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孙一菲
两截光束在空中合二为一，飞快地消失在了下方的房屋中。过不多久，别墅外的电子栅门吱啦啦地自动打开了，周边除了金属磨地的声音，如旷野荒坟般死寂。这座别墅位于小镇的边缘，虽然同在裕岭镇，但是这里除了地理上的牵扯，整个环境与小镇有些格格不入，在夜里尤其如此，少了份人气，多了些鬼气。
“朴天子，要进去吗？”赵一荻刚才还有些气愤，这时候不知为何，整个身体都感到了丝丝的寒意，“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栋别墅里面好像死过人，主家将这栋别墅便宜买了，最后被一名大妈买去了，当时还上过本地电视台的新闻呢！”
朴天子没有答话，他默默地牵起赵一荻的手，像个护犊子的老妈子。赵一荻起先有些许的挣扎，但随着行进过程，也就顺从地随着朴天子牵着。
别墅前面的小苑是个花园走廊，小苑中的各色花朵在时有时无的月光下摇曳出婆娑的黑影，让人产生一种心悸的美感。赵一荻紧捏着朴天子的手，两人的手心都沁出了汗水。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玄关，大门洞开，里面仿佛有一头野兽，吞噬着夜晚仅有的微光，黑黢黢的。
朴天子一咬牙，拽着赵一荻蹿进了大门里，迎面的路不是想象中的平地，却是一道下行的台阶。台阶分为四级，每一级都要转一道弯。里面渐渐有了光亮，两人来到了一处仿若洞穴的大厅里。大厅里有两个凹型池子，池子里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左面的池子里传来一阵阵的花香味，而右面的池子却是阵阵的恶臭。
赵一荻掩着鼻子，吐了一口唾沫。就在她微微仰头的一刹那，本已惊恐万状的她双瞳骤然扩大，眼球之中似乎全是瞳仁，她抓着朴天子的手，举高向右面一指。朴天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猛然间，他倒抽一口凉气，全身一阵阵地颤抖起来。
右面的池子上面倒吊着一个妇人，她的四肢分别被四条铁链拴在了空中，她的鼻、眼、口、耳空空洞洞，不见一丝的血肉。身体的皮耷拉在了身上，一滴滴无色的油脂在皮下缓缓蠕动，经由囟门，顺着长发，慢慢地落进池子里，与池子里的液体融为一体。
“我们走，我们快走……朴天子……”赵一荻抓着朴天子的手就要朝原路返还，但她转身后才发现背后全是石壁，来时的门却已不见。
“桀桀，来的都是客，既来之则安之，急着走干嘛。桀桀……”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朴天子感到脊梁骨一阵酸麻。
“啊----”朴天子在转身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尖叫，随着那一声尖叫，丢了脸面，也泄了不少在心中郁结已久的恐惧。大厅里的温度比之外面低了不少，他发现嘴中的气息都变作了惨白的颜色，待他呼出胸腔中的一口浊气时，蓦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位大妈，身材中等，面相可以说颇为慈祥。
“你好歹也是个守门参军，怎么还不如身边的女娃。”大妈瞟了一眼赵一荻，笑道。
“你们……”赵一荻手指着朴天子，突然，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你，你把她怎么啦？”朴天子急忙抱着赵一荻委顿的身体，冲着眼前的大妈吼道。
“小子，别瞎嚷嚷，小心把我的鬼灵惊醒了。等他们醒了，你倒是无所谓，你手上的女娃可要遭殃啰。”大妈瞪了朴天子一眼，狠狠说道。
“你，你，你……”朴天子支吾着，有些不知所措。
“你什么你，你可以叫我孙婆，叫一菲姐也行，我是这一带的魂语者。”孙一菲说道。
“魂语者？”朴天子的情绪缓和了些，脸上写着疑惑。
“说来复杂，简单点说，我是个双魂者，不但有自己的命魂，外界的一个阴魂也寄居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我的灵魂力比一般人要强大。因为体内的阴魂，我多多少少能够感受到阴世的一些事情，所以叫魂语者。”
“哦。”朴天子半信半疑，抬头看看池子中央悬吊的尸体。
“你别误会，这个女人是我挖出来的尸体，现在政府都提倡环保，要求人人都火葬。这个女人生前不愿意火葬，人死后，家人为了满足她生前遗愿，只好半夜里将她土葬在镇外的云鹤山里。我想嘛，反正埋在地下也是腐烂，倒不如给我废物利用了。”
“你要干嘛？你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朴天子气息理顺了，他对孙婆不再那么害怕，语气硬气了些。
“呵呵，怎么？你要举报我！”孙一菲向朴天子紧走了几步，抛了个眉眼，“用她的尸油喂养我的鬼灵，是我看得起她，谁让她不响应政府号召的。还有啊，你别看现在气味难闻，等我的鬼灵吃饱了，它的味道可香着呢！”
