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救亡军与土匪

在日军侵占山东的八年时间里，各种名号的抗日武装多如牛毛，各种头衔的司令亦比比皆是。由此衍生的摊派纳捐更是名目繁多，这些负担最后无一例外全部落在百姓头上。摊派严重的地方每天要面对各种武装的催缴，一天达到四五次之多，并美其名曰抗日保家园。很多百姓家中甚至连鬼子的影都没见过，就已经被搞得家中无粮。

抗日是当时所有中国人讨论的话题，也是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历经沧桑的山河在国人的呐喊声中支离破碎，默默忍受着风雨的侵蚀。

在青州地界上，试然有王建业、刘明训之热血男儿振臂高呼：“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但更多的人却选择了沉默与忍受，更有甚者籍抗日之名行沽名钓誉，大行敛财之道，秦兆龙便是这样的人。

秦兆龙是秦汉祥之子，作为家境还算富裕的中医之后，秦兆龙完全可以继承祖业，做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但是秦兆龙却违背父亲的意愿，在县城稀里糊涂念了几年书后，跑回家乡拉起了队伍。

由于秦兆龙识文断字能说会道，再加上父亲秦汉祥的威望，队伍很快就扩充到三四十人。秦兆龙自封为“抗日救亡军司令”，在周边几个村庄大肆宣扬并挨家逐户征粮筹集物资和军费。

秦汉祥深知儿子的性格难以成就大事，屡屡相劝。奈何秦兆龙铁了心要当司令，并托人四处买枪，秦汉祥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娇养惯了，也只好随他。钱没少花枪却没有买到，秦兆龙着实头疼了一番。好歹是打着抗日旗号的队伍，总不能连枝像样的家伙什都没有吧？那些大刀片子和打猎的土枪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如果动真格的连山上的土匪都打不过，更别说抗日了！哪怕有枝短枪充充门面也好。他甚至产生了招安土匪的念头，因为清风寨的土匪有两枝长枪，听说是汉阳造。结果派人上山商讨，却被土匪们着实羞辱了一番，派去上山的人也差点被割了耳朵，只得灰溜溜跑了回来。

就在秦汉祥为枪伤脑筋的时候，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有人报告说：“山上下来一队大兵，正向村子走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慌了神，几名“抗日救亡军”的骨干吓得半死转身欲走，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肯定是冲咱们来的，赶紧跑吧！”

秦兆龙心里也有点着慌，但他毕竟在县城念过几年书，算是见过世面。看着乱作一团的手下，秦汉祥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一拍桌子大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看看你们这副熊样，像什么话？都给老子稳住！”

好不容易唬住大家，秦兆龙摆出一副“天崩地裂而岿然不动”的范儿，详细询问送消息的人：“是什么兵，看清楚没有？有多少个人？有没有带枪？”

“这个⋯没看清楚，八成有十来个吧？。”来人愣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倒了他，一个也答不上来。什么兵？谁知道是什么兵！国军、日本鬼子，这些大家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

“废物！”秦兆龙骂了一句，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有底。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山旮旯里的村庄远离县城和大道，无论是国军还是鬼子兵，都不会轻易光临。

既然是兵那就一定有枪，一想到枪秦兆龙开始动起了心思，如果想辙儿把这些大兵的枪搞到手，岂不是解决了一大难题？问题的关键是现在对方来路还没有摸清，如果是国军还可想办法搞一搞，听说国军在南方吃了败仗，跑出来不少逃兵。如果是国军的逃兵问题就好办了，甚至直接可以用钱买他们的枪。

但如果是鬼子兵，那就棘手得多。听说鬼子兵凶得很，一个鬼子兵能单挑十几个国军。而且鬼子的枪也邪乎，一枪打出去子弹能飞好几里地。

说是抗日救亡军，秦兆龙压根不希望和鬼子发生冲突。手下这几十号人都是庄稼汉出身，没有一丁点儿军事素养，农忙的时候都要下地干活的。

秦兆龙甚至也想到了跑，就凭自己的这点实力，一旦真的遇到鬼子，那还不被鬼子像割庄稼一样突突了！

但是枪对于秦兆龙来说诱惑实在太大了，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探一探虚实。他隐隐觉得这些大兵不是冲自己来的，除了平时向老百姓索取些钱粮，抗日救亡军从来没招惹过谁。就算是山上的土匪，一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也许是抗日救亡军为乡亲们作出的唯一贡献了。

“走！你们几个跟着我去看看！”秦兆龙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命令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面直打鼓。

