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十五）

喝酒喝到半夜，酩酊大醉的李毅是被马林和李海抬到房间里的。黄付松和胡国庆被抓，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从一定程度上讲，

他接手彩虹涂料厂的希望已经完全破灭，脑子里呈现过无数次的美好

前景化成了一串泡影。涂料厂的事情“没戏”了。自己今后怎么办？干什么？面对对自己抱有莫大希望的妻子、与自己的关系刚刚有所缓解的儿子，他该如何向他们交差又有何脸面见他们？

所以，在喝酒的时候，李毅就像疯了一样，左一杯右一杯，给马林敬，和李海碰，推杯换盏，左右逢迎，把所有的郁闷和失望全部撒在酒上。马林和李海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只好任由他来，直到他自己把自己灌得趴在桌子上再也动不了为止。

直到上午十点钟，李毅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用手揉了揉疼的快要炸裂的太阳穴，看看窗户上透过来的阳光，他一咕噜坐了起来，嘴里不由自主的嘟囔着：“几点了，几点了？”

“马上要吃中午饭了，还几点了，快起床吧！”这时，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无聊的翻看着手机的李海抬头看看神经失措的李毅，笑着说道。

“啊？你小子在这里啊？咋不早点叫我？事情已经办完了，咱回回家在这里呆着干嘛！再说了，一过了上午12点，酒店就要收费了，白白花钱你不心疼啊？”李毅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李海，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边埋怨着。

“我倒是想叫你，但有用吗？我连叫了你十几遍，你老人家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起来，我又有什么办法？”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李海咧着嘴笑笑，然后看着李毅接着说道：“姐夫，你行不行啊？明明不能喝酒却要往死里喝，我和马林一点事没有，你老人家却醉的一塌糊涂，吐的人家酒店里的地上、桌子上都是你的‘战利品’，你呀，可把人丢大了。”

说到这里，李海苦笑着摇摇头，满脸的无奈和失望。

“啊？我昨天晚上喝的很多吗？出洋相没有？马林怎么说？”听李海这么说，李毅马上不好意思起来，坐在床边上看着李海问道。

“你说呢？还出洋相没有？我现在就无法形容。人家马林能怎么说？今天是他请客，他好意思劝你不喝吗？”冲着李毅摆摆手，李海一边笑一边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回家还是怎么滴？我可告诉你，我姐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让我赶紧把你送回家。再说了，我也要回去了，跟你出来三天了，公司的一大堆工作还在等着我处理呢。你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回家。”

“啊？你姐打电话来了？问我了没有？你是怎么说的？”李海的话把李毅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着李海，着急的问道。

“她还能问什么呢？她已经知道了黄付松的事情，也知道你接手涂料厂的事情泡汤了，怕你伤心失望，让你赶紧回家。并且让我告诉你，不能接手涂料厂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找工作就是了。只要不怕吃苦，人是不会饿死的。”说到这里，李海抬手看看手表：“姐夫，别啰嗦了，马上十一点了，咱们赶紧退房回家吧，要不然酒店该收钱了呢！”

“好，退房，退房，咱们回家！”冲着李海点点头，李毅赶紧拿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和李海一起走出了房间。

两个人退了房，走到停车场坐在车上，李海看看李毅：“姐夫，没有别的事情了吧？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咱就回家？”

李毅想了想，然后无奈的摇摇头：“不回家去干嘛？云塔哪是咱们待的地方？回家！”

“好嘞，坐好了您呐，李毅专车正式启动发车了！”冲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毅笑了笑，李海发动车子，调头驶出停车场，向着苍南县的方向驶去。

作为家人，李海当然知道姐夫李毅此时此刻的心情。计划了好几个月的事情落空了，未来又不知在何处，此时的李毅绝对是心情最差的时候。所以，为了逗他开心，李海和他开起了玩笑。

