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书网 勤书网
登录 | 注册

第六九六章 下山智寻金簪子 杯酒释嫌泯恩怨

作者:翩然一鹤 | 发布时间 | 2019-08-21 | 字数:5950

嵇康和吕安游览老君山,午后下山回城。

到了山脚下,看见两家比邻而居,一家是高楼广厦,一家是低矮茅房,两家门口却又两个孩子在亲热地玩耍,一个小孩一身绫罗绸缎,一个小孩破衣烂衫,却很是友爱,让人觉得奇怪。

嵇康笑着说:“吕安兄,现在回城还早呢,我们不如去那家有钱的人家弄点吃食,垫垫肚子,晚上好开怀畅饮,给他们些银子就是了,你看如何?”

吕安笑道:“我是客随主便,跟着你走,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于是嵇康一马当先,骑到了那户高楼广厦的人家,下马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开了门,问找谁?

嵇康说明来意,管家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别处找食去,我家主人正烦呢,不要讨骂!”

要是平时,嵇康也就转身走了,但是今天吕安在旁,自己脸上挂不住,就掏出官印亮明身份,命管家去禀报主人!

管家一看来了个大官,不敢怠慢,立刻换了副笑脸,请二位稍等,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面容清癯,三十左右的员外迎了出来,笑呵呵地拱手行礼,把嵇康和吕安让进家门。

一路来到客厅奉茶,员外自我介绍说姓许,叫许景文,家中颇有一些山地,又种了不少果树林,衣食无忧。

品了一会茶,嵇康问起,许员外为何刚才不悦,因何烦恼?

许景文长叹了一口气说:“二位大人进门之前也看到了吧,隔壁那户人家姓黄,户主叫黄二贵,本来我们对他恩重如山,亲如兄弟,可是今天上午却弄得不愉快,我妻子怀疑他偷了自己的金簪子,可是又没有证据,因此我夫妻二人正在生闷气!”

嵇康一听颇感兴趣,说:“许员外,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我专门喜欢破些奇怪的案子,可否说与我听一听?”

许景文大喜,说:“能得大名鼎鼎的中散大夫相助,我这件事必定迎刃而解!管家,速速准备酒饭,我们边吃边谈。”

吕安插话说:“许员外,酒就不喝了,我们晚上还有事,吃点饭吧。”

许景文点点头,管家去办,很快摆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边吃边谈。

许景文缓缓说道:“要论起隔壁的黄家,还须从我的父辈说起!我父亲和黄二贵的父亲是世交,几代的交情了,我们家从没嫌弃过黄家贫穷,虽然家境悬殊,但是亲如手足。

黄二贵的父亲不幸早逝,年轻的寡妇黄氏无依无靠、有孕在身,孤苦无依,我父亲好心,让她来我家帮工,拿分工钱;其实也不要她做什么,就是烧茶倒水,养在家里待产。

说来也巧,我母亲那时候也待产了,我出生的那晚,黄氏也生下了一个胖小子!我父亲心善,吩咐照顾好两个产妇,吃的用的一视同仁!

我满月那天,我父亲为两个婴儿一起举办了满月酒,给我取名许景文,为黄氏的孩子起名黄二贵,寓意第二代发达富贵。

打那以后,黄氏就在我家帮工,黄二贵整天陪着我玩耍,到了读书的年纪,我父亲把我俩一起送去读书。

我天生爱读书,除了诗词歌赋,还爱看经世致用的书,对经商感兴趣;而黄二贵捧到书本就犯困,却喜欢练武,打熬筋骨。

很快到了婚嫁的年龄,父亲为我娶了房门当户对的妻子,黄二贵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老大不高兴。

我父亲看在眼里,过了一个月,把家里一个勤劳善良的丫鬟许配给黄二贵,还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自己的祖屋修葺一番,自立门户过日子了。

黄二贵回到自己家,其实就在我家隔壁,拿我父亲给的银子将老房子修葺一新,把母亲、妻子接回家去,过起了安稳日子。

他以砍柴打猎为生,打到猎物也不时地送些给我打牙祭,我就把田里产的米面、果园里产的果实、家里买的布匹给他一些过日子。

本来两家相处和睦,今天早上,我出门办事,黄二贵来到我家中,一进内院就问我妻子:“大嫂,大哥在家吗?”

我妻子正对着镜子梳头,见黄二贵来访,连忙挽起发髻,走出屋子应道:“你许大哥出去办点事情,你找他有事吗?”

