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缺德与缺德有区别

秦兆龙气得快要发疯，眼看到嘴里的肥肉就这么飞了，怎不让人气恼？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让他和手下的这几个人去算计荷枪实弹的官兵，恐怕没有那个能耐。

土匪伏击国军的时候，秦兆龙就趴在远处的草丛里，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土匪们走远了，那几个国军也随即离开，秦兆龙扯了根杂草咬在嘴里，心里面一个劲的犯嘀咕：“这帮土匪胆子也太大了！他们就不怕这些国军带着部队来灭了他们？”

秦兆龙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满脑门官司的时候，一声喝斥从身后传来：“你们在干嘛呢？”

秦兆龙回头发现原来是父亲秦汉祥顺着山路走了过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爹，刚才那帮国军都走了？”

秦汉祥斜着眼看了看这个整天没点正事的儿子，没好气地说道：“啊，走了！你想干啥？”

秦兆龙对父亲的态度早已经见怪不怪，嘻皮笑脸地又问道：“奔哪儿去了？”

“不知道！”

“是不是搬救兵去了？”

“不知道！”

“爹，你说这些个土匪胆子咋这么大呢？他们就不怕国军部队来收拾他们？”秦兆龙继续追问道。

“不知道！”秦汉祥猛然提高了嗓门儿，把秦兆龙几个人吓了一跳。秦汉祥面露愠色，用手指戳着儿子的胸口训斥道：“兆龙，别以为当爹的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不就惦记上了那几杆枪吗？看看你们这些个人！哪像做事的样子？赶紧打消念头，都给老子滚回去！”

秦兆龙还想辩解什么，“爹”字还没喊出口，就被秦汉祥一脚踢在屁股上：“还不走？”

“走走走！都回，都回！”见父亲真动起了肝火，秦兆龙不敢再多言，连忙招呼秦八斤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往村里走去。

秦汉祥无奈何地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儿子现在的行为无疑是胡闹，说是要打鬼子，秦家沟这地方离县城太远，老百姓压根连鬼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打的哪门子鬼子？

他回头看看青山的方向，眉头紧锁，心里面暗自祈福，希望六子能够安全脱身。看样子土匪们好像不会把六子怎么样，凭他的直觉，六子一旦脱身第一时间便会找上自己。

想到这儿，秦汉祥紧了紧背后的药筐，转身回家。

秦汉祥估计得不错，六子被土匪们救走之后毫发无损，而且被请到了山上的山神庙。这并不意味着土匪们有多仁慈，完全是因为石头的缘故。

一离开吴连成的视线，六子便从石头背后跳下来，倒把石头和几个土匪搞愣了。

“六爷，您的脚不疼了？”石头纳闷地问道。

“疼啥疼？刚才是装的！”六子呵呵笑道，“石头，你咋上山当了⋯⋯山大王？”

六子刚要说出“土匪”两个字，又觉得不妥，马上改口用了“山大王”三个字。这个称呼对任何一个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土匪来说，还是比较容易接受的。

“嗨，别提了！咱们边走边说吧！”石头的话里透着无奈。

刀疤脸此时一改之前的凶狠，冲着六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非常客气地说道：“六爷，请到山上一聚！”

六子眼珠转了几圈，心里暗道：“这么好心？”明知来者不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哈哈地一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江湖礼，说道：“大当家的请！”

就这样，六子被请到了青山的山神庙。

路上与石头边走边聊，了解到他当土匪的经历。原来，当日和远山夫妻带着孩子从县城逃出，准备投靠和秉章的挚友秦汉祥。石头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便选择跟随着和远山。

几个人刚出城门没多远，石头尿急。他刚跑到路边准备小解，裤子还没解开，从城门口冲出一队日兵不由分说将和远山一家三口抓了。

石头眼睁睁看着和远山被抓走，也不敢回城，便连夜赶往秦家沟。因为不熟悉道路，误入青山的山神庙，又遇到刀疤脸等一众土匪。

刀疤脸原本是个惯匪，当年落难时曾经饿昏在和记古董店门前，幸得石头熬了一碗姜汤才将他救活。刀疤脸虽然杀人不眨眼，对这件事一直铭记在心。就这样，石头稀里糊涂留在山上当了土匪。

六子听了石头的叙述，一个劲的感叹：“真他姥姥的跟唱戏一样，唱戏也没这么巧！”

