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桑悦
女警一指身旁的朴天子,后者尴尬地站着。过不多时,空间似乎起了一层涟漪,一切犹如一场梦境。朴天子还是愣愣地站在堂屋之中,只是钳住自己手的狠戾妇人不见了,面前坐着一个痴痴的女人,她的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在痴痴地笑。左手隐隐传来一阵阵刺痛感,这让朴天子明白眼前发生的事并不是梦境。
“傻愣着干嘛?”一旁的女警推搡了朴天子一把。
朴天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没有生气,脸上反而绽开了花,露出讨好般的笑,“你----你也是守门参军,是不是,是不是?”
拂开握着自己的手,女警满脸嫌弃,“我叫桑悦,是这片的片警……”
朴天子整张脸垮了下来,以为找到了组织,自己不再寂寞,没想到……
“当然了,这阴司里的活,我也兼职着干,也就是你口中的守门参军。我是56区的,你是哪区的,你今天可是越线了啊!你的引路人是谁?”
“哦,我叫朴天子,是为了查一桩案子到这里的,所以也算无心之失,无心之失的!我的引路人就是土行老头,土行千年,听过吗?”朴天子嘿嘿傻笑,他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同行,这不啻像发现了新大陆,周身也洋溢出一丝不再孤独的温暖。
桑悦微微点了点头。“这查案自有警察,你一个守门参军瞎掺和什么!你只要守护好一方生民的灵魂就行了。”
朴天子静静地听着,犹如孤岛之人又见到人群,激动、亢奋又难以言表。桑悦还有些生气,继续道:“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吧,你对一个傻妇人也问不出什么,你有什么要问的,我来回答你。”
朴天子见桑悦如此说,虽心有不愿,也只能随着桑悦离开。两人一前一后,前者气恼着带路,而后者则还是沉浸在‘他乡遇知己’的喜悦当中。穿过几条小巷弄,桑悦直接将朴天子带到附近旅馆的一间钟点房中,朴天子看着墙壁上贴着的性感摩登女郎,顿时有些局促起来,“那个,桑警官……”
“叫我桑悦就好。”
“好的,桑悦,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从你一开始到我这个地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难道你没有感应到我的存在吗?你的守门标记没有反应?”
“你是说这个?”朴天子撑开左手手掌,那里有着两个阿拉伯数字,标号37,只是色泽晦暗,不见光芒。
桑悦低头看了看,说道:“看来是被污染了?”
“有问题吗?”朴天子不无担忧地反问。
“哦,没问题,只是暂时不能动用魂力而已。”桑悦边说,边脱掉警服,扯掉里面制式衬衫的上排纽扣,将锁骨以上的肩头露了出来。
朴天子的眼睛瞪得溜圆,桑悦穿着警服,还看不出来,她脱掉衣服后,朴天子才发现,这女人的身材真是不错。虽隔着衬衣,可胸前的饱满感更让人浮想联翩,锁骨以上的肩头圆润,衬着雪白的肌肤,给人一种甜性的诱惑。
“眼睛盯哪儿呢?看肩头,有字吗?”
