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绝望

金娇娇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哪里才是她的家，哪里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情不在，当所有的幻想都破灭的时候，金娇娇突然感到，人生已经没有了意义，或者也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以其苟且偷生，何不勇敢的离开？

可是金娇娇怎么都忘不掉曾经与他相依相伴留下难忘身影的春江两岸，也忘不掉彼此互诉衷肠的相思楼台。

曾经这一切，也许是她这辈子最难忘，也是最开心幸福的时光。

可这美好的时光却是这样的短暂。

金娇娇也曾恨过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又非常的想再见他一面，哪怕他对她已经毫无感情，哪怕他对她已经冷若冰霜。

她只要看到他就已经足够了，她把他想成当初的那个他。

他依然风流倜傥，他依然温情脉脉。

他依然情深似海，他依然爱意绵绵。

……

金娇娇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吗？

不，金娇娇相信，他曾经对她的情感，是真挚的，对她的爱，是深刻的。

就像她对他一样。

可是现在，曾经的一切他都忘了，难道岁月真的让人变得无情？难道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她对一切都迷惘了，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假如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彼此能够好好的珍惜吗？

可假如永远都不会变成现实。

他是真的变了，他是永远都不再回头了；他是真的走了，永远走出了她的视线。

可是却永远走不出她的内心。

金娇娇突然感到痛苦不堪。

……

她也要离开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这个让她充满幻想又给她无尽痛苦的地方。

她要离开王宫。

可是她又能去何方？

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这一走就代表永远的失去。

失去了梦想的人生，还有意义吗？没有爱的人生意义何在呢？

……

这是一种巨大的落差。

从现在开始，她将不再是一个拥有权利和受人尊敬的太后，就他的一句话，将她从人生攀登的顶峰，一下跌倒人生的谷底。

这种巨大的落差，也让金娇娇一时难于接受，甚至让她本来就脆弱不堪的内心一下便跨了。

本来就不是那么坚强，可为何还要遭受如此残酷的打击？

本来就脆弱不堪，怎能遭受这重重的一击？

梦想的破灭和现实的残酷，让金娇娇已经招架不住。

生无眷恋。

金娇娇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可怕的年头，她想到了死。

她想以死来解脱这一切。

确实这世上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的了。

假如她死了，他会记得她吗？他会想念她吗？

她会为此而难过吗？他会后悔吗？他会内疚吗？

他会在她的坟头哭泣吗？……

金娇娇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来福，即使她当上皇后以后，她心中想着的还是他的身影。

她曾经是多么的希望，她能够与他远走高飞，从此天地任逍遥。

可是他太过于注重现实了，太看重自己的前途了。

他喜欢江山，已经不需要她这个美人了。

她恨他，非常的恨。

他要她离开，她偏说不，她要留在这里，她死也要死在这里。

死在他的面前，让他内疚，让他难过，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心。

可是这样做，她是不是死了都是死得很自私？

也许她死与不死，他都无所谓，她死与不死，都不关他的事。

她也想坚强的活下去，可是她却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

金娇娇走到墙边，将挂在墙上的一把宝剑拿了下来。

她一下将宝剑拔出，一阵耀眼的寒光几乎让金娇娇睁不开眼睛。

多么锋利的一把剑。

打造这宝剑，就是为了可以让人死吗？

金娇娇开始恨这打造宝剑的人，为什么要造这邪恶的东西出来，让人想不开的时候可以用它一了百了呢？

多么锋利的一把剑，用它来割自己的喉咙是不是会很痛？

一定很痛，前所未有的痛。

可是除了死，金娇娇还有更好的理由让自己活下去吗？

没有，她真的是不想活了。

从他绝情的那一刻，她已经生无眷恋了。

这残酷的现实，一切的一切她已经无法接受，她的精神已经跨了，在她绝望的那一刻，她想以死来解脱自己。

唯有死才能将这一切痛苦解脱。

金娇娇慢慢的将手中的宝剑举起，慢慢的举起，这把锋利的剑，犹如有千斤之重。

金娇娇目光瞬间呆滞，脑中一片空白，她将宝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只要用力一拉，就真的能一了百了。

“来福，我恨你，假如没有你，我金娇娇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你为什么要对我金娇娇这么无情？来福，我爱你，不管你现在怎样对我，我都永远的爱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爱我了呢？”

金娇娇开始泪流满面，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对她如此绝情的男人那样痴情不改，到死都和记得他曾经的好。

