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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师事智顗
话说杨广移镇扬州,管理淮海之地,感化吴、会之民。他积极笼络江南士人,施加恩惠,使他们甘心臣服,其怀柔政策颇见成效。至于如何招抚江南庶民百姓,调和南北人士感情,巩固统一局面,则是比武力征服更为复杂的问题。
杨广自幼生长于佛教之家,深谙佛教劝善化民、资助王化之功用。作为朝廷的镇守藩王,杨广懂得利用宗教收揽江南民众之心,以稳定战后不安的江南。故而,杨广初来乍到,便以江南佛教的最大护法者自许,在江都宣称:
“近年奉诏专征,吊民伐罪,江东混一,海内又宁,塔安其堵,市不易业。……而亡殷顽民不惭怀土,有苗恃险敢恣螳螂,横使寺塔焚烧,如比屋流散,钟梵辍响,鸡犬不闻,废寺同于火宅,持钵略成空返,僧众无依,实可伤叹。 ”
隋文帝曾下诏毁掉江南佛塔寺院,杨广却在此将黑锅甩到叛军贼匪身上,并言之凿凿地表示将一改以往做法,致力于保护佛教。
数百年来,南朝一直笼罩在浓厚的佛教氛围中,梁武帝曾四次舍身出家,陈后主也做过此类事,皇帝尚且如此虔诚,普通百姓亦如是。
此时,江南最著名的高僧大德智顗(yǐ)大师,对僧俗各界均有广泛的影响力。对杨广而言,拉拢名满天下的智顗大师,既有助于扩大自己的影响,且利于收江南之名望。
智顗,俗姓陈,名德安,祖籍颍川(今河南许昌),居华容(今湖北荆州市公安县),生于梁大同四年(538年),出身南朝门阀世家,父亲在梁朝为益阳县开国侯。智顗七岁即好往伽蓝,诸僧口授普门品一遍,即诵持之。
十七岁时,值梁末兵乱,家国殄丧,颠沛流离,叹荣会之难久,痛凋离之易及。遂于长沙寺佛像前发愿为僧,荷负正法为己重任。
十八岁投湘州(今湖南长沙)果愿寺剃度出家,授以十戒。未久,随“名高嵩岳”的高僧慧旷学律藏。二十岁受具足戒,已精研律学,深好禅观。
陈文帝天嘉元年(560年),听闻慧思禅师从北南下,居于光州(今河南光山县)大苏山,智顗遂入大苏山,参谒慧思。慧思为示普贤道场,讲说四安乐行。智顗日夜勤习,造诣甚深。一日,诵法华经药王品,豁然开悟,证得法华三昧。既而可以代替慧思开讲筵。
光大元年(567年)慧思临去南岳时,叮嘱智顗前往国都金陵弘传禅法,他便和法喜等二十七人一同东下,到达陈都讲禅。陈宣帝尊他为“佛法雄杰,时匠所宗,训兼道俗,国之望也”。
过了两年,智顗受请于瓦官寺开讲《法华经》,从而树立新宗义,判释经教,奠定了天台宗教观之基础。后来,智顗被称为佛教天台宗四祖,是天台宗实际创立者,被尊为“东土释迦”。
智顗住瓦官寺前后八年。陈太建七年(575)离开金陵,初入会稽天台山,于北面山峰,创立伽蓝,栽植松栗,引入流泉。又往寺北的华顶峰,行头陀行,昼夜禅观。
十年后的至德二年(584年),陈后主以重礼迎智顗回建康,于大内起礼三拜,俯仰殷勤,以彰敬重。
次年三月,智顗再到金陵,住灵曜寺。陈后主请他于太极殿讲《大智度论》,又讲《仁王般若经》,慧暅、慧旷、慧辩等名僧都奉命参与讨论。后移居光宅寺,讲《法华经》。弟子灌顶随听随记,录成《法华文句》。此后智顗所讲经义,多由灌顶笔录成书。
大隋吞陈,陈朝灭亡,金陵讲席,扫土俱尽,智觊便策杖荆湘,划迹云峰,上庐山隐修。杨广与他失之交臂,未得相见。
开皇九年(589年)十二月十七日,因智顗在江南负有盛名,坐镇江都的秦王杨俊首先向他致书,存问“道体何如”。次年正月十六日,隋文帝杨坚又致书敬问。五月十九日,秦王杨俊再致书并“奉施沈香”,延请智顗前往江都。但智顗对使者婉言拒绝道:“虽欲相见,终恐缘差。”
杨广移镇江都,便遣使到庐山为智顗呈上《初迎书》:“希能轻举以沃虚襟,伫望来仪不乖眷意”。迎书自称“弟子杨广和南(梵语vandana,意译为归礼、敬礼、稽首。)”,尊智顗为师,言辞恳切。杨广还命有司修葺禅众寺以供智顗暂住,而“愿忘怀受施”,竭诚尽敬迎智顗来江都。
然而,智顗初陈寡德,辞不敢当;次让名僧,推诿不赴;后举同学,推荐他人自代。杨广颇有耐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恳请,执弟子礼甚恭。智顗见三辞不免,迫不得已,勉强答应前往江都。