一声怒喝,吓得朴天子大腿根处颤了两颤,循着桑悦指示的方向,朴天子在靠近肩峰的地方发现了不断闪烁的红色数字“56”。
“看到了吧,每当有别的守门参军来到自己这个区的时候,这里的数字就会闪烁。”
“那我现在怎么……”
“你现在被秽物破了功,暂时没反应正常,等下你在这里洗个热水澡,记住用盐擦一遍身子,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那,那个丢了魂的妇人是怎么回事?”朴天子问出心中憋了很久的疑惑。
“那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叫庞春梅,是陈经济的老婆,本来一家三口,挺幸福的。可是十年前,陈经济因职务侵占罪,被人告发,判了三年。他刑满释放后,又挟私报复,对当年告发自己的人进行了人身伤害,结果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十年。最后也不知什么原因,陈经济牢没坐完,就死在了狱中。”
“这个陈经济还真够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朴天子摇了摇头,叹道。
“人性难测,大多偏执,他自己结的恶果,却要连累其家人一起食其苦味。陈经济老婆等了他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结果又要再等十年,精神也因此变得恍惚。在一次外出中,她一时不留神,没看顾好自己几岁的孩子。小孩踢着小球走到路上,结果出了车祸。幸好孩子大难不死,被救了回来。可是庞春梅却受了太大的刺激,那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庞春梅疯了,最后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孩子也被亲戚领养走了。”
“那刚才庞春梅家她怎么人在哪里?而且她家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幻境?”朴天子继续追问道。
这一次桑悦却没有及时回答,她坐在椅上,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见桑悦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朴天子心中虽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站在一旁,像一个犯了错误聆听老师教诲的小学生。
桑悦见朴天子的模样,噗哧一笑,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庞春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当时,我就发现她离了魂,不过她的魂并没有走远,而是随着她的人回到了老宅。说到底魂就是人的一种精神,一种执念。对过往幸福生活的执念,让庞春梅的离魂越来越强大,她的魂利用自己的魂场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因为这种离魂的执念,她既不会回到庞春梅生人的体内,也不会离开老宅,我看她人畜无害,也就听之任之了。”
“你,你,你怎么这样呢!她今天差点害了我。”朴天子不禁有些气道。
“我也怕出事,所以对那里的情况也时刻关注着,不然我也不会及时出手,况且你也没出什么意外嘛。”桑悦的话语不再那么沉稳,微微有了些颤音。
朴天子敏锐地捕捉到桑悦情绪上的变化,他觉得有必要吓一下这个对自己有些不屑的女警察,“这个,我要将这件事上报,说到底,身为守门参军,我要为一方生民负责。对你的行为,我不能听之任之。”
“你要说就说,随便你。你顶多跟你的引路人说明情况,不过这种事即使上报,上面的人也不一定能当一回事。而且我只想说明一点,我家从祖爷爷开始,就在阴司里有职司了,现在多少是有点关系的。你别为了邀功,乱嚼舌根最后却咬到自己的烂舌头。”桑悦的脸阴沉着,完全不见了血色。
“哈哈,逗你玩的。看你认真的,毕竟人都疯了,她的魂也只是游离在身边,并没出去害人。对你的做法,我理解,理解,我举十一只表示赞同。”
朴天子这种大逆转的反应让桑悦有些猝不及防,为了掩饰尴尬的表情,她随手穿上了警服。“好了,这里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还有,趁早离开,虽职司相同,当守土有方,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咔嚓”,随着一声带上门的声音,屋中只留下了朴天子一人。他沉默地伫立着,回想着近段时间发生在身边的一切,也许,今晚该到自己显显身手的时候了。
夏日的夜晚,沉闷中带着一丝清凉。微风拂面,地面上的梧桐叶被吹起又落下。沿路老旧的金属制广告牌间隔着发出“咯吱”的摩擦声,仿佛饿鬼在磨牙。
夜深沉,大地归入黑暗,街道边没有路灯,只有惨淡的月光有时透过云层撒到地面。朴天子凭着那时有时无的月光,依循着自己的记忆,再次来到了那一幢楼前。
“吱呀,吱呀……”虽然朴天子尽量放轻了脚步,但是锈迹斑斑的铁质楼道还是卖力地发出了该有的吟唱。
就在铁质楼道的一唱一吟之间,前方透露出些许微光,微光冷幽幽的,像过节时分装饰灯中用氩气发出的蓝光。朴天子甩了甩头,没错,那是一种惨碧的幽光,幽光点点,化作晶莹的锥体,不断迸发又消散。
继续向前走,朴天子感到了一阵凉意,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在夏日尤其让人难受,他的胃里直冒酸水。驻足了一阵,他想让胃里平静一会,也许今晚不该再来,他忖道,这种形成强大魂场的灵魂,不是想抓就能抓的,桑悦放任不管,有可能也有实力的原因吧。但自己遇上了,可不能视而不见,在其位谋其事,职司所在,如果不管,他迈不开心里那道坎。
又一次幽光喷发,那里间的屋子变得更加绚烂了,似乎有一种声音,像低吟,又像幽咽。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朴天子咬牙跺脚,嘴里念念有词,三步并作两步,向里间的屋子飞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