吓人的是，各地纪律检查部门派出身穿便服的工作人员，不定期、不定时的进入高级酒店和高档会所进行突查，一旦发现有公职人员在这些地方吃喝玩乐，电视、报纸曝光不说，还要接受组织的调查。有一次和；老婆祁小丽逛街，祁小丽告诉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蓝海市竟有三十多名公职人员因此曝光，并有十几个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因此被撤职！

想到这里，卜慌的心里坦然了许多。他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然后一边吸烟一边说道：“政府在查处接受贿赂吃请的贪官污吏没有错，作为蓝海市的老百姓我们应该积极配合。但是，既然是群众举报，你们能不能有点谱，不要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好不好？我们是普通老百姓，花自己的钱在酒店里吃顿饭犯法了吗？你们这样做，我们哪还有吃饭喝酒的兴趣？再说了，你们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客气点，跟我们老百姓说明一下情况？进了包厢二话不说，录像的录像，其他的人东踅摸，西看看，好像我们这里藏了破坏分子一样。你们是国家公务员啊，怎么能……”

“哎吆，我还以为是谁口才这么好，对着一大帮执法人员进行演讲呢，原来是卜总卜大人啊！这就难怪了。不过你小子不要得理不让人好不好？说几句就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正当卜慌义正言辞的对一屋子的执法人员进行“教育”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并且一边说话一边向卜慌伸出了手。

“杨大处长，你老人家不在家搂着你的漂亮老婆睡觉，跑到酒店干什么来了？看来今天的行动动静挺大呀，连你杨景晨都惊动了！”看看来人，卜慌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走上前去握住了来人的手。

“怎么，发财了还是捡到钱了？一向以抠门著称的卜慌也在蓝海市最繁华的酒店请客了。请的什么重要人物？如实招来！”杨景晨和卜慌握握手，然后腾出手来在卜慌的肩膀上敲了一下，并冲着他神秘的挤挤眼睛。

“杨大处长，让你失望了。”拉着杨景晨的手坐在沙发上，卜慌接着说道：“我一没有发财，二没有捡到钱，三没有宴请、腐蚀哪一位党政领导，只不过是在这里摆了一场家宴，给老母亲过了个生日。老母亲和儿子前脚刚走，我正在这里准备把剩下的菜打包呢，你的人就突然闯了进来。杨景晨，你们反腐倡廉没有错，可总不能不让老百姓过日子吧？这也有点……”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代表在座的各位给你赔礼道歉总行了吧？对不起，打扰你了。”冲着卜慌摆摆手，杨景晨一边说话一边笑着在卜慌的肩膀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然后接着说道：“我今天公务在身，就不和你多聊了。等有时间了我把你请到我们家，让你的老同学炒几个硬菜，咱们两个好好的喝几杯！”

说到这里，杨景晨转身冲着周围的人招招手：“走，我们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说完，转身走出了包厢。

见杨景晨带着人走了，卜慌坐在椅子上，望着包厢的门口微笑了一下。杨景晨是蓝海市纪委的一名处长，他的老婆是卜慌高中时的同学，所以两个人都认识。卜慌从监狱刑满释放回到蓝海市之后，曾经因为公司的事情找过杨景晨帮过几次忙，杨景晨非常给面子，毫不犹豫的帮了卜慌，给卜慌解决了很多难题。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蓝海大酒店碰到他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

“先生，您看一下哪些菜可以打包？我来帮您！”这时，躲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服务员想起了卜慌刚才说的话，于是怯生生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个打包袋看着卜慌问道。

“哦，你看着办，把能打包的都打上，我到收银台把账结一下，你打好包之后帮我送到一楼就行了。谢谢！”一想到侯江和张晓华还在等着自己，卜慌赶紧站起身来，一边和服务员说话一边急匆匆的走出了包厢。

结完账，拿着服务员交给他的打包的菜，卜慌走出了蓝海大酒店。走到停车场，卜慌刚想给侯江打电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情不自禁的笑着摇摇头，心里暗暗的想：这个侯江啊，就好像一个形影不离的鬼影粘着自己。这不，刚想给他打电话他的电话就来了！

“卜总，我想你已经‘成功脱险’了，现在正提着一兜子剩菜不知到哪里找我们呢，是不是啊？”电话里传来了侯江阳奉阴违的笑声。

“侯总啊。你也真是的，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讲明情况，让我跟纪委那帮人费了半天口舌。你和董事长在哪里啊？我到哪里去找您们呢？”听完侯江的话，卜慌颇感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话筒说道。