是啊，也许人在将死的时候，记住一个人的，都只有他曾经的好。

在把剑加上脖子上的时候，金娇娇犹豫了，可是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呢？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一丝丝幻想都破灭以后，她已经没有了再活下去的勇气。

“永别了，曾经爱过我的人，我想对你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永远都爱你……”

金娇娇眼睛一闭，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当一股鲜红的鲜血喷射而出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原来是多么的留恋这个世界。

这是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这个世界和生活着她深深爱着的人。

可是又是深深伤害过她的人，她的无奈就如被割开的喉咙，想后悔也是无力回天。

她活着的时候，对这一切都已经是无力回天，所以她无奈，所以她只有一死。

也许死了才能解脱这一切。

天地在金娇娇的眼中旋转，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突然间感到后悔，她还想再看看他。

可是……

已经没有可是了，金娇娇重重的倒在地上，结束了短暂的三十几个春秋。

……

一代名媛香消玉殒，一杯黄土掩风流。

来福得知金娇娇的死讯之后，喃喃的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他慢慢的站起身，口中继续叨念道：“不是因为朕，朕没有错，朕没有让她自杀，她为什么就这样想不开呢？”

来福感觉一阵头晕，他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幸亏身边的太监眼疾手快，上前搀扶了他。

“大王，是否感到龙体欠安？”

“她去了，都没有跟朕告别呢，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不行，朕得去看看她，去送她最后一程。”

来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太监说道。

“金太后明日出殡，大王还是明日再去吧，大王还是以国事为重，龙体为重。”

太监搀扶着来福慢慢的走出王宫大殿。

此时来福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

“你知道吗？朕与她相遇在春江河畔，我们互诉衷肠，私定终身，我们是立过山盟海誓的，答应彼此相守一生，可最终却没有走到一起，造化弄人啊！”

身边的太监静静的听着，唯唯诺诺的应着，此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安危来福，这个时候，也许让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你知道吗？初识她的那一年朕多大吗？”来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问身边的太监。

“奴才不知。”太监答道。

“你肯定不知。”

来福突然笑了：“那一年，她才十三岁，朕十六岁，我们都还是个孩子，我们就彼此相爱了，是不是很好笑？”

来福说完又自个在那里嘿嘿的发笑，可这笑声让人听了却极不自然，这是一种欲哭无泪的笑声。

又极像是在那里自嘲。

以往遇到开心的事，来福哈哈大笑的时候，身边的太监总是陪着哈哈而笑，可是现在这种笑声，身边的太监却不敢陪着来福一起笑。

“她天资聪慧，绝色美丽，这天下没有人与她媲美，朕深深的被她的美丽和聪慧所吸引，后来我们一别就是六年。再次相见的时候，朕已经是二十二岁了，她十九岁，正值青春芳华，我们在王宫城里相见。那一年，朕还是一个小小的黄门郎，朕没有能力给她幸福和安定的生活。”

来福继续往前走，继续述说他曾经的故事。

“她屈身于公主府中，当了一个舞女，那时的她对朕似有怨言，因为朕没有能力给她一切想要的，朕也感到惭愧至极。朕为了能实现心中的梦想和愿望，向汉成帝请命去往边关，出征征讨漠北，大胜而归……”

说到这里，来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但是又稍纵即逝，眼神满是无奈。

“当朕带大军凯旋回到王宫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已经成了汉成帝的爱妃，朕知道这一切的变故，她是有许多的无奈和身不由己，但是朕在心中还是恨她，恨她为什么就不能等朕回来，朕立下了大功，从此将平步青云，朕已经有能力给她一切的时候，她却无情的离开了。”

来福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当然，当时朕再有能力，也是不能和汉成帝相比，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朕经过一番思想挣扎之后，便不再怪她了。在心中为她祝福，只要她活得开心快乐，朕就算失去，也无怨了。可是你知道吗？她虽然得到了富贵，但却没有得到幸福。她在后宫是那么的孤独，朕知道，她心中依然想着朕，可是朕那时怎么能改变一切？”

来福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再没有说话。

他在回想这些年来所经过的一切，到底是金娇娇错了还是他来福的错。

“不说了，一切都成为过去了，过去的一切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就像她走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一样。可是为什么朕现在是那么的想她呢……”

