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二十五）

“董事长，侯总，不好意思啊，接了一个朋友的电话。”接完电话，卜慌推门走进包厢，一边给张晓华和侯江递烟一边说道。

“是谁啊，大晚上的打电话而且通话时间这么长？不会是老兄你在外边......”

“侯总，您千万不要往那个地方想。”坐在椅子上，卜慌赶紧冲着侯江摆摆手，笑着=说道：“我们家祁科长您是认识的，按照她的脾气秉性，我有多大的胆子做您侯总最喜欢干的事情？一旦败露，那还不翻天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你这出息，跟我在一起呆了两年多，其他的学了不少，就是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进步。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看着卜慌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侯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侯总，前段时间为了办您的事情，我专门从四川请来了我的狱友，他叫李毅，四川云塔人，他的舅舅曾经是我们省的政法委副书记，现在已经退了。他有一个战友，现在是省高检立案处的处长。对这个人您还有印象吧？”看着侯江嘻嘻哈哈的样子，卜慌一脸认真的说道。

“岂止是印象，而是印象深刻。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姓李，名字和一个著名足球运动员一样，叫，叫，对，叫李毅。你跟我讲过，这位朋友原来曾经是当地一位颇有建树的建筑商，因为商业操作的事情‘犯事儿’的。前段时间我在‘避难’的时候你带着他到家里去过的。一个非常仗义、敢作敢为、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冲着卜慌点点头，侯江接着说道：“怎么了，是他给你打的电话？他现在在蓝海吗？如果在，你替我把他请出来，我要好好的感谢一下人家！”

“您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他便回四川了，都是刚从监狱回来的人，忙着找饭碗呢，哪有时间在这里喝酒？我只是告诉您，刚才的电话就是他打来的。唉，刑满释放人员，难呐！”说到这里，卜慌有些伤感的叹了口气，然后又无奈的摇摇头。

“实在不行就这样嘛，让他到蓝海来，到咱的公司工作。发大财的话不敢说，顾个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件事情你看着办，你说了就算，我和董事长绝不干预。”看着卜慌发愁的样子，侯江非常痛快的说道。

卜慌冲着侯江点点头，然后又轻轻的摇摇头：“这件事情最后再说吧，现在咱们说咱自己的事情。”说到这里，卜慌看看张晓华和侯江，然后接着说道：“董事长，侯总，我把我所想的第二点讲一下？”

听完卜慌的话，张晓华笑着摇摇头，然后看着侯江说道：“侯总，你太自作多情了，我跟你说，今天咱们如果不能把老卜心里的结打开，他是不会让我们帮他做任何事情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过后，他又转脸看看卜慌：“老卜，咱们在一起共事两年多了，虽然直接面对面处理问题的机会不是很多，但对于我的一些习惯我想你是知道的。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我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喝酒了，无论是陪多大的领导，我都是这个态度。因为我酒精过敏，哪怕是喝上一口酒，浑身起红点，奇痒无比。”

说到这里，张晓华突然伸出手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对着卜慌和侯江晃了晃，然后仰起脖子，把大半杯白酒倒进了嘴里，然后把手中的纸杯放在桌子上，痛苦的皱皱眉，对着卜慌说道：“但是，今天我为了你就豁出去了，开戒喝一杯！”

“董事长，你这是干嘛呢？卜慌又不是外人，在他面前充这个英雄好汉划得来吗？”见张晓华把大半纸杯白酒喝了下去，侯江大吃一惊，先是埋怨了一段张晓华之后，然后转头看看卜慌：“董事长酒精过敏，喝完酒之后浑身发红发痒，受的那份罪就别提了。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接待哪一级领导，他是滴酒不沾。今天，唉......”

听完侯江的话，卜慌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一边给张晓华递餐巾纸，一边看着他说道：“董事长，我知道您对我好，更知道这些年来您对我的照顾。这些您不用说，我卜慌心知肚明。所以，您不能以自己的身体......”

“你坐下，我替你把你要说的说出来，同时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自己权衡吧！”不等卜慌把话说完，张晓华便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董事长您说，我听着呢！”看着张晓华脸红的像鸡公、一双手不停的上下抓挠的样子，卜慌确实有些感动了，于是，站起身来，鸡啄米似的冲着张晓华点点头。

“借着国家清理‘三产企业’的时机，省国税局把《视角》杂志的版权和传媒公司购买的相应的设施设备无偿的给了我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你是知道的，在这里我就不重复了。我要说的是，我和侯总为什么如此坚定的邀您出山，进入我们马上就要成立的新公司共事，并且在您屡次拒绝后我们还厚着脸皮来求你？”接过侯江递过来的香烟点上火，张晓华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拿起卜慌递给他的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神情严肃的看着卜慌。

卜慌可能没有察觉，但在张晓华身边呆了快十年的侯江已经发现，张晓华的脸色已经有了生气的成分，而且是怒不可遏。

“董事长，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否则我就无地自容了。我卜慌何德何能......”