“瞅瞅你们那个熊样！怕个毛！”看着大家畏缩不前的样子，秦兆龙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旁边一个精壮的家伙踢了一脚。

“真去？人家当兵的都有枪，咱们要啥没啥，不是送死么？”挨踢的家伙叫秦八斤，踢秦兆龙是本家，两人从小光屁股和泥巴玩大的。秦兆龙抬举他封了个副司令，在抗日救亡军里秦八斤也是唯一敢跟秦兆龙抬杠顶嘴的人。

秦八斤挨了一脚，气哼哼地嘟囔了一句：“去就去呗，踢俺干嘛？”

几个人在秦兆龙呵斥下，十几个人拿起大刀片和土枪出了村子，往村南方向走去。

秦家沟位于青山北麓，西临仁河，庄里人世代为农。作为庄里的医药世家，秦家父子也是唯一识字的人。青山并不大，在地图上甚至找不到它的名字。山上有一座不大的山神庙，平日香火并不怎么旺。不久前一伙土匪相中了这个地方，便占据了山神庙，专门打劫来往的行人。从军事角度出发，青山扼据庙子通临朐的道路，又是方圆十多里仅有的制高点。

一段时间以来，土匪们从未劫掠过附近的几个村庄。原因很简单，这些土匪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与村民们大多沾亲带故。而且他们无一例外都受到过秦家的恩惠，所以打劫归打劫，土匪们对秦汉祥一向都很敬重。

丁家顺勒了勒背后的步枪，紧走两步追上吴连成问道：“长官，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俺咋觉得这不是通仰天山的路？”

“你懂什么？”

吴连成头也不回，眼睛紧盯着前面领路的秦汉祥说道：“从临朐到仰天山都是日军的哨卡，这条路是最安全的！只要过了前面的仁河，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哦！”丁家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着秦汉祥的背影，吴连成隐隐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不踏实。他压低声音吩咐丁家顺：“盯紧这老头，他如果耍什么花招，立刻崩了他！”

“不会吧？一个郎中能耍什么花招？”丁家顺迟疑着说道。对于郎中，丁家顺从心底深处有那么一种感激，在他看来郎中都是救死扶伤的好心人，怎么可能耍花招。

“废什么话？”吴连成眼睛一瞪低声训斥道，“告诉弟兄们，一会儿进了村子都把眼睛睁大了！还有，别让那个六子钻空了跑了！”

丁家顺扭头看了一眼趴在兄弟背上的六子，说道：“长官您就放心吧，跑不了！”

秦汉祥显然听到两个人在小声嘀咕什么，但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扭过头大声说道：“老总，前面就是秦家沟，庄前的那几房子就是老汉的家。”说这番话时，眼睛的余光迅速在六子身上扫过。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忽哨。一行人还没等明白过是怎么回事，从山路两侧的树上凌空飞起两张大网，向吴连成等人当头罩下。

“有人袭击！”吴连成大叫一声，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短枪。

这两张网来得突然，没等吴连成拔出短枪，身体便被大网裏住。他奋力用手去扯大网，谁知那网越缠越紧，连同身边的几名士兵一同擒住。

紧接着从树上跃下七八名壮汉，手持大刀旋风般扑了过来。

落在最后的两名兄弟侥幸逃脱，迅速摘下肩头的步枪推弹上膛，冲着那几名壮汉扣动了扳机。

随着“呯呯”两声枪响，慌乱之下的两颗子弹射向为首的几人。其中一颗子弹打飞，另外一颗击中一名壮汉的胸膛。

那名壮汉在快速奔跑中被子弹击穿，鲜血从他胸口后背溅起，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吴连成身上。

其余几名壮汉速度丝毫不减，大声叫喊着迅速冲到两名士兵面前，在晨光中高高扬起大刀当空劈下。

两名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退出弹壳，试图顶上第二颗子弹。

壮汉们的力道迅猛，不等两名士兵举枪，几把大刀已经砍到。站在网边的秦汉祥立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冲着壮汉们大呼一声：“别杀人！”但为时已晚，只听“噗”的一声，一名士兵已经被砍翻在地。血沫飞溅中，那名士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剩下的士兵反应相对敏捷，见势不妙，扭身便要逃。

路边的杂草丛中蓦地伸出一双大手，猛地抓住士兵的脚跺。士兵措防不及重重摔倒在地，紧接着杂草伪装下又有四五名壮汉仿佛平地里冒出，他们抖掉身上的杂草一起扑向倒地的士兵，齐刷刷将他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