黄二贵摇摇头说:“也没什么事情,我来看看家里有什么活要我帮忙吗?”

我妻子摆摆手说:“下人们都收拾妥当了,你在我家吃了午饭再走吧。”

黄二贵推辞道:“那我就回去了,家里有活要干呢。”

院子里的火炉上烤着一排地瓜,见黄二贵执意要走,我妻子拿起一只竹篮,捡了几个刚刚烤熟的地瓜,递给黄二贵说:“刚烤好的地瓜,捎几个给孩子吃吧。”

黄二贵也不推辞,接过地瓜就往外走去。见黄二贵要走,我家养的大黄狗站起来,恋恋不舍地围着黄二贵打转。

黄二贵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地瓜,吹了吹扔给了非常熟悉的大黄狗,大黄狗叼着地瓜回到火炉旁,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晌午时分,我办完事回家,忽然看见妻子满面乌云,忙问怎么了?

妻子告诉我,一只祖传的镶嵌夜明珠的金簪不见了!而自己根本没有出过门,上午只有黄二贵一个人来过,家里遍寻不见,估计是他拿的。

我不禁犯了踌躇,要是一只简单的金簪不见了,也就罢了,可这支金簪镶嵌着名贵的夜明珠,又是祖传之物,万万丢不得!

于是我让妻子先不要生气,我先去黄二贵家看看再说。

我火急火燎地走到隔壁黄二贵家,他正端着饭碗准备吃饭,一看见我去,连忙站起来,让我坐下一起吃饭。

我思忖了一会,坐下缓缓对黄二贵说:“二贵兄弟,哥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和你大嫂开玩笑了?”

黄二贵诧异地说:“哥,我一向对大嫂非常敬重,从来没有开过什么玩笑;大哥像是心里有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于是我实话实说:“二贵兄弟,早上只有你去了我家一趟,然后我妻子就发现祖传的金簪不见了。她和丫鬟找了一上午,屋角旮旯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你知道,你大嫂是她家里的独生女,这支金簪镶嵌着名贵的夜明珠,又是祖传之物,万万丢不得!早晨只有你见过她,也许是你跟她开玩笑,逗她玩的;如果是你藏起来了,快快给她送回去吧,她急得饭都不肯吃了。”

黄二贵一听,脸腾地涨得通红,说:“大哥,你我出生时就在一起,兄弟的为人难道你不明白??我黄二贵虽然穷点,但绝不是偷鸡摸狗之人!你父亲在世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家就这么大,请大哥搜查个遍,还我清白!”

这么一说,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说:“那我回家去再找找,也许落在了哪个隐秘的地方,也未可知。”

谁知黄二贵反倒不依不饶,拉住我说:“大哥!务必要请你喊人来搜一搜,这个偷东西的罪名我可背不起!”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抱住我的腿,不让我走!

我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只好隔着院子,喊隔壁我家里的家奴,速速过来几个。

一会儿功夫,过来八个家奴,黄二贵主动要求他们搜索屋里屋外,每一处都不能疏忽,一定要找到那支传家的金簪。

家奴们看着我,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点头默许,于是他们分头搜索起来。

黄二贵的妻子也十分气愤,为了证明清白,她主动走到我旁边站着,还把外衣脱下来抖落,证明没有金簪。

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惴惴不安地坐着,等待搜索结果。

家奴们搜了一气,纷纷回禀我,没有找到金簪!

我非常惶恐地向黄二贵夫妇赔不是,错怪了他们,然后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冲妻子发了一通火!

忽然家奴来报,黄二贵夫妇受了委屈,妻子羞愤难当,悬梁自尽了!幸亏黄二贵发现得早,救了下来,夫妻二人在家里抱头痛哭!

我心软如麻,我的妻子又不住地哭泣,因此心情不好,大人光临寒舍,怠慢了大人。

嵇康沉吟半晌,说:“许景文,我既然遇到了这件事,必然要管一管。你想到没有,当时你妻子正在对着镜子梳头,见黄二贵来访,连忙挽起发髻,走出屋子,这时候金簪应该不在头上对不?”

许景文想了想说:“对呀!我妻子留黄二贵吃饭,他不肯要回去,然后我妻子拿起一只竹篮,捡了几个刚刚烤熟的地瓜,递给黄二贵,这有什么不对劲?”

嵇康笑道:“这支金簪非常宝贵,你妻子出来时应该是拿在手上,然后她捡地瓜装篮递给黄二贵,很有可能顺手把金簪插在了烤熟的地瓜上,或者顺手放在了篮子里,而自己没注意!”

