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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也不会再吃你们一口狗粮!

作者:波塞冬瓜 | 发布时间 | 2019-08-20 | 字数:4338

羊角髻干巴巴的笑了笑,她紧紧攥着那只有如玛瑙翡翠一般光洁莹润的龟壳,撇着嘴角说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这人特别不是东西,对吧!眼里就只有自己心上人的安危,半点不再顾念昔日朋友的死活,你我明明是共过患难的伙伴,可现在我却是一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小人嘴脸,也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南过放下饭碗,冷笑着看向羊角髻,他舔了下嘴唇说道:“你以为你这么叨叨叨的自我批评几句,我就张不开嘴骂你了?”

羊角髻怔忪的看着他,好像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

“你摸着良心想想,我从始至终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再睁开眼睛看看,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对了,你还有良心吗?”南过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按道理说,你自我贬低两句,我就该顺着台阶就坡下驴,然后你再对我千恩万谢一番,许几个糊弄鬼的誓言,再然后,咱们嘻嘻哈哈聊聊过去谈谈将来,你跟我有说有笑,咱们也能好聚好散,你做个无愧的小女人,我当个洒脱的冤大头,这样你好我好,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在你来之前,心里大概就是这么盘算的吧!”

羊角髻无声的摇了摇头,她想否定南过的这个猜测,更想否定南过口中的那个自己,但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开口辩驳。

“为了成全你们这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死一个像我这样旁不相干的傻子又有何妨,你们佳偶天成,你们天造地设,所有人就得豁出一切来成全你们,容我多嘴问一句,凭什么?我欠你的吗?我南过南一浩活该欠你的吗?”南过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话语声十分平静,可眸中折射出的目光却咄咄逼人,“哪怕你能耐着性子等到今天晚上再来找我要这东西,我都算你有良心,念旧情。可是你看看,金鳌甲刚一露面,你得了消息之后,一刻都不愿再多等就来了,恐怕你是一路跑着赶过来的吧。”

羊角髻再次无声的摇头,一滴泪水夺眶而出,在她滑腻的脸侧恣意流淌,泪珠儿划过嘴角,掠过颚尖,然后悄无声息滴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上,泪水是热的,但此刻她的双手却冷得象冰。

“滚吧,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被人看见的话,还以为吃了大亏的人是你呢!”南过竖起筷子在桌上磕了一下,然后捧起饭碗开始扒饭。

羊角髻吸了吸鼻子,然后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她用泛红的双眼盯着南过,极力压抑着梗咽的声音说道:“姓南的,姑奶奶欠你的人情绝不会成为一笔糊涂账,将来……”

“滚蛋,老娘没空听你在这儿撒癔症,我特么垒起这么高的墙,怎么就还拦不住这阴魂不散的鬼!”南过无比平淡的打断了她的话,从始至终南过都保持着平缓的语调,情绪上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起伏变化,但也只有羊角髻才能感受到他每句话语当中那锥心刺骨的力量。

“姑奶奶从没欠过别人这么大的恩情,欠久了,怕将来睡不着觉,索性现在就先还些利息给你!”羊角髻的双眼绝决的凝视着南过,她从皮靴中抽出打磨锋利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腰肋上便准备刺下去。

南过啪的一声将饭碗摔在桌上,力气过大,桌子直接被拍碎了一个边角。

“我特么让你滚蛋,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南过怒火中烧的直视着羊角髻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一抹暖红色从他眼眸深处游弋而过,羊角髻便像是着魔般的恍惚了一个瞬间,已经刺破了小衣的匕首咣当一声脱手落地。

南过从地上捡起摔成两半的饭碗,若无其事的将沾满沙土的米饭扒进嘴里,一面咯嘣咯嘣的咀嚼着,一面用恢复了平淡的语气对羊角髻说道:“请回吧,你跟我从今以后不再有任何恩怨,也不再有任何瓜葛,不论今后你出了什么事,也别来找我,我有了什么麻烦,也用不着你来帮忙,好在咱们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碰面了,即使真的再见,也彼此当做互不相识吧,能做到吗,范岛艾!”