上了山进了土匪们落脚的山神庙，六子又感叹：“我勒个去！这鬼地方，咋跟太平山这么像呐？”

“六爷，请！”刀疤脸将六子让到上座，又吩咐兄弟们张罗酒席招待贵客。

六子也不客气，大咧咧蹲在座位上，问道：“有肉吗？”

刀疤脸答道：“猪羊肉没地儿搞，兔子肉还是有的，不过酒嘛管够！”

“中，有肉就中！”

在人家的地盘上，六子也不好计较太多，他明白刀疤脸所说的兔子指的是山中的野兔。对于很多百姓人家而言，能填饱肚子已经不容易。如果能吃上肉，那简直就是相当奢侈的事情。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六子久历江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自己与刀疤脸素无瓜葛，却受到如此厚待，六子的心里便多了几分警惕。

他抽出烟袋锅子装上烟丝，伸手往口袋一摸，才发现半盒洋火不知何时弄丢了，便问石头：“石头，有火没？”

“有，有！”石头答应着，一溜烟跑到伙房，用树枝引燃了火，小心翼翼来到六子跟前给他点上。

六子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几个烟圈，感觉浑身上下舒坦了许多。他眯着眼睛透过烟雾迅速在石头和众土匪脸上扫过，看桇式石头并不知道刀疤脸的真实用意，便问了一句：“没洋火呀？”

石头笑了笑答道：“六爷，这地儿哪来那玩意儿！大家伙好多都没见过！”

六子一边吸着烟一边点着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嗯嗯，哪天俺整几盒，给兄弟们捎来！洋人那玩意儿，就是好使！”

大半年的军旅生活让六子开阔了眼界，也懂得了一些军事知识。在他眼里，土地庙座落在孤零零的青山上，军事上属于绝地，一旦被围困就面临着退无可退的境地。

但是对于现在的六子来说，这种绝地倒是大大有利。青山周围草多林密，如果土匪们动什么歪心思，他随便往哪个方向溜，土匪们都不容易找到。

土匪就是土匪，没有一丁点儿军事常识。与赵明训、王建业等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想起赵明训，六子忍不住怀念起跟随他东奔西杀的日子。那家伙，那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是真他姥姥的过瘾！

也不知道赵长官他们现在咋样了？明明知道老子落在王建业、吴连成手里不会有好果子吃，为啥不来救老子？

想到王建业，六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愣头青。老子又没打算抢你的女人，干嘛对老子下死手？接着他又联想到郑玉梅，这妮子也不知道现在在啥地方？恍惚之间，六子仿佛又回到了他背着郑玉梅的那段路程。老子不是好色之徒，干嘛打老子一巴掌？

正当六子胡思乱想的时候，石头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六爷，开饭了！”

六子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备好了酒菜。

刀疤脸亲自倒满两碗酒，端起其中一碗往前一举说道：“久仰六爷大名，请！”

“请！”六子也不客气，将另一碗酒一饮而尽。

刀疤脸用手抹了抹唇边的酒液，试探着问道：“六爷怎么落到官兵手里了？以后有啥打算呢？”

“这⋯⋯小孩没娘说起话来长，唉！”六子长长叹了口气，对刀疤脸的问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国军那边肯定是不能回了，接下来去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六子挠挠头，冲刀疤脸一抱拳很真诚地说道：“今儿个的事多亏了大当家和兄弟们，谢谢了！”

“小事一桩！”刀疤脸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六爷，听石头兄弟说，您老人家武功高强。依着俺，如果真没地儿去，不如暂时先留在这儿，当个梁山好汉一样的山大王，不是更好？”

“啊？”六子终于明白了，敢情土匪想拉自己入伙。自己以前干的营生虽然不是光明正大，但毕竟只从死人身上捞钱。土匪的营生却是从活人身上捞钱，动不动就伤人命。

六子一直认为死人的钱不用白不用，那些值钱玩意儿埋在地底下实在是糟踏好东西。 虽然两下里干的都是缺德事，本质上还是有所区别的。如果真让他当土匪，整天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六子真没有那种勇气。

再者说了，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凭啥被你土匪白白霸占？就像自己，盗墓也是很辛苦的活儿，背着挖绝户坟的骂名，还要担着砍头的危险，这钱来得容易么？

当土匪？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六子脸上忽地堆起笑容，如同枯草丛里伸出的狗尾巴花：“谢谢大当家的好意，这个嘛，俺六子还没想过。等啥时候没饭吃了，俺再来入伙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