“你不要解释，听我把话讲完可以吗？”还是没有等卜慌把话说完，张晓华冲着他粗暴的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异常严厉的口吻对卜慌说道。

卜慌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对着张晓华点点头，吓得一句话都没敢说。

“《视角》杂志是一份DM杂志，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广告类杂志。与其他类型的杂志相比，它要简单的多。它需要办这份杂志的人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但并不需要太深厚；它需要排版的专业性和美感度，但并不需要太高档。所以说，要想在蓝海市找一个可以拿下这份杂志的人并不是很难。再者，即便是社会上找不到，凭借我的人脉，我到正规的报社、杂志社挖一个这样的人也不是办不到。话说直白一点，离开了你卜慌，我的《视角》杂志照样运转，甚至有可能比你做的还要好”说到这里，张晓华停下话题，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卜慌继续说道：“老卜，你说，我刚才的话有没有道理？”

张晓华的话刚一落地，首先吃惊的不是高风而是侯江。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张晓华留给外界的印象就是一个令人敬仰的儒商。他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好像是一个完全没有脾气，永远不会发火的人。无论是对上级还是对于自己的部属哪怕是面对公司的小保安，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挂着一脸微笑。批评人的时候总是以讲道理为主，从不爆粗口，更不会像今天对卜慌说话这样不留一点面子。

“董事长今天怎么了？说好了是来劝‘和’的，可这架势倒像是来决裂的！”侯江虽然心里暗暗的嘀咕，但嘴上却不敢说半个字。

卜慌更是如此。进入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快三年了，他虽然和张晓华打交道不是很多，但因为一些重大决策的问题也有过争辩。即便是在公司所有高管面前卜慌话说的口气很重甚至有些冒犯的味道，但张晓华始终不会生气，而是一直用微笑面对自己，直到自己把话说完。而且，卜慌还发现，张晓华不仅仅对他卜慌如此，而是对公司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因此，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员工们背后给他起了一个绰号：笑面虎。

卜慌有些慌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晓华的话，只好莫名其妙的冲着他点点头。

“我在蓝海的地面上混了几十年了，不敢说做的有多么成功，但也不算太差。论荣誉，我现在是蓝海市政协副主席，虽然是个虚职，但作为一个小商人，能混到这个层面我已经满足了；论资产，截止到现在为止，我所挣的钱和现有的产业足够我一家几代人用的，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干，每天躺在家里数钱。”看着卜慌和侯江惊讶的表情，张晓华被没有打算打住话题。他扭头看看侯江，然后接着说道：“再说侯总，年轻有为，足智多谋，虽然前些年和你一样经历过几年的苦日子，但回到蓝海之后迷途知返，兢兢业业的做事情，现在也可以说万贯家产，不愁吃喝，在蓝海市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风云人物。卜慌，你是个聪明人，从我和侯总的现状来看，我们有没有必要为了原来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所属的传媒公司二、三百万元的东西而全然不顾自己的名誉甚至身家性命而去拼命争夺吗？实话告诉你，有《视角》杂志，我和侯江生活依旧；没有《视角》杂志，我们两个依旧生活，一份小小的杂志对我们的生活品质造成不了一丝半毫的损失。我说这一点你信吗？”

说到这里，张晓华停下话题，然后又看看卜慌，脸上挂满了复杂的笑容。

抬头看看张晓华，卜慌没有了刚才的紧张，而是微笑着看看他：“董事长，您和侯总在蓝海市的威望远远不是您刚才讲的那些，从一定程度上来讲，您是过于谦虚了。您们二位无论是在商界还是在政界所取得的成就，是我卜慌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我应该向您们学习。但是，这与我们今天探讨的话题、与我是否加入二位领导创办的新公司没有任何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跟您讲过，我拒绝二位领导的主要原因是我的经商能力太差，不堪大任，担心因为自己……”

“老卜，我再打断你一次！”不等卜慌把话说完，张晓华再一次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咱们交往也快三年了，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没有礼貌的打断别人的话。从这一点来讲，我觉得有些对不起你。”说到这里，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看看侯江：“侯总，酒我是不敢喝了，再喝可能真要出事儿了。我以茶代酒，你作陪一下，我给老卜道个歉，真诚的道歉！”

“好的，我作陪！”侯江赶紧往前凑了凑，端着酒杯看着卜慌：“来吧老卜，你今天面子大了，在蓝海市能听到董事长道歉的人可不多哦！”

卜慌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董事长，您真的没必要，您是长辈，怎么能…….”

“喝吧，喝吧，都这么客气，搞得像对外谈判一样，哪有点在一起共事三年多的样子？”冲着卜慌摆摆手，侯江率先仰起脖子，把满满的一杯酒倒进嘴里。

卜慌无奈的笑笑，跟着侯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道歉归道歉，但话我还是要说。因为你卜慌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拒绝我和侯总的邀请，并不是因为你的能力，而是另有原因。‘能力太差’这句话太官方了，只是你卜慌扔给我和侯总的一句托词而已。老卜，我没有说错吧？”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张晓华依然微笑着看看卜慌，但对卜慌的称谓由原来的“老卜”变成了直呼其名。

“董事长，您的意思是……”见自己的真实意图被张晓华识破，卜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边说话一边掏出烟来分别发给张晓华和侯江。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之所以如此坚定的拒绝我和侯总，完全是前段时间在‘营救’侯总这件事情上，我们做的一些事让你失望了，让你对我们失去了原有的信任。你觉得，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跟我们在一起做事缺乏共识，甚至会把你带到‘阴沟’里。在你的眼里，我和侯总就是那种见利忘义、为了钱财可以出卖朋友、出卖良知甚至不惜违法法律的不良商人。”

说到这里，张晓华停下话题，诡笑着看看卜慌：“凭我的经验，我刚才的猜测应该差不了几个字，几乎与你的想法完全一致。老卜，如果你认为我们还是朋友，就给我个答复：摇头，或者点头。”

看着张晓华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卜慌一时不知如何去做了。点头？摇头？

“卜慌，卜慌，你们几个躲到哪里去了？不要我们几个老家伙了呀！”就在卜慌左右为难的时候，包厢外突然传来了母亲赵秀兰的喊叫声。

不等卜慌说什么，侯江和张晓华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又一起跑出了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