可车子出城走了没有几分钟，李毅像想起了什么似得看着李海说道：“靠边停车，停车！”

李海一愣，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怎么了姐夫？什么东西忘到宾馆了吗？”

李毅摇摇头，先是拿出两支烟，一支递给李海，一支叼在自己嘴里，然后才看着李海说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在离开云塔之前，我有没有必要去一趟地区环保局，打探一下黄付松的情况？万一外边的传闻是假的呢？”

“哈哈哈哈，姐夫，你这是不死心啊！”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李海扭头看看李毅：“现在自媒体盛行，小道消息满天飞，这倒是事实。但是，我姐跟你说的事会是假的？马林通过电话打听到的内部消息也是假的？不可能的，你就别再抱有任何幻想了。昨天晚上马林不是说了吗，黄付松、胡国庆被抓之后，很快就把两个人投资建设涂料厂的事情交代了，接下来政府肯定会对涂料厂采取措施。所以，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别再打涂料厂的注意了，省的惹祸上身！”

听完李海的话，李毅没有马上表态。低着头抽了一阵烟之后，他翻着眼睛看看李海：“走，到地区环保局去，我一定要亲自证实一下黄付松的情况。”

看看李毅一脸坚定的表情，李海没有吭气，只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调转车头，往市里驶去。

把车停在环保局停车场，李毅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对李海说道：“小海，你就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

“嗯，你去吧，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冲着李毅点点头，李海把口袋里装着的一包中华烟扔给李毅：“这包烟是昨天晚上马林给我的，你拿上，上去找人敬烟也有面子。”

看看手里的香烟，李毅笑了笑：“你小子！”

说完，他关上车门，向环保局办公大楼走去。

环保局大楼前的广场还是那么干净，高大的办公大楼依然那么挺拔，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看着面前的一切，李毅心里敲开了鼓：关于黄付松的传闻是不是假的？要不然一个局长出事了，整个大楼还不炸了锅啊？能有这么平静？

想到这里，李毅忐忑不安的拉开大门走进了环保局的大厅。

“哎吆，怎么是你啊大哥？好长时间没见了！”刚走进大厅，李毅还没有缓过神来，肩上便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

李毅一愣，转眼一看是前几次来找黄付松时认识的那个保安赵飞。正在为去哪里打探消息为难的李毅心头一喜，赶紧握住赵飞的手：“哎吆大兄弟，您还在这里工作呢？怎么样，还好吧？”

“好，好着呢！你这次来是不是找黄......”话说到一半，赵飞突然停下话题，往前后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拉着李毅就往警卫室走。

走进警卫室，保安把李毅按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坐在李毅面前，看着李毅悄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来找黄局长的？”

李毅没有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保安，一边冲着他点点头。

“在我的意识里，您和黄局长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俺滴娘啊，黄局长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你胆子太大了，不问青红皂白就闯到了这里。你不知道公安部门正在找知情人搜集黄局长的犯罪证据啊？你这是碰上我了，要不然让驻在局里办案的公安看到了把你找去，还指不定出什么事情呢！”有些夸张的拍拍大腿，赵飞用满嘴的山东话对着李毅悄声说道。

“哦？黄局长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听了保安的话，李毅有些夸张的瞪了瞪眼睛，紧张的看着保安说道。

“是啊，出事了，出大事了！”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保安一边点烟一边把黄付松和胡国庆在苍南县违规吃喝、聚众赌博以及黄付松嫖娼的事情一股脑儿讲了出来。最后，保安有些惋惜的说道：“黄局长来环保局工作好几年了，在全局同志的心目中，他工作勤奋，任劳任怨，关心同事，组织原则性也特别强，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好干部、好领导。但是，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黄局长竟然......唉，可惜啊，太可惜了！”

说完话，保安皱着眉头，头摇的像货郎鼓。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往保安身边凑了凑，李毅又拿出一支烟递到他面前。