临行前,智顗仍求四愿,写出《将赴晋王召求四愿》:其一,“虽好学禅,行不称法。……假名而已。吹嘘在彼,恶闻过实。愿勿以禅法见期”,即请晋王不要期望过高,不要指望传授禅法;
其二,“生在边表,频经离乱。……虽欲自慎,终恐朴直忤人,愿不责其规矩”,允许保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苛求遵守规矩;
其三,“微欲传灯,以报法恩。若身当戒范,应重去就。……避嫌安身,未若通法□命。愿许其为法,勿嫌轻动。”表明自己传佛法而不迎合世俗,敬请谅解;
其四,“十余年水石之间,因以成性。今王途既一,佛法再兴,……若丘壑念起,愿随心饮啄,以卒残年。许此四心,乃赴优旨。”声明自己应有来去自由。
此“四愿”言辞柔中带刚,或许智顗尚对隋朝的晋王杨广持观望态度,力图保持一定距离。而杨广方希净戒,故妙愿唯诺,一一允诺。智顗这才接受邀请,驾临江都。
开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扬州总管府金城殿香烟袅袅,杨广设千僧会,隆重迎谒智顗,其礼遇之隆,不亚于陈朝国君。
会上,智顗为杨广授菩萨戒。杨广十分恭敬地拜智顗为师,其戒文曰:“弟子基承积善,生在皇家,庭训早趋彝教夙渐,福履攸臻妙机须悟。耻崎岖于小径,希优游于大乘。笑止息于化城,誓舟航于彼岸。开士万行戒善为先,菩萨十受专持最上。……弟子所以虔诚遥注,命楫远迎,每虑缘差。值诸留难,亦即至止心路豁然,乃披云雾,即销烦恼。”
戒毕,智顗大师说道:“贫僧为晋王殿下取戒名为孝,亦名制止。方便智度归宗奉极。以此胜福奉资皇帝、皇后作大庄严,同如来慈普诸佛爱等,视四生犹如一子。”
“弟子多谢大师赐名!”杨广跪谢道。
“殿下纡尊降贵,贫僧再为殿下取法名为‘总持’菩萨。”在佛教语中,“总持”为梵语陀罗尼的意译,有持善不失,持恶不使起之义,以念与定慧为体。“总持”菩萨意为“功德圆满”的菩萨。从法号来看,智顗对杨广寄予很大希望。
“大师传佛法灯,可称为智者大师。”杨广恭敬地回复道。此时,杨广二十三岁,智顗五十四岁,师徒关系就此确立。
此后,晋王奉送供给隆重转倍于前,智者大师的名号永留佛教史,这师徒二人密切往来,留下的往来书信多达四十余封,杨广每封信中必称弟子,言极谦恭,丝毫没有身为王者的傲慢态度,此事也成为佛家的一段佳话。
翌年十二月,智顗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故乡荆州,一时间道俗之人延颈候望,扶老携幼相趋戒场。智顗于当阳县玉泉山创立玉泉寺。此后两年在寺讲《法华经玄义》和《摩诃止观》。
除了结交佛教高僧大师,杨广还在江都建立了四道场,意在“大弘佛事,盛转法轮”。江都四道场分别是佛教的慧日、法云二道场,还有道教的玉清、金洞二玄坛,均设在江都城内总管府新官邸附近。玉清、金洞二玄坛招致的江南道士也不在少数。
杨广还手书召隐道士、八十二岁的徐则到扬州授道法,其书云:“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明义味,晓达法门。……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束带,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
然而徐则刚到扬州,尚未授道法,却在沐浴焚香后安然离世,肢体柔弱如生。为此杨广深表遗憾,下令赐物千段,又遣画工图其貌,置于玉清玄观。令柳辩为之作赞曰:“可道非道,常道无名。上德不德,至德无盈。玄风扇矣,而有先生。……我王遥属,爰感灵诚。……永思灵迹,曷用摅情?时披素绘,如临赤城。”
然而,也有一些高僧拒绝杨广的延揽,不愿前往江都四道场。比如高僧靖嵩,一直谢绝邀请,后来又有敕征,固辞乃止。门人问其缘故,靖嵩答道:“王城有限,动止严难,虽内道场,不如物外”。
苏州虎丘山名僧智琰道盛名高,被杨广召进慧日道场,亦托辞有疾病,得返旧山。而江南第一高僧智顗虽被杨广延屈至江都,却始终拒绝进入慧日道场。