来福自言自语的说了半天，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泪流满面。

“大王节哀，保重龙体，人死不能复生。”太监将一块蝉丝帕递给来福，来福接过，甩了一把鼻涕，抬手将眼泪擦了。

……

第二天，寒风凛冽，来福站在寒风之中，站在金娇娇的墓前，久久没有动。

他伸手去抚摸着碑文上“金娇娇”三个字，手指顺着金娇娇三个字的一笔一划，轻轻的抚摸着，动作轻柔，似乎在抚摸金娇娇那温情脉脉的脸。

“让朕摸摸你吧，这种感觉朕已经忘了，记得当年话别的时候，朕摸过你的手，就像今日一样，朕也是这样轻轻的抚摸着你。以前都是朕离开你，总是一去就是几年，让你为朕牵肠挂肚，难为你了。但是朕与你分别，后来朕还不是回来了吗？只是我们今生注定没有缘分啊。”

来福说到动情之处，便伸开双手抱着金娇娇的墓碑。

“朕从来都没有拥抱过你，这次就让朕抱抱你，你好冰凉啊，朕知道，你的心早已经冰凉了，你对朕已经绝望了，要不然一定不会走得那么匆忙。现在轮到你离开朕了，可是你这次的离开，却是那么的无情，你离开一次就永远不再回来了。这往后朕的心里话该向谁去诉说呢？”

来福年近四十，在他的印象中，他已经不记得曾经什么时候哭过了，也许他这辈子就没有为谁哭过，可是今日为何他的眼泪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呢？

太多的回忆值得他去怀恋，曾经与金娇娇的一点一滴，是那样的历历在目，虽然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并不多，但是每一件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虽然在没有经过生离死别的时候，这些刻骨铭心的往日恩情，总是被忽略。

但到了终有一天，生离死别的时候，这些刻骨铭心的往日恩情，才如翻开一本厚厚的书一样，一页页的被翻开。这些难忘的往事，就如书中的精彩描写之处，让人感到无限的伤感和感概。

“朕对不起你，那一日朕不应该那么冲动的将你贬为庶女，你一定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狠心的离开，这是朕的错啊，可是你却没有给朕改过的机会，假如你不是这种方式离开，也许朕过几日便后悔，将你唤回来，可是现在，现在朕怎么呼唤，你都不会听到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你怎么就那么傻呢？朕一直以为朕很傻，没有想到你比朕更傻啊。”

……

一阵寒风吹过，带着莎莎的响声，如泣如诉，似乎是金娇娇在九泉之下的哀怨声。

“大王，山上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太监看见来福长久的在金娇娇墓前不肯离开，加上寒风呼啸，极为寒冷，便忍不住上前劝说来福回宫。

“不，朕还要陪娇娇再说说话，以前朕总是没有空闲下来陪她，现在她离开了，朕有许多的话想和她说啊。”

太监看见来福还不肯离开，也不敢再多言，只好静静的立在一旁候着。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的亲人活着的时候，总是没有几句安慰和关心的话语，非要等到永远的离开了，再也听不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在心中有着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衷肠。

来福在反省自己，这些年来，他都做错了些什么，又作对了多少？

喧嚣的尘世，权利与富贵，总让人迷失在其中，为了一己私利，曾经犯下多少的错误？表面上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可说到底还不是为自己的野心找借口罢了。

也可以说身在江湖，身不由己，身在迷局之中，看不到自己是对还是错。

只有在这个时候，静静的坐在寒风中，才能使自己清醒，只有经过了与最爱的人阴阳两隔的时候，才知道有些事情本来可以放下的，唯爱才是这世上最为宝贵的东西。

一旦失去，将永远都追不回来了，就像现在他与她一样，他永远都不能跨入她现在所在的世界里将她拉回来了。

这是一种痛彻心扉无奈和悔恨，他应该好好的在这里忏悔。

来福从怀中拿出那个断为两半的玉镯出来，轻轻的抚摸着，光洁温润，就如她曾经那如玉的手。

她那如玉的手，光洁温润，就如来福手里的玉镯。

“娇娇，当初你为何要送我这个易碎的东西呢？这易碎之物，我再怎么珍藏它终究还是在我的手中碎了，这是命中注定啊。注定我们两个就如分为两半的玉镯，再也不能复合了，哎……”

来福又是一声长叹，这世上有很多的无奈，都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人生注定有许多的无奈无法回避。

这种无奈将伴随自己的一生，直到生命的终结，直到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方能重逢，方能永久的在一起，方能功德圆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