朴天子感到一阵恶寒，寒气灌遍全身，引得胃里的物事一阵翻涌。他有些想吐，可为了不露怯，喷涌到喉头边的酸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怎么？你不屑我这行当？”孙一菲的神色严厉了起来。
“不不不……”朴天子的额上直冒冷汗，他面露苦笑，“你养这些鬼灵干嘛啊？”
“嘿嘿，探路啊，世间这么大，地域辽阔，不多养些鬼灵，我哪知道哪些地方有孤魂野鬼出没啊。没有孤魂野鬼，我哪里有能量喂养我体内的阴魂啊，而没了阴魂，我怎么能预知一些事情呢，而没了预知能力，那些富商巨贾又怎么会请我一个老太婆勘宅定穴看风水呢，那我这大别墅可就没法买啰！”
孙一菲说得头头是道，朴天子的心里却是频频摇头，“孙婆，世间阴魂自有归处，你这样做有违天和的。”
“小子，你第一天当守门参军吧！我看你是守门参军，才打开大门来欢迎你，今晚想跟你交个朋友，你不要不识抬举。”
孙一菲的恶言恶语，顿时让朴天子矮了下去，“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样做，我身为守门参军，不好做呀。”
“嘿嘿，知道你不好做，”孙婆又变作一番慈祥的模样，“正常离体的灵魂，自然由你这位守门参军大人送他们走，至于这横死的，自杀的，他杀的……，他们非正常死亡，怨气大，能量多，你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匀几个给我，我炼化了他们，自然也有你的好处。”
听着孙一菲的话，尚处在惊恐中的朴天子被突如其来的一打钞票晃得有点睁不开眼，他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心吧，这是张金斗刚给我的，是真人民币，不是冥币，两万块呢。”孙婆呵呵笑道。
“为什么他给你这么多呀？”朴天子下意识地问道，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多言了。
孙婆却不以为意，接口笑道：“这小子以为自己杀了人，我就顺水推舟为他化解灾厄啰，嘿嘿……”
“以为自己杀了人？”朴天子右眼眉毛单挑起来。
“就是近几天本市电视台报道的，在那个天堂寨上被撞死的小女孩。”
“张金斗干的？他是干什么的？”
“开着个皮卡，专门给各大饭馆送食材的。”
“人，是他撞的？”朴天子再次重复问题。
孙一菲摇了摇头，“不像，如果是他撞的，他的身上应该有股冤死鬼的气息，可是我感觉不出来。”
“孙婆，他在哪？我要见他。”朴天子紧皱的眉毛舒展开来，问了这许久，案情似乎在此处出现了一丝曙光，他顿时有些得意忘形，跳起来握住了孙婆的手。
“臭小子，拿开你的咸猪手，我老婆子为亡夫守了七八年了，还没被臭男人碰过呢！”孙婆说着，反手将钱塞进朴天子的手中，又顺带揩了一把。
“呵呵，呵呵……”朴天子尴尬地笑着，额上又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张金斗就在我们镇下沙村尤岗组，你走到村东头最后一家，看见几片大瓦房，就是他们家了。”孙一菲望着朴天子，眼睛里似乎闪着一点光。
“呃，孙婆，我们现在还有些事，现在能走了吗？”朴天子忐忑不安地看着孙婆，他缓缓地移开大腿之间的距离，右脚掌在前，成弓字型。他真怕眼前这邪婆子会将自己和赵一荻囚禁起来后弄死，然后再抽取尸油。
“嗨，看样子，你还不太相信我啊。”孙一菲嘴上说得失望，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得了，本来想留你们吃早饭的，你们想走就走吧。”孙一菲转身，带着朴天子，朴天子则抱着赵一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三人在一处假山的暗道里走了出来，天光微亮，周边黑灰的天色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远处的天空已经抹出一道鱼肚白，晨曦若有若无，让人感到一丝温暖。
“好了，这是我们家的后园，你要走就从后门走吧。”孙婆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那好吧，可是她？”朴天子望了望怀中的赵一荻。
“呵呵，放心吧，阳光一照就醒了。”孙婆笑了起来，迎着初升的阳光，朴天子眨了眨眼，眼前的孙婆笑起来有一种冷艳的美感，也许年轻个十几岁，说不准还真是个美女。
“孙婆，你叫什么？”朴天子脑子一抽，问道。
“说好了可以叫我一菲姐的，你说呢！”孙一菲笑着走开了，“小天天，有空常来玩哦。咯咯……”
朴天子的身体打了个摆子，孙一菲陡然亲昵地叫出他的名字，让他脑中闪出一丝警觉。他抱稳赵一荻，迎着朝阳，赶紧朝外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