许景文沉吟道:“可是我去黄二贵家里搜过了,那只篮子也搜了,没有发现金簪啊?”

嵇康说:“你忘了黄二贵临走时,你家大黄狗绕着黄二贵摇头摆尾了么?黄二贵顺手拿了一块地瓜丢给它吃,会不会那块地瓜上就插着金簪呢?”

许景文沉思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说:“对呀!极有可能是金簪插在地瓜上,被大黄狗衔走了!来人啊,速速去找大黄狗!”

谁知家奴和丫鬟们全部出动,找了许久,不但家里家外,连室外的田地里、果树林里都找过了,也不见大黄狗的踪影!

许景文哭丧着脸,一筹莫展,妻子哭得更凶了。

嵇康忽然心里一动,问:“许景文,你家大黄狗养了多少年了?”

许景文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它就陪我玩过,大概有十几年了吧!”

嵇康说:“民间谚语常说,老狗十年成精,你家大黄狗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

许景文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每天有很多事情,顾不上逗狗,要不我喊管家来问问?”

嵇康点点头,许景文立刻派人喊来管家,让他告诉嵇康,大黄狗有没有异常。

管家脱口而出:“主人不问,我也不好拿这点小事禀报,大黄狗最近几年十分反常!它不爱吃肉,却专门挑蔬菜水果吃,而且夜晚经常外出,一去就是一夜,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嵇康心里一动,问:“大黄狗出去的日子,是不是大多是月半的时候?”

管家想了半天说:“这倒是没注意,但是去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家里摆了家宴,吃剩下许多肉食和骨头,我到处找大黄狗想给它吃,却到处也找不到它!”

嵇康面露喜色,说:“果然我料得不错!大黄狗超过十年就可以通灵了,它肯定是机缘巧合,学会了修道之法门!所以茹素不吃肉食,潜心修炼!它晚上外出,必定是找一个无人清净的地方,一般是山顶位佳,拜月吐纳,吸食月华,助长功力。”

许景文听得目瞪口呆,问:“大人,真有此事?狗是畜生也能修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嵇康点点头说:“佛经上讲,一切众生皆具备如来智慧德相,狗类也可以修道,就跟狐狸拜月修炼是一个道理。”

许景文说:“那么就请大人帮忙,追踪那只大黄狗,帮我找回金簪?”

嵇康沉吟道:“我是想帮你,只是今晚约了许多朋友在洛阳城里宴会,不好不去......”

吕安连忙说:“嵇康贤弟,助人为行善修道的根本,要不我先去洛阳城聚仙楼宴客,你办完事就赶去?”

嵇康想了想说:“好是好,只是你难得来洛阳,我怕你回去认不清路......”

许景文忙说:“这个好办,我派管家送嵇康大人的朋友进城,一直护送到聚仙楼,嵇大人留下,帮我找回金簪,我愿以重金酬谢!”

嵇康笑道:“那就这样吧,酬谢就不必了,我帮你找回金簪便是。”

于是许景文派出管家,立刻护送吕安进城,自己等候嵇康调遣。

嵇康品着茶,问了问附近的乡风民俗,发现许景文倒是健谈,说起风土人情,滔滔不绝,问一答三。

嵇康趁机问他,有没有见过隐士王烈?

许景文答:“见过,就在前几天他来过我家借宿。”

嵇康喜出望外,连忙问许景文,王烈现在何处?

许景文的回答却令嵇康大失所望:“王烈隐士非常出名,我曾经在北邙山翠云峰上清宫里见过他,他当时给我看过面相,给我细说了我的祸福休咎,十分地灵验!前几天王烈隐士忽然来我家,说是游老君山累了,来借宿一宿。我自然是盛情招待,谁知王烈并不吃肉,只吃蔬菜,倒是豪饮,我家中的美酒陈酿,他一个人就喝掉了两坛子!对了,王烈隐士还对我说了句话,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嵇康精神一振,问:“王烈留下了什么话?”

许景文说:“王烈隐士对我说,他走后,过不了几天,会有人来我家里找他,可转告来人,一切都有定数,人力不可强为,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嵇康浑身一震,明白王烈这话是留给自己的,他想必知道自己在找他,避而不见,自有他的深意!可是王烈不见自己,就没有人治得了上官金虹,难道自己注定要败在上官金虹手下?司马昭注定要做皇帝?曹氏江山就这么亡了?!!!