“那还能有什么情况啊？一团糟！”接过李毅递过来的香烟放在桌子上，保安又摇开了头：“黄局长被撤职了，上级部门的说法是什么‘双规’，我也不知道双规是个什么意思，但听说黄局长和那个胡主席被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被提审呢。局里的工作由原来的副局长张谦临时主持，不过也干不了什么正事儿，你想想看啊，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地区纪检委组成了专案组在局里调查黄局长的事情，听说把黄局长担任地区建设局局长以来十几年的帐都搬出来了，想查清黄局长的一切犯罪事实。唉，乱套了，乱套了！”

听完保安的话，李毅轻轻的点点头：“听说黄局长和胡主席的主要罪责是联合投资办了一家涂料厂，说他们这样做违反了国家公务员管理条例，另外，还怀疑这两个人投资办厂的资金来源不明。这件事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听说这件事是黄局长和胡主席主动向执法部门交代的呢！”保安冲着李毅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也吓了一跳：那个彩虹涂料厂是咱们地区最大的一家建材厂，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投资办这么大个厂子那要多少钱啊？凭着胡主席和黄局长的工资，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办厂子？唉，说不定啊他们两个还真有问题。唉，真的看不出来啊，黄局长竟然能犯这样的错误，你说......”

“哎，对了，你听说过上级如何处置这个涂料厂没有？”不等保安把话说完，李毅便打断了他的话，把话题引导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来。

“嗯，你还别说，我还真的听说过这件事。”把手里的烟头暗灭在烟灰缸里，保安又拿起刚才李毅给他的另外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昨天上午是我的班。快12点的时候，两个西装革履、夹着手包，长得挺像老板的两个人从楼上下来，他们站在门口的吸烟处一边吸烟一边聊天。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站在一旁的我听了个正着。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到一个消息：由黄局长和胡主席共同投资创办的彩虹涂料厂可能要被政府没收，而没收后的涂料厂将按照赃款脏物进行处理。这两个人就是来找专案组的领导谈收购涂料厂事宜的。不过从我偷听到的他们的谈话内容来看，事情办的没有那么顺利。最后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听其中的一个人讲：回去后好好想想，咱们的朋友中谁认识国资委的马晓琳，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看来啊，负责处理这个涂料厂的人应该是云塔地区国资委的，名字应该叫马晓琳。”

说到这里，保安停下话题看看李毅：“大哥，您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您也想买这个涂料厂啊？”

“哎呀兄弟，您太瞧得起我了，您看我这个样子像买得起几百万元的涂料厂的人吗？”冲着保安笑笑，李毅一边摇头一边接着说道：“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从云塔下的飞机，在路上听人说黄局长出事了。作为朋友，我想顺路来看看黄局长，没想到......唉！”

说到这里，李毅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握着赵飞的手：“兄弟，就这样吧，我准备走了。我和黄局长关系很好，情同兄弟。他现在出事了，但他是局级领导，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啥忙。这样吧，我到他家里去看看，问问他夫人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说完话，李毅把李海给他的那包中华烟放在赵飞的手上，不等赵飞说什么，便匆匆的走出警卫室。

走出警卫室，李毅并没有着急去停车场找李海，而是坐在广场小公园的椅子上，拿出包里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想开了心事。

就在刚才，保安的一句话触动了李毅，让本来已经处于绝望中的他似乎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甚至有些后悔：作为在商界拼搏多年、对各种商机的嗅觉还算灵敏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既然黄付松和胡国庆投资创办的彩虹涂料厂是非法的，必将被政府没收；而凭借政府在处理类似的“不良资产”时的惯例，往往都是以拍卖的形式处理；既然是要拍卖处理，自己为什么不能动动脑子，想点办法把涂料厂拿下？

想到这里，李毅有些兴奋的站起身来，一溜小跑的跑到停车场的车前，拉开车门对正在闭目养神的小舅子李海说道：“小海，快发动车，我们回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