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十九）

送走了妻子祁小丽、杨新疆的姐姐杨丽，再把高风送到火车站，卜慌有些疲惫的回到家里。

坐在沙发上喝了口茶，卜慌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刚想点火，发现母亲赵秀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卜慌赶紧把香烟从嘴上拿了下来，重新装回到烟盒里——平时，无论多么想抽烟，但只要母亲在，卜慌一般都会坚持着不抽，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几十年了，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妈，您今天没有出去玩？”站起身来冲着母亲赵秀兰笑了一下，卜慌一边走到母亲身边扶着老人家坐到沙发上，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有去，几个老姐们家里都有事，没有打算出去，我一个人坐在小区的公园里多没有意思？再说了。今天感觉到不是很舒服，有些头晕，不想出门了。”坐在沙发上看看卜慌，赵秀兰同样微笑着说道。

“啊？不舒服啊？您咋不早说？走，我们到医院看看去！”听了母亲的话，卜慌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有些着急的看着母亲说道。

“坐下，坐下，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去医院啊？有这么夸张吗？年纪大了，身体偶尔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的。去医院，去医院，医院是咱们家开的？哪来的这么多钱看病啊？坚持一下就好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坐下！”冲着卜慌摆摆手，赵秀兰一脸不悦的指了指沙发。

“妈，您是退休工人，有社保还有小丽帮您买的商业保险，看病花钱有地方报销啊，您心疼这点钱干什么？再说了，即便是公家不给报销，您儿子也不能看着您有病不去看啊，这点钱咱还是有的！妈，您真的不会有什么事情吧？不舒服了最好是去看看，不要拖......”

“我说没事就没事，怎么这么啰嗦？给我倒杯水！”不等卜慌把话说完，赵秀兰便冲着卜慌摆摆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中的芭蕉扇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

卜慌不敢怠慢，赶紧站起身来给母亲倒了杯水，然后毕恭毕敬的放到老人家面前。

“小丽走了，去西莞了？和那个杨丽一起去的？”喝了口水，赵秀兰把茶杯放回到茶几上，然后看着卜慌问道。

卜慌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小高也去省城了？坐火车去的？”赵秀兰接着问道。

卜慌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他知道，母亲之所以问这两个问题，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问一下，后面肯定有话要说。

“小丽和那个杨丽去西莞的飞机票，还有高风去省城的火车票以及给你那个在监狱认识的朋友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你掏钱买的吧？”看着卜慌，赵秀兰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带不满的愠容。

“妈，您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你的心思我知道。”见卜慌站起身来想解释什么，赵秀兰冲着他摆摆手，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坐回沙发上，然后接着说道：“我的儿子是一个重情重义、任何情况下都会善待朋友的人。对于这一点，妈妈感到欣慰。做人嘛，就要心肠善良，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那个杨新疆是你在监狱结识的朋友，平时我听你说过，在你坐牢的那几年，这个小伙子对你很好，为你提供了很多帮助，这件事你已经跟我说了很多遍了，我心里清楚。他现在家里出事儿了，作为朋友，你出手帮一把是应该的，妈妈绝对支持你。所以，在你们刚才说这件事的时候妈妈没有阻挡。但是，儿子你想过没有，从你在监狱释放回到家的这三年不到的时间里，你帮了多少个杨新疆？在这些人身上花了多少钱？”

卜慌抬头看看母亲，然后又低下了头。

“乐善好施，愿意帮助朋友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啊！咱们家没有万贯家产，你和小丽都是工薪阶层，我的退休工资更是少的可以忽略不计，凭着你们两口子挣的钱，能维持咱们一家人的生活已属不易，如果你再这么‘大方’下去，咱的日子还咋过？卜雷已经上初中了，学费要花钱，买衣服要花钱，各式各样的补习班一个比一个贵，这些事情你想过没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做的这些事和人家小丽商量过没有，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对你有多大的意见？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人家小丽也是一分子，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要和别人商量。你的这些‘义举’已经影响到了咱们家的生活质量，你知道吗？人家小丽能没有意见吗？”见卜慌低着头不说话，赵秀兰接着说道。

听完母亲的话，卜慌抬起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妈，我知道了，今后我会注意。但是……”

“注意，注意，从你后面的这个但是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能改得了？别人有困难你视而不见？我想你做不到，跟你老爹一个德行！”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赵秀兰抬手拍了拍卜慌的肩膀。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您知道吗？”先是冲着母亲憨笑了一下，然后卜慌又冲着母亲神秘的挤挤眼睛，岔开了这个不愿意让他提及的话题。

“什么日子？不逢年不过节，平平常常的日子。”听了卜慌的话，赵秀兰略微想了一下，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平静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

“妈，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今天是您的生日啊，这么重要的日子您都忘了？”往母亲的茶杯里倒点水，卜慌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我还想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呢，原来是我的生日呀？我真的忘了。对于我们这些快要见阎王爷的人来讲，生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后的忌日。你小子......”

