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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不愿承认的师傅

作者:断桥飙车 | 发布时间 | 2019-07-28 | 字数:3142

半连轧生产线是那时比较先进的轧钢生产线了,至于怎么先进,跟故事情节没太大关系,没必要多作介绍。程逍欢的父亲当时已经提升为生产处的副处长,所以程逍欢被分配到半连轧时,该分厂的厂长就问他父亲:“让你儿子开天车行吗?”(天车指的是桥架式起重机。)

父亲已经是X钢中层领导了,儿子自然能借着这层关系选择最想去的岗位,就算不想开天车,想去其它岗位,也是父亲跟分厂厂长一句话的事儿。当父亲把厂长的按排告诉程逍欢时,程逍欢还是喜出望外的,他不了解这个全新的生产线还有什么更好的岗位,但开天车至少不用像从前一样靠体力挣钱,虽然还是跟写作、画画不沾边,但也算是靠技术吃饭的人了。

一个工段一共有七个天车工,其中有两个学徒工,另一个学徒工跟程逍欢的年龄相仿。

“项洪海,你带程逍欢。”第一天在天车班的休息室里,班长就给程逍欢和另一个学徒工各按排了一个师傅。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程逍欢自然会先注意第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这个叫项洪海的师傅三十出头的年龄,个子和程逍欢差不多,身材有些瘦,脸白白净净的,但不算帅,不算帅的原因是他看上去不够沉着和精明,因为当班长让他当程逍欢的师傅时,他并没有仔细打量自己这位徒弟,而是咯咯笑了几声,伴着这样的笑声低下头说了两声“行……行……呵呵呵呵……”

当时的程逍欢还达不到通过一个人对一些事物外在表现去剖析这个人的内心,只是觉得这位叫项洪海的师傅不像是特别有心机的人。后来通过近一步了解知道他当时这样的反应是不自信的表现,他内心的语言是:“我这样的技术还能带徒弟?班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又不愿当众承认自己的技术比谁差,只好低下头说了两声“行” 。

“石磊,你就带季峰吧!”班长又对另一个人说。

“行。”这个叫“石磊”的师傅答得很简单,没有多于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辨认了一下“季峰”到底是谁。

石磊的年龄也在三十出头,个子比程逍欢稍微高一点,身材肥瘦适中,长相虽不如项洪海那样白净,但是眼睛神和气质显得比他成熟老练得多。

程逍注意到这位石师傅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右手食指上戴着一个很大的并镶嵌着一块篮色宝石的金戒指。这说明他家庭条件很好,但是这一点又让程逍欢产生了疑问——同是工薪阶层,挣得钱都差不多,谁的家庭条件又能比谁好到哪去呢?那块表看上去很高档,多少钱买的暂且不论,但金戒子肯定是真的,因为三十多岁的人戴个假戒指,时间一长让人看出来上锈了,是特别丢人的事。

到点接班时,两位师傅走在前面,两位徒弟分别跟在各自师傅后面走进全新的厂房,到了冷床吊捆区。当时半连轧生产线还没有正式生产,两台天车分别在离地面八米多高的梯子口前停着。那位叫石磊的师傅带着他的徒弟径直走向一台天车,可项洪海却没领程逍欢上车,而是走进了一个操纵室,跟那些没事可干的冷床工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着很肤浅的玩笑。一旁站着的程逍欢心急如焚,他一心只想着尽快学会开天车,可是这位项师傅却显然是在耗时间。

两个小时后,石磊也领着自己的徒弟走进了这间操纵室,进门便问项洪海:“你不教教他呀?”

“赶趟!这玩意有啥可教的?开开就会了!”项洪海很随意地说,显然没把带徒弟的事情当回事。

石磊露出一丝嘲笑说:“你可别这样想,出了事儿全是你当师傅的责任。”

“能出啥事啊?等生产时再教呗!不生产教他啥呀?”项洪海笑着说出自己的逻辑。

就这样,程逍欢一个班没上过车,而同样是学徒工的季峰上了三次车。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有生产,项洪海依旧在那个操纵台消磨时间,没领程逍欢上过一次车,而季峰已经学会“稳钩”了。(稳钩:开台车的基础技术,这里不多解释。)第四天半连轧生产线已经试轧成功,一条接一条的火龙有节奏、有规律地纵向穿行到冷床上,然后随然冷床动齿条的摆动横向摆到冷床另一端的辊道上……(具体程序与故事无关,省略。)最终生产出来的钢材被冷床的打包工打成捆。程逍欢也了解到自己的工作是负责把每包打成捆的钢材吊到检斤称上,检完了斤,再把成捆的钢材吊到向厂房外运输钢材的轨道小车上。

已经正式生产了,师傅就要带徒弟上岗了。石磊和项洪海两人是一小时一换岗,轮到项洪海上岗时,程逍才算第一次上了天台。

“你开吧!”