羊角髻出神的看着他,手中死死攥着那只小小的龟壳,连指甲都因为用力太大而开始泛白。

南过夹起一筷子菜,放在仅剩一半的碗中,与不干不净的米饭搅拌在一起,然后唏哩呼噜的扒进嘴里。

羊角髻有些凄怆的笑了起来,她吸吸鼻子,微微红肿起来的双眼与泛红的鼻翼相映成趣,右肋下的小小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在她素净的衣服上晕开了一朵殷红的花。

她捡起地上匕首,插回了皮靴里,然后站起身来,目光下垂的看着南过说道:“姑奶奶叫范艾,艾是艾草的艾!”

接着她抹了下眼睛,便再也无所留恋的绕开南过走向门口。

南过继续闷头吃饭,但却突然间听到身后的轻盈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去看,但扒饭的动作却徒然变得有些僵硬。

羊角髻看着竖在门后的锤子,头也不回的哑声说道:“如果还要去挑战蛮兽,最好就别再用你这把大锤了,我曾听人说,不论何种蛮兽,其嗅觉都远胜于常人,它们可以闻到别人兵器上的血腥味,同一把兵器若是杀伤蛮兽过多,其他蛮兽嗅到了,物伤其类,是会发狂的,第一时间里便会不计代价的去袭杀持着兵器的人。”

南过思忖片刻,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捧起饭碗继续吃饭。

羊角髻站在门口,与他背对着背。回到这个小院之前,她的心里很乱,现在即将离开了,她的心里更乱,眼下的情状与她曾设想过的种种结局都不一样,在她印象里,南过从不是这样刻薄的人,所以她也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处境会如此难堪,也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她看到了南过不为人知的另一副面孔,可这样的南过却像一面镜子,将她自己的丑陋模样也映照得纤毫毕现。

羊角髻走了,走时关了屋门,也关了院门。南过直到再也听不清那阵轻盈的脚步声时,他才悠长的叹了一口气,扔掉手中的半只破碗,嘴里那口掺着沙子的饭菜经过反复咀嚼之后,被他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

午后的碉楼三层,高雪棠正伏在案头,用小刀在一支乌木紫毫的笔杆上摹刻着画像,桌上平铺着一副丹青画卷,画中是暖春时节的庭院中,一坐一立的两个少女,皆是豆蔻芳华,姿容绝色,站着的少女身着劲装脚踩蛮靴,腰间坠着一柄朱漆古剑,在一片竹林间负手而立,说不尽的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自有一股不输男儿丈夫的豪气。相形之下,坐着的那位少女就显得灵秀脱俗,美艳出尘,一袭绿袄罗裙衬得她宛如云间仙子也似,丝毫没有半分的人间烟火气,最美之处,在于这少女的笑容,纯真烂漫,秀色可餐,这凝眸一笑,足以倾城倾国。

画中的两位少女虽然妆扮迥异,但眉眼之间的颜色却如同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一般神似,而此时正将画像摹刻在笔杆上的高雪棠,他的容貌也与画中两人有着八九分的相仿之处,如果除去他脸上那些男子所特有的棱角,那么他与画中人也是长得一模一样。

高雪棠稳稳的握着小刀,准备将劲装女子的两弯黛眉一气呵成,那是他的大姐高雪鸦,自幼便冷毅果敢不似女子,对谁都是少言寡语漠然以待,大姐的双眉很美,也是她最具女人韵味的地方。

高雪棠会心一笑,出神的低声吟诵道:“千秋无绝色,悦目……”

“嘣,嘣,嘣!”

高雪棠握着小刀的那只手猛的抖了一下,他微微蹙眉,看着房门问道:“谁呀!”

“嘣,嘣,嘣!”

高雪棠的手又抖了一下,这次是被气的,刚刚的一个抖手,乌木紫毫上摹刻的画像就算是毁了,看着笔杆上已经成了长眉怪物一般模样的大姐,高雪棠一阵心疼,他略带着几分薄怒的对着门外说道:“进来说话。”

站在门外的一定是自己的亲近之人,否则纸钱绝不会不经通传便放了行。

果然,一脸欣喜模样的羊角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棠哥,有空吗?”羊角髻带着几分扭捏的对他说道。

高雪棠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毛笔与雕刀,破颜一笑说道:“本来是没空的,可被你这么一扰,现在算是彻底空了。”

羊角髻有些迷糊的眨眨眼,她凑到桌案前,拿起那支笔来认真端详了片刻,然后便明白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更不该那么急迫的打门。

“这种笔很名贵吗?”羊角髻将毛笔放在掌心掂了掂分量,发现确实较之一般的毛笔更重几分。

“这支紫毫也并非什么稀罕物,只是笔杆的材质有些独特,写起字来十分压手,大姐应该喜欢。”

“可现在雕花已经毁了,这可怎么办?”

