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女孩

镜湖市附近的天堂寨，是一片山岭，其主峰天堂山海拔1782米，山势陡峭。每当晴雨季节，水量激增，主峰之上瀑布水如匹练而下，水花激荡，扶摇而上，与烟云相互纵横，时有珍禽翱翔其间，无论仰望抑或俯视，其上云海飘摇，茫茫然犹如仙境，据此当地人美其名曰“天堂寨”。山水之外，天堂寨上的植被更是类型多样，当地的野生石斛，在数十年前就远近驰名。山泉瀑布，怪石佳木，加之以空气清新，气候宜人，经过当地政府的开发，近几年，天堂寨及其周边地区成为了人们夏季旅游的避暑胜地。

受江一白的邀约，朴天子与他计划着到天堂寨游玩一番，就像广告词上说的那样“感受夏日酷暑中的一丝清凉”。朴天子是个典型的宅男，本不愿动弹，但因为要推销信用卡谋生活，江一白又是自己的上级，他的邀请不好推辞，所以他只好勉强答应。

相处一段时间，朴天子知道江一白过着一种类似“三和大神”的生活----他推销一段时间的信用卡，等手里有点钱了，就去逍遥一段时间，等手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就又回去推销信用卡挣钱。这种日子着实让朴天子羡慕，然而同样是单身状态，朴天子无论如何也没法像他那般逍遥，按照江一白的说法，朴天子这种人就是个劳碌命，不懂得享受生活。怀着向人生导师学习享受生活的姿态，朴天子随着江一白踏上了“驴友”之路。

天堂寨附近游人如织，游客大部分都以家庭为单位，间或青年男女相伴游玩，或者几位女性结伴同游，像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旅游的，还是少数。朴天子一路走，一路扭捏着，他有意地保持着与江一白之间的距离，然而江一白却是浑然不觉，兴致勃勃。一路上，他热情饱满，不断向朴天子介绍着周边的风土人情，像个当地的事儿通。两人的表现，时不时地引来周边之人的侧目，朴天子恨不得将眼前唾沫横飞的话痨给瞪死。

两人来到天堂山山脚已近傍晚，因为是旅游旺季，两人没有提前预定酒店，临时花了很长时间找宾馆，最后也没有找到入住的地方。朴天子心有埋怨，却不好表现出现，毕竟一路的花费都是江一白在出钱。而江一白并不懊恼，他提议在24小时便利店买两顶帐篷，两人爬到半山腰，在山腰平缓处露营，然后早起一些，这样，等到红日半出，他们就可以在山腰欣赏旭日美景了。朴天子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了他的提议。望着江一白欣喜若狂的样子，朴天子没来由有些惧怕，用徐丽的话讲，自己也算个英俊小生了，这家伙这么得意忘形，莫不是……不过，就凭着江一白他那瘦高的竹竿模样，纵有不轨，他也能反抗。

沿着盘山公路，两人一阵疾走，约莫有三个小时的功夫，两人来到了山腰处，眼前灯火灿烂，似乎有人家。走到近处，江一白爆了粗口，“靠，居然有宾馆，一年前我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是光秃秃一片片呢！”

敢情这人来过，难怪熟门熟路带着自己一阵疾走呢，朴天子心下了然，心情轻松了很多，“江哥，那我们到里面看看吧？”

“不用说，肯定没房，走，哥哥带你到一个好地方，虽比不上住宾馆，但是胜在风景好啊。”

朴天子半信半疑，他本来想拱江一白花钱住宾馆，可是他非要野外露营，拗不过他，只好跟从。朴天子心有不甘地望了一眼那颇有中式古典风格的现代宾馆，宾馆顶楼“澜溪山庄”的霓虹招牌闪着耀眼的光华，他有些怯了，这可要多少钱啊！

两人越过宾馆，又向上攀越，翻过一道溪涧，来到一处巨石旁，巨石旁有字，借着月光，朴天子看清，上书“临渊”二草字，笔势遒劲，有灵动之态。

“来来来，你看----”江一白向朴天子招了招手。

原来巨石的后面是一块开阔的草坪，足有一亩大小，草坪齐整，似有人修剪。

“这里呀，一些驴友包括一些天文爱好者，常来这里野营。今儿个好，嘿嘿，没人，咱俩兄弟可以尽情过二人世界了。”