四道场内除高僧名道外,杨广又盛搜异艺,海岳搜扬,搜罗宗教界各类人才和书籍,并收罗到不少艺僧。如会稽永欣寺僧人智果,工书法,风格瘦劲,造次难类。杨广闻其名,召入四道场,并评论他和智永的书法道:“智永‘得王右军肉,智果得骨’”。王右军即书圣王羲之,智永本名王法极,乃王羲之七世孙,智果则师从智永。僧人法论诗文才高,杨广召他入道场,晨夕赏对,每有新文颂集,皆与法论共商议。
杨广还组织僧人整理佛经,在慧日道场内立“宝台经藏”,将收集到的经卷命慧觉等高僧整理,“五时妙典,大备于斯”,共得四藏,“将十万轴”。杨广亲撰《宝台经藏愿文》。
唐僧法琳记云:“平陈之后,于扬州装补故经,并写新本,全六百一十二藏,二万九千一百七十三部,九十万三千五百八十卷。”杨广的这些作为,为佛教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促进南陈旧地的佛教势力融入隋朝,促使南北佛教信仰成为一体。
杨广在江都设置的四道场,与杨坚在大兴城设立的大兴善寺、玄都观交相晖映,成为全国性的宗教中心。杨广对延揽到高僧名道颇为得意,写下《舍舟登陆示慧日道场玉清玄坛德众诗》自夸道:
天净宿云卷,日举长川旦。飒洒林花落,逶迤风柳散。
孤鹤近追群,啼莺远相唤。莲舟水处尽,画轮途始半。
江浐各自遥,东西并兴叹。已熏禅慧力,复藉金丹捍。
有异三川游,曾非四门观。於焉履妙道,超然登彼岸。
开皇十五年春,智顗又从杨广之请,再到扬州,撰《净名经疏》。九月,辞归天台,重整山寺,习静林泉。
晋王妃萧氏突生疾病,医治无术,杨广命柳顾言等人前去致书智顗,请他为萧妃祈福。智顗率僧侣建斋七日,行金光明忏。至第六日黄昏,忽降异鸟飞入斋坛,宛转而死。须臾飞去,又闻豕吟之声,众人同瞩。
智顗感叹道:“此相现者,妃当愈矣。鸟死复苏,表示盍棺还起。豕幽鸣,显示斋福相乘。”到了翌日,萧妃患病果然痊愈,晋王大嘉庆。
开皇十七年,会稽嘉祥寺沙门吉藏,奉书天台邀请智顗到嘉祥寺讲《法华经》,智顗因病未能前往。
十月,杨广遣高孝信入山奉迎智顗。智顗勉强出山,走到石城,病情危急不能前进,对弟子智越等说道:“晋王欲使吾来,吾不负言而来也,吾知命在此,故不须进前也,石城是天台西门,天佛是当来灵象处所,既好宜最后用心”。
接着,智顗口授遗书并手书四十六字给晋王,其手书略云:“莲花香炉、犀角如意,是王所施,今以仰别,愿德香远闻,长保如意”。
在口授《赴晋王召道病遗书告别》中,智顗将其遗作《净名义疏》三十一卷交付晋王,嘱请杨广为南岳大师慧思作碑颂,又乞废寺田为天台基业,临终遗书中写道:“不见寺成,瞑目为恨”。并请度僧,为作檀越主。
遗书最后写道:“此等之事,本欲面谘,未逢机会,奄成遗嘱。亦是为佛法为国土为众生,若能留心功德仰赛。临命口授,言尽力穷,期迫恋多,知复分说。大善知识,菩提为期。”
不久,智顗索三衣钵,命净扫洒,于十一月二十四日未时安祥入灭,春秋六十岁,僧夏四十载。
杨广收到智顗遗书,闻知大师圆寂,当即五体投地,悲泪顶受,并远拜灵仪,心载鸣咽。其后,遣使往天台山设千僧斋,建功德愿文,表示“生生世世长为大师弟子”。
智顗生平造寺三十六所,亲手度僧一万四千余人。晋王依照智顗遗愿,命人在天台山另建佛刹,派司马王弘监造新寺。开皇十八年(598年)建成,初名天台寺。杨广为报智顗受菩萨戒,在寺中建造报恩塔,至今犹存,残高59.4米,边长4.6米,六面九级,为浙江最高的古塔之一。
且说智顗在天台修禅时,曾梦到定光如来告知:“寺若成,国即清”。杨广称帝后,于大业元年(605年)将天台寺改名为国清寺,并亲自题名。
晋王杨广临危受命,在江南尽叛时移藩江都,镇抚旧陈之地。他重用江南士人,尊崇六朝文化,延揽佛道人物,利用宗教收揽人心,取得巨大成功,维护了国家统一。
杨广既有统兵北御突厥、南灭陈朝的卓越武功,又取得安定江南的文治政绩。在兄弟五人中独著声绩,冠于诸王。这将对杨广个人的发展,以及整个隋朝的命运产生深远影响。
【小剧场】
“知道本王为何将智顗改称智者大师吗?”杨广问王宫诸人。
“莫非殿下觉得他是智慧的化身?”
“不仅如此,智顗的‘顗’字过于生僻,很多人都不知道发音,为了便于推广他的大名,本王才不得已将其改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