“妈，您乱说什么呢？您......”

母子两个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会是谁啊？不会是卜雷吧？还不到放学时间啊！”卜慌停下话题，一边看着手表往门口走一边默默的嘟囔着。

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卜慌被门外站着的人下了一跳：侯江和张晓华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外，侯江的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

“张董事长，侯总，您们……”平时伶牙俐齿的卜慌在这两个人面前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不打算让我们进门啊？你要搞清楚，我们可不是来看你的，你还不够这个资格！哈哈哈哈哈！”见卜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什么好，张晓华笑着没有说话，而侯江却不依不饶、毫不留情面的奚落起卜慌来。

“卜慌，谁来了呀？让客人进屋里说话吗！”坐在客厅的赵秀兰对着门口喊道。

“大妈，是我，侯江，我和我们董事长来看您来了！”不等卜慌说什么，侯江便迎着赵秀兰的话，一边说话一边把站在门口的卜慌往旁边一扒拉，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见侯江提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走了进来，赵秀兰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侯江面前，一脸笑容的握住侯江的手：“哎吆，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总经理啊，您这么一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看我这个老太太？快坐，快坐！”

说完话，赵秀兰又往门口看了看，然后对着卜慌说道：“卜慌啊，你还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门口干嘛呀？赶紧给侯总经理泡茶呀！”

“好的，来了！”听到母亲叫他，卜慌才如梦方醒，一边答应着母亲的话，一边对还站在门口的张晓华说道：“董事长，快请进，快请进！”

张晓华笑了笑，然后走进房子，换上拖鞋走进了客厅。

“大妈，我是卜慌的同事张晓华，今天专门来看您了，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吗？”走进客厅，张晓华走到赵秀兰面前，握着她的手问候着。

“妈，这是我常跟您说的张董事长，上次您在人民医院住院，多亏了张董事长和侯总经理帮忙，要不然连病房也找不到。”见母亲握着张晓华的手不知说什么，站在一旁的卜慌赶紧说道。

“哎吆，您看，您看，这大恩人上门了，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张董事长，您快坐，快坐！”听完卜慌的话，赵秀兰突然想了起来：自己生病住院的时候，这个张董事长是到医院看过自己的，只是当初接触时间太短，印象不深刻，再加上时间一长，自己一时想不起来了。

于是，赵秀兰赶紧拉着张晓华的胳膊，一边道歉一边把他往沙发上让。

“大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您的生日吧？我和董事长是专门来为您过生日的！”看看赵秀兰，侯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脸上挂满了笑容。

“哎吆，我一个退休老太太的生日怎么敢老二位老总记着？还买了一个这么漂亮的蛋糕，实在不敢当，不敢当啊！”听完侯江的话，再看看放在茶几上的大蛋糕，赵秀兰的脸上笑开了花。他转头看看卜慌，再看看侯江，然后不解的问道：“不过，侯总，我倒是想问一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是卜慌告诉您的？”

“哈哈哈哈哈，大妈呀，您太瞧得起我了，您过生日这么大的事情，他卜总怎么能跟我说？”听完赵秀兰的话，侯江先是哈哈一笑，转而又看看卜慌，然后接着说道：“您老人家可能忘了，您上次住院的时候是我帮您办的住院手续，也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您的生日。今天突然想起来了，就和张董事长一起来看看您，庆祝一下！”

“啊？真的呀？有心人，有心人啊！”听了侯江的话，赵秀兰愈发感动，他扭头看看正在泡茶的卜慌说道：“不慌啊，你的命真好啊，摊上两个这么体贴人的老总，今后你可要你好好干工作，否则，老娘是不会答应你的！”

端着两杯茶水走到侯江和张晓华面前，卜慌一边给他们两个递水一边冲着赵秀兰频频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妈！”