朴天子没来由一阵恶寒，但也不及多想，放下背包，就开始固定帐篷。因为是新手，他的帐篷固定得不是很好，中途有好几次，江一白都跑过来对他进行指导。

眼看江一白兴致勃勃，朴天子索性让他包活了，自己直起腰欣赏这半山腰处的美景。这里离宾馆不远，还能看到那里的灯火。视线放远，山腰以下一片静谧，朴天子知道那里是世代朴实的山民生活的地方。

“哎哎哎，别走远了，下面可是公路。”眼看朴天子离草坪的边缘越走越近，江一白好心提醒。

临近崖口边缘，这里距下方的盘山公路足有十多米高，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尤其幽深。朴天子有些愣神，他想到他以前站在江岸边自家码头的崖壁上，俯视着那浩荡的江水，江水幽幽，似乎没有尽头，那时的感觉跟现在好像。当时父亲怕自己掉下去，总是默默地走到自己边上，伸出粗大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的肩头。

父亲，你在哪？朴天子在心中默默地喊道：你在远方，在向我招手吗？

夜凉如水，江一白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望了一眼朴天子的方向，胆子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箭步，他飞也似地跑到朴天子的跟前，拉住了他。

望着表情有些痴呆的朴天子，江一白喝道：“干啥呢，这么高，虽是个缓坡，失了脚，滚下去，也会受伤的。”

朴天子甩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喃喃自语：“不对，不是父亲，是个女孩，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女孩，她在向我招手呢！”

“说啥呢，大晚上怪瘆人的，走，睡觉。”江一白推搡着朴天子向帐篷走去。

朴天子回头扫了一眼刚才红衣女孩向其招手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也许是我眼花吧。”朴天子对江一白咕隆了一句，但是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不禁右眼皮跳了两跳。

“好啦，早点睡吧，如果你露营一个人睡害怕，和我挤挤也无妨。”江一白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坚定。

朴天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不了，我一个人睡挺好。”

山腰的温度比之山下要凉爽很多，到了夜半，朴天子直接被冻醒。他睁开双眼，翻来覆去，却再也无法入睡，那个红衣女孩肯定是个生人的离魂，如今迟迟不入轮回，难道其中有冤屈。

“呲----”一阵橡胶摩地的刺耳声音，打破了山坳中的寂静。

“谁，谁，什么声音？”江一白从睡梦中惊醒，他急忙打开帐篷包，朝朴天子那边喊了一嗓子。

“大概是急刹车的声音，你也听见了？”朴天子问道。

“嗯，不过就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

朴天子点了点头，这声音很怪，似远实近，让人无法捉摸具体的声源在哪里。

朴天子重新入睡，可是睡意全无，辗转了很久，朦胧之间脑中始终翻滚着红衣女孩的身影。直至黎明时分，一阵睡意袭来，朴天子感觉如有一朵花包裹了他，让他隔绝一切烦扰，他这才沉入梦乡。

梦境中，朴天子周边鲜花怒放，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女孩向他缓缓走来，女孩走过的地方，花朵更加娇艳了，不过似乎有些不对，所有的花皆变作了一种----叶似竹，花葶中出，花开六瓣，四面散开，泛着紫色的光晕。他正要问一下这小女孩此花的名字，耳朵旁就听见有人叫喊，猛然睁眼，原来还是一场梦。

朴天子哈欠连天地掀开帐篷，已是日上三竿，江一白站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朴天子顶着两眼袋也是懊恼，昨晚后半夜自己基本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时，睡意渐深，就囫囵睡去，没想到，这一睡就睡过了。

“这个----江哥，你怎么不喊醒我呀？”朴天子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哼，我能喊醒你嘛，就差拿着个大喇叭对着你耳朵旁叫了。”江一白还是气鼓鼓的。

“嗨，算了，既然日出无法看到，我们就爬到山巅看日落吧，不是说‘莫道桑榆晚，晚霞尚满天’嘛。”朴天子小心地提出建议。

“嘿，天子，没想到你还挺文青的哈。”江一白一拍朴天子的肩头，又乐呵了起来，“嗨，你可知道江哥我以前也是校园诗社的干事，什么顾城、北岛、海子，他们的诗我可是如数家珍，‘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者者的墓志铭’‘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江一白说得热闹，朴天子只是有些机械地应和着，他心下念着的，还是那梦境中的女孩，在她身边盛开着紫色的花，花枝虽不粗壮，却给人刚强可亲的观感，那是什么花呢？他正要问一问江一白这个当地的事儿通，下方的盘山公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呼啸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