“这支笔我本打算回家之后以你的名义赠给大姐,以期令她对你有个尚佳的观感,可是这笔若是真的就这么送出去,从今以后你我就只好亡命天涯了。”

“那不然就送给二姐吧!”

“亏你想的出来,你当二姐跟你一样糊涂吗,这支笔的分量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准备送她的,如果把二姐气恼了,你跟我可就不止是亡命天涯那么简单了。”

“哎呀,不就是毁了一刀嘛,看我给大姐添一顶草帽!”

“淘气,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高雪棠从她手中抢过那支乌木紫毫丢在一旁,乐不可支的嬉笑着说道。

羊角髻笑盈盈的凑上前来,仰头盯着他的脸说道:“棠哥,不要生气,我会补偿你!”

高雪棠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温柔的说道:“那你可要好好的想想,到底该怎么补偿我,才能让我满意。”

羊角髻依偎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依恋与满足,过了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从那双有力的臂弯中挣脱出来,仰起头与他对视,然后她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只由楚锦绣成的荷包,珍而重之的送到了高雪棠的面前。

高雪棠笑容玩味的抬手去接,可羊角髻却又用力扯着荷包不肯放手。

“不准笑!”羊角髻认真的说道。

“好,我不笑!”高雪棠努力调整着面目表情,也认真的回应道。

“也不准苦脸!”羊角髻想了想,又扯着荷包补充道。

“什么叫苦脸?”高雪棠充满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苦脸就是你皱着眉头苦笑的脸!”羊角髻郑重其事的说道。

“好,我不笑,也不皱眉头!”高雪棠无可奈何的说道,但这时候其实他的眉头已经有了即将皱在一起的迹象了。

羊角髻得到保证之后,这才忐忑不安的放开了手。

高雪棠接过荷包,认认真真的端详了片刻,只见荷包上绣着杨柳春风与小桥流水,桥下碧油油的河水中,嬉戏着两只鸭子,那两只鸭子很抽象,就像吹糖人的师傅在最后关头打了个喷嚏,让鸭子的脑袋看上去比身子还大,两只鸭子都那么如出一辙的头重脚轻,如果没有那标志性的鸭嘴,乍一看还以为河里漂着一对棒槌。

“这是鸳鸯戏水吧,绣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太漂亮了!”高雪棠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句违背良心的瞎话。

“什么鸳鸯戏水,我绣的就是鸭子!我知道自己手艺还不成,怎么敢一上来就绣鸳鸯!”

高雪棠皱起眉头,微微上扬着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然后说道:“这对鸭子真可爱!”

“可爱什么啊,你都拿歪了,分明就是在存心敷衍我!”

“歪着看都这么可爱,我要是正过来看那还得了!”

“你看你,你看你,说好了不准苦脸的!”

高雪棠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将一脸嗔怨的羊角髻再次拥进怀里,羊角髻推了两把,却最终没能挣脱开他的拥抱,于是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嘟囔着说道:“那不是一对鸭子,是一只鸭子,另一个是它在水里的倒影。”

高雪棠反复看着荷包上的鸭子,有些痛苦的抑制着自己的笑容,荷包并不是空的,里面装了件小巧物事,隔着锦缎的材质,他摸得出那是一只小小的龟壳。

“是金鳌甲吗?”他用下颚抵在她的头上问道。

羊角髻没有回应,她的两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

“从小南兄弟那里讨来的?”高雪棠继续柔声问道。

羊角髻还是不说话,两只手将他的衣襟揪得更紧了些。

高雪棠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举止轻柔的捉住了她的下巴,缓缓抬起了她的头来,他认真而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寻找着刚刚被自己忽视了的那些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