“哈哈哈哈，你小子今后要好好干，否则我会到大妈这里告你的状的！”赵秀兰的话把坐在沙发上抽烟的侯江逗得哈哈一笑，一边说话一边得意的拍了拍卜慌的肩膀。

卜慌笑了笑，脸上挂满了无奈和尴尬。

“老嫂子，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知道，祁小丽同志不在家，卜慌又是个不会做饭的人，所以，我就和侯总私自决定，在咱们的蓝海大酒店定了一桌子饭，准备给您庆生。不知您老人家给不给这个面子啊？”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晓华笑着对赵秀兰说道。

“啊？我一个老太太的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值得您这个大董事长兴师动众？卜慌，你看……”听了张晓华的话，赵秀兰一边表示着感谢一边没有主意的看着卜慌，征求着他的意见。

“张董事长，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见母亲一直看着自己，卜慌赶紧走到张晓华身边，然后又看看坐在一旁的侯江，接着说道：“我妈妈就是一普通的退休工人，她老人家过个生日，没必要兴师动众，更不能惊动您这位蓝海市的政协副主席以及侯总这个闻名整个蓝海商界的精英。您们的心意我领了，并真心的代表我的母亲向您和侯总表示衷心感谢。至于这酒席吗……”

“哈哈哈哈哈，老卜，你智慧超群，工作勤勉，对待朋友更是忠心耿耿，这是我侯江最佩服你的地方。但你身上也有一个毛病是我最瞧不起你的！”卜慌的话还没有落地，侯江站了起来，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侯总，咱们两个在一起工作也有几年了。在您的您身边我学到了很对此前不知道的东西，可以说，我的成长离不开您的帮助。您刚才说的我的那些优点我毫不谦虚的承认。但是我另外的一个优点您还没有发现——虚心听取别人意见。现在您就把您最看不惯的我的一个缺点告诉我，如果属实，我一定改！”看着侯江一脸认真的样子，卜慌同样认真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侯江和卜慌你来我往的“较量”，把坐在一旁的张晓华和赵秀兰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卜慌和侯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之间，两个人一次眼神的对视，似乎化解了彼此心中的羁绊，恢复了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共同工作时的默契和信任。

“你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自作多情！”把盯在卜慌脸上的眼神挪开，侯江看看赵秀兰和张晓华，然后又把目光落在卜慌身上：“比如说今天这件事，我们是来给老太太过生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如果你觉得有些讨厌我和张董事长，今天的宴会你可以完全不去吗！从辈分上讲，我是大妈的侄子，难道给他老人家过个生日不应该吗？真有你的！”

说到这里，侯江站起身来，在卜慌的肩膀上狠狠的敲了一下，然后又扭头看看赵秀兰：“大妈，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有道理，有道理！”赵秀兰笑着对侯江点点头，转而又一脸严肃的看看侯江和卜慌：“你们两个都坐下，我有件事情要问问你们。”

侯江看看卜慌，卜慌也看看侯江，然后两个人又同时把目光投向张晓华。见赵晓华也一脸懵懂的样子，三个人只好一起把眼神投向赵秀兰。

“你们三个人最近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发生矛盾了？别说我人老了看不清事儿，有些事情我是看在眼里的。还是因为侯总前段时间的事情吗？如果因为那件事就有点奇怪了，因为那是政府与侯总之间的事情，你们三个人因此发生矛盾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再说了，我不是听说那件事情已经搞完了吗？”看看坐在身边的张晓华，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侯江和卜慌，赵秀兰有些不解的问道。

“大妈，您多虑了。”不等张晓华和卜慌说什么，侯江赶紧接着她的话说道：“前段时间我是出了点事儿，但都是因为公司的事情，不是我侯江个人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件事情呢已经结束了，已经没事了，而且在办我这件事情时，卜慌卜总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我对他只有百分之百的感谢，哪来的什么矛盾啊？至于工作上的分歧，我们哥俩会自己解决，您就安心的生活，不要操我们年轻人的心了！”

“侯总，我……”

“不要说了，咱们都多大年纪了？还让老人家为我们操心合适吗？”见卜慌要解释什么，侯江赶紧把卜慌拉到一边，一边悄悄和他说话，一边转过头来看看赵秀兰：“大妈，咱们走吧，去蓝海大酒店，时间到了，别让人家酒店一直等着。”

听完侯江的话，赵秀兰看看侯江，在看看张晓华，最后把目光落在卜慌身上：“卜慌，你看……”

“妈，咱就不客气了，既然张董事长和侯总经理已经决定了，您还有什么客气的？再说了。两个大老板请客，不吃白不吃不是？走，咱们去蓝海大酒店给您过生日！”说到这里，卜慌走上前去，从沙发上把老太太扶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卜慌的一席话，把在座的几个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特别是侯江，脸上就像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