“哈哈哈哈哈，我在工商局大院这里，你前些天来过的。赶紧来吧，我和董事长在这里等你，茅台酒都打开了，就等你呢。我们不是一般人，吃剩菜，喝茅台，哈哈哈哈哈！”说完话，侯江一边笑一边挂断了电话。

看看手机，卜慌再一次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打开车门，开着车，向着侯江的第二个“据点”驶去。

在赶往侯江家的路上，卜慌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和张晓华、侯江聊天时的场景，回想着张晓华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他知道，一会儿到了侯江家，他们两个人一定会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根本目的就是要说服他卜慌加入张晓华和侯江马上就要设立的新的传媒公司。

他把张晓华和侯江跟他说的那番话以及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可以感觉到，张晓华和侯江对他的态度是真诚的，在自己最在意的一些事情上，他们两个并没有说谎。但是，有一个问题他还是搞不清楚：明明知道他卜慌在为侯江的事情东奔西走，也知道他卜慌不可能办成这么大的事情，可张晓华和侯江为什么不阻止他，告诉他真相？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个话题是等会儿见到张晓华和侯江之后，张晓华肯定会跟他解释的，他们会怎么解释？

想到这里，卜慌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他一边开车一边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起来。

在快到侯江家门口的时候，卜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卜慌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都半夜了，也没有给妈妈打个电话。现在老人家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妈，侯总不是早就把您送到家了吗？都大半夜了您怎么还不休息？”对着电话，卜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明知故问。你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能安心的睡觉吗？你现在在哪里？你们还在酒店喝酒啊？”

“没有，早就不喝了。张董事长和侯总已经回家了，他们现在让我过去要商量一些事情，我正往侯总家走呢。你安心睡觉，我谈完事情就回家。明天......”

“我知道你在哪里就放心了，至于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才懒得管呢。你媳妇不在家，万一你有个什么事情我怎么向她交差？”不等卜慌把话说完，老太太便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卜慌，你实话告诉我，那个张董事长和侯总找你，是不是前些天你跟你媳妇说的，关于他们两个让你到他们的新公司工作的事情？他们今天特意摆酒席给我过生日，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听完妈妈的话，卜慌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点点头，对着电话回答道：“应该是吧？”

卜慌知道，妈妈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个曾经在政府机关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有特别敏锐的洞察力，一般的事情是瞒不住她的。所以，在她老人家面前，卜慌不敢有半句谎言

“不是‘应该是’，是本来就是！你老娘也是在机关单位工作过的人，难道连这么点事情都看不出来吗？”对着电话，赵秀兰没有跟卜慌客气。

“是，是，我老娘是何须人也？那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点小事能瞒得过您吗？您说的是正确的，非常正确。不过，妈，我正在开车呢，咱先不说了，等会儿我回家后再听您老人家的教诲可以吗？再说了......”

“你等等，我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的事儿，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安全！”不等卜慌把话说完，赵秀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第一，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掺和，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所以不愿意多说，我只是就事论事。第二，按照我的观察，张董事长和侯江侯总这两个人应该不错，即便是在商场上有多么狡猾、做了什么事情另当别论。但就这两个人来讲，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有良心、够宽容、讲义气的人，是可以当做朋友来交往的。第三，你是文人，张董事长和侯总是商人。在看待问题的角度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上，你们这两种人的区别很大。所以，你不要总是站在文人的角度去看待他们两个人做的事情，他们两个也不能用商人的做事原则来强硬的要求你。你们如果要想合作的愉快，融合、包容和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特别重要。儿啊，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董事长和侯江要比你做得好。你自己考虑吧，我睡了。哦，卜雷已经写完作业睡觉了，小丽刚才把电话打到了家里，听说你不在就挂了。有时间了你给她回个电话。那是你媳妇儿，扔到外面就不管了，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再说了，人家小丽请假外出，完全是因为你朋友的事情，你这样做像话吗？”

说到这里，不等卜慌说什么，赵秀兰便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把车停在车位上，卜慌提着一袋子剩菜下了车，一边往侯江家走，一边看看手里的手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妈妈刚才的一番话让他感触很深，甚至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抬头看看侯江家亮着的灯光，卜慌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