项洪海上了天车的驾驶室竟然没坐到驾驶座上,而是要把身后的程逍欢让到这个前面有三个方向盘的坐位上,笑嘻嘻地说了这句话。

程逍欢愣住了,站着没动,而后又羞惭地笑着说:“我哪会啊?”

“没事儿!你就整,胆大一点儿!有我在你怕啥?”项洪海又大声笑了笑说,就像教徒弟开吊车是在打电子游戏一样。

听师傅这样说了,程逍欢还以为师傅教徒弟开天车都是这样教法,便坐在了驾驶坐上搬动了驱动大车行走的那个方向盘。他只感觉天车在行走,也不知道眼睛要盯在哪儿,慌慌张张的向驾驶室周围张望。

“停……!……停!快停!快打反车!快!诶卧草!”就在程逍欢刚驱动天车行驶的三秒钟,身后的项洪海便伴着心急火燎的喊叫,一只手也快速伸到程逍欢还在胡乱扭动的方向盘上。

由于项洪海的那句“快打反车”喊得太猝不及防了,以至于使过度紧张的程逍欢奋力把方向盘朝着相反的向方拧了半圈,就在这时项洪海的手才从他身后抓住了方向盘。

程逍欢在这一瞬间看到正对面的远处那个钩头上挂着用来吊钢材包的八米多长,用厚厚钢板焊成的扁担左右大幅度地摆动着,扁担两端挂着的那两根又粗又长用来挂钢材包的铁链子更像没骨头的胳膊一样胡乱在空中横扫。

“会不会开车呀?”

“瞎呀?”

“寻思JB毛呢?”

随后下面那四五个打包工人都转过身体,目光齐聚在驾驶室里,有两个人的骂声也像安了高音喇叭一样传到程逍欢的耳朵里。

按程逍欢以往的脾气,敢这样指鼻子骂他的人是必须一“电炮”让他见血的,可这次自己的确理亏,况且对方并没有骂出那三个字,于是这股火只是把他气得脸红,多余的怒气也只能憋在心头,成为再次失眠的理由。

“哈哈哈哈……毛车了!毛车了!”身后的项洪海却喜笑颜开地大声对下面的人解释。

人家这样骂你,或者说因为你的原因骂你徒弟,你还跟人家嬉皮笑脸……

看到项洪海这幅嘴脸,使程逍欢想到了吴孟达在多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 他由此认定这位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师傅是个不把自己尊严当回事的人,也暗暗开始瞧不起他,并觉得做他的徒弟很丢人。

“草!”下面的人又骂了一句转回了身。

“你不会开开始开得那么快干啥呀?上来就挂五档啊?扁担都快撞操纵室了,你没看着吗?让你停赶紧停啊!”项洪海话语的意思虽然是埋怨,并带着一些训斥的味道,但语气还是伴着笑声,给程逍欢的感觉就如同他仅仅是领着徒弟玩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一样。

“你不是告诉我胆子大一点儿,别害怕吗?”程逍欢心里虽然还憋着被人大骂后的余怒,但紧绷的心弦已经松弛了,听到师傅这样埋怨他,又觉得此人不是个敢担当的人,遇事习惯性地推卸责任。但人家毕竟是自己的师傅,不能就此跟他翻脸,只能继续忍气吞声地对他笑着说。

“来吧!我开吧!你先在后面看吧!”项洪海没再说什么,还是笑呵呵地让程逍欢起身交换了位置。

只看不教是很难学到技术的,程逍欢看了一会就开始走神,眼前又换成了刚才在下面骂他的那两个人的画面,幻想着如果那两个人中有一个骂出那句“CNM”,自己肯定会立即下车干他……

“喂,妈要……”幻想的画面被项洪海打手机的声音打断了。

“给我交50块钱话费呗!手机里快没钱了!……行了、行了!不交就拉倒呗!磨叽啥呀?”项洪海说完这句话悻悻地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肯定是这位项师傅的母亲,做儿子的竟然对他妈这么说话?

程逍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怀疑那句“妈要”是否听错了。

对方究竟是不是他妈?为了确定这个疑问,程逍欢装作随口笑着问了句:“你家我婶儿没给你人交电话费吧?”

令程逍欢难以置信的是项洪海竟然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那B人能给我交电话费?”

程逍欢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在说:做这种人的徒弟不光丢人,而且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