许景文不知嵇康的心事,见他良久不语,朝外面看了看,天色已经擦黑,忽然一条黄影一闪,许景文喜道:“大人,大黄狗回来了!”

嵇康这才回过神来,站起来尾随大黄狗,悄悄地走到了后院。

许景文陪同嵇康,一看大黄狗进了一间屋子,介绍说:“大人,大黄狗进去的地方是厨房,想必是饿了回来吃东西的。”

嵇康点点头,让许景文不要进去,和自己就躲在外面的屋子一角偷看。

过了一会,大黄狗摇头摆尾地出来了,一边欢快地走着,一边还咂着嘴,显然是刚刚吃饱。

嵇康与许景文尾随大黄狗出了门,走了几里山路,一轮圆月跃上天空;嵇康喜道:“原来今天是月圆之夜,月华最旺盛的时候,怪不得大黄狗匆匆出门,是拜月去了。”

嵇康脚步轻健,不紧不慢地尾追着大黄狗,许景文却难得走这么快,只跑得气喘吁吁。

好在大黄狗没走多远,爬上前面一座山峰,对着月亮嚎叫了一阵,忽然跪倒叩拜,煞有介事,跟人磕头差不多。

嵇康和许景文就躲在山峰下面观看,看见大黄狗跪拜了一阵,忽然人立起来,张开大嘴,却不出声,对着月亮,一动也不动。

许景文看得莫名其妙,嵇康有法力在身,目光敏锐,却看见月亮上悠然飘下来几缕精气,如氤氲般堕落下来,被大黄狗吸入腹中。

嵇康看得饶有趣味,不知不觉中月亮已经不圆了,渐渐有了缺口!

这时候大黄狗对着月亮又叫了几声,趴在地上,连窜几窜,跑得无影无踪。

嵇康明白,大黄狗吸食了月华,是找个山洞练习吐纳去了,暂时不会出来。

健康连忙拉着许景文,快速爬上了并不太高的山峰,一看大黄狗拜月的地方,居然摆着香案,正中一个香炉,插着三炷香,还有一个黄灿灿的东西。

许景文仔细一看喜出望外,那黄灿灿的东西正是自家的金簪!

许景文上去一把拔出金簪,塞进怀里说:“大人,这大黄狗真是狡猾,它居然也知道这金簪宝贵,拿来祭拜月亮!东西已经得手了,我们走吧?”

嵇康却摇摇头说:“稍等一会,大黄狗还会回来,它肯定会发现金簪不见了,万一它回家后报复你,咬你怎么办?”

许景文一吓,说:“倒是很有可能!大黄狗已经有了修为,它要是咬我,还真是防不胜防,请大人成全!”

嵇康点点头,从怀里找出一道符箓,用火折子点燃,把燃烧着的符箓在香炉周围挥动了一圈,让灰落在香炉四周,然后又喃喃念了几句咒语,笑道:“许员外,我们下山吧,经过我的作法,大黄狗已经忘却此事,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

许景文大喜,跟着嵇康原路返回家中,嵇康惦记着宴会,取走马匹就上马回城。

临行前,嵇康心有不甘,又问许景文,知不知道王烈去了哪里?

许景文郑重地摇摇头,嵇康只好失望地离去,一路打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洛阳城里的醉仙楼。

此刻吕安和竹林七贤中的山涛、阮籍、阮咸已经酒足饭饱,正在行酒令,用小杯喝酒。

山涛岁数最大,人也大度,一看见嵇康进来,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笑道:“嵇康贤弟来晚了,当罚酒三杯!”

嵇康有点惭愧,山涛当初劝自己继承他的官位,也是为自己好,自己却出于对司马懿父子的怨恨,非但不肯出仕,还写了篇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嵇康笑吟吟地接过山涛敬的酒杯,说:“我有事来晚,理当自罚,诸位见谅!”

说完嵇康一饮而尽,拿起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又喝了两杯,然后再次加满酒对山涛说:“江湖屡有风波起,兄弟一笑泯恩仇,这杯我敬山涛兄,一切尽在不言中!”

山涛哈哈大笑,斟满酒杯举起来和嵇康碰了碰说:“兄弟有恩没有仇,诗酒唱和尽风流!”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阮籍和阮咸一看二人冰释前嫌,也非常高兴;阮咸狂性大发,喊小二取大杯来,继续行酒令喝酒,一直喝到雄鸡唱白,才兴尽而归,吕安随嵇康回家,两人一直睡到午后方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