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路在何方（十四）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滴滴滴的电话盲音，卜慌气笑了。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看看身边的高风和杨丽，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个老常啊，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一个50多岁的人，办事还是这么毛毛糙糙的，真拿他没有办法！”

“哥，你理解错了，人家老常这不叫毛毛糙糙，应该叫做雷厉风行。你一声令下人家就开始行动了，这还不行啊？”冲着卜慌笑笑，高风一边给他递烟一边说道。

看看卜慌，再看看高风，杨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哎呀，真的太好了，从刚才常老板的话语中我可以听得出来，对于找杨新疆前妻和孩子这件事他还是挺有信心的，看来......”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只见祁小丽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看着卜慌、高风和杨丽三个人开心的聊着什么，祁小丽眉开眼笑，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你们三个这么高兴，是不是杨新疆的儿子有消息了？”

卜慌摇摇头，然后把和常华庚沟通的情况跟祁小丽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小丽，我准备这样：让高风去一趟省监狱，把我们这边的情况跟杨新疆讲一下，安抚一下他，别让他再在监狱惹事。我呢，带着杨丽妹妹去西莞，配合常华庚寻找杨新疆的儿子。今天晚上就走，家里就麻烦你了。”

听了卜慌的话，祁小丽默默的点点头，然后面露难色的看着卜慌。

“小丽姐，为了杨新疆的事情，卜大哥要陪我去西莞，阿姨和小侄子的事情只有麻烦您了。我知道您工作忙，所以，真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们的生活，但是我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又与那个常老板不熟，这......”见祁小丽为难的看着卜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小丽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杨，您误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祁小丽赶紧打断杨丽的话，走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杨新疆和我们家老卜是朋友，是在那种地方生活了好几年的人，所以，杨新疆的事情就是我们家的事情，老卜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会竭尽全力的去支持。不过......”

说到这里，祁小丽停下话题，扭过头来看看卜慌，然后一把拉住卜慌的手，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道：“老卜，你跟我来，有件事情我跟你讲一下。”

被妻子连拉带拽的拖进卧室，看着妻子慌慌张张关门的样子，卜慌一头雾水。他看看祁小丽，皱着眉头说道：“小丽，你知道我和杨新疆之间的关系，现在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总不至于......”

“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吗？你和杨新疆情同手足，在监狱的时候人家就像伺候老人一样伺候你，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不等卜慌把话说完，祁小丽便把卜慌按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卜慌接着说道：“刚才在咱们家楼下我看到侯江侯总了。”

“哦？他在我们楼下干嘛？”听了祁小丽的话，卜慌一愣，不解的问道。

“侯江侯总是要到咱们家找你的，刚巧在门口停车场碰到了正在停车的我。当我把杨新疆的姐姐在我们家以及杨新疆家里出了的事简要的跟他讲了一遍之后，他就没有好意思再上来。但他把要跟你说的话跟我讲了一遍。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让你把杨新疆的事情办好之后第一时间给他打个电话，他有急事找你。我想了想他说的话，想想还是有道理。所以，在刚才你跟我说要去西莞找杨新疆的孩子这件事之后我犹豫了一下。”祁小丽看着卜慌说道。

“他能跟你说什么？还不是让我接手《视角》杂志的事情？跟我讲不通了，所以想找你这个后门，让你在我面前吹吹枕边风？也太小瞧我了吧？”听了祁小丽的话，卜慌冷笑了两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火，笑眯眯的看着祁小丽。

见卜慌要抽烟，祁小丽赶紧站起身来从床头柜上拿起烟灰缸放到卜慌面前，然后接着说道：“侯总告诉我，你们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已经按照国家政策被清理，现在正在清算，过不了几天就撤销了。为了弥补张小林董事长的损失，奖励侯江在公司经营过程中做出的贡献，省国税局领导决定，把已经在国家版权局、新闻出版署和国家工商总局注册过的《视角》杂志的版权无偿给了张小林和侯江，同时，把公司现有的电脑、印刷设备以及办公家具等全部无偿转给张小林和侯江。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小林和侯江准备注册一家以《视角》杂志为依托的文化传媒公司，让你也入股并负责公司的运营。侯江对我说，这件事情他已经跟你讲过了，但你不知为什么拒绝了，有这回事吗？”

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卜慌冲着祁小丽点点头：“是的，他和张小林董事长都跟我讲过这件事，就在昨天晚上请客的时候讲的。但我没有同意，并且当场拒绝了他们。既然我的态度那么明确了，他侯总还找你说这件事干嘛呢？”

“还能干嘛？想来家里再做做你的工作呗。碰上我了跟我说这件事，还不是想让我吹吹枕边风，让你接受他们的邀请，把《视角》杂志这个摊子撑起来？《视角》杂志是你创办的，一直到现在都是你在运作，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做这件事，没有你，他们怎么办？”笑着看看卜慌，祁小丽接着问道“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拒绝张小林和侯江的理由是什么？”

看看祁小丽，卜慌先是习惯性的咳嗦了两声，然后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给了妻子。最后，卜慌一脸无奈的说道：“老婆，《视角》杂志是我一手创办的，就像咱们的儿子一样，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从小带大的。这份杂志是我刑满释放后的第一份工作，这个平台不但给了我养家糊口的本钱，最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一次在所有瞧不起我的人面前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说实话，它就是我的未来和希望。现在我却要拒绝张小林和侯江的盛情邀请，主动的离开它，心中的的那份不舍你应该感觉的到。但问题的关键是，通过前段时间侯江发生的那件事，我已经看清了张小林和侯江的本来面目，和他们在一起我始终有一种如临深渊、提心吊胆的感觉，心里没有安全感，总觉得不知道哪一天会因为他们再次‘犯事’，走进那个让我至今想起来还会毛骨悚然的地方。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咋办？儿子咋办？年迈的老母亲又咋办呢？所以......唉！”

说到这里，卜慌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默默的抽起烟来。

听完卜慌的话，祁小丽笑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看看卜慌，认真的说道：“老公，你能这么想，作为妻子我真的很高兴。你的这些想法首先证明，你知道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并且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其次，证明了妈妈、我和儿子在你心中的重要地位，说明你是个有责任心、可以信任和托付的男人，我祁小丽的选择没有错，你在监狱的额那些年我得罪没有白受。你说呢？”

抬起头看看祁小丽，卜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问题，你的想法未免有些偏执甚至决绝。其实，仔细分析一下你所有的想法，问题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说句我不该说的话，你的担心是可能是多余的。”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来，祁小丽走到卜慌身边坐下，一脸微笑的看着卜慌。

“哦？说说你的看法！”听祁小丽这么说，卜慌一愣，然后有些着急的看着她说道。

“首先，因为《视角》杂志而成立的这家文化传媒公司，投资人是张小林和侯江，你卜慌一分钱都不需要投。这是刚才侯江跟我说的。从职责分工来讲，作为投资人，张小林和侯江肯定一个是法人代表，一个是董事长，而你，就是主持工作工作的总经理，说白了，就像原来一样，不管你担任什么职务，你始终是他张小林和侯江手下一个高级打工仔而已。作为一个企业，如果真的出现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首先要处罚的是法人代表，接着就是董事长。他们两个选择你担任总经理，看中的是你对杂志运营方面的经验和人脉，从而把《视角》杂志变成他们盈利的大项目。如果你坚持原则，只是把杂志管好，不参与他们其他的经营活动，最后即便是他们犯了天大的罪，与你一个干活的总经理何干？责任会摊到你的头上吗？”说完这番话，祁小丽脸上没有了笑容，而是满脸的严肃。

抬头看看妻子，卜慌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你说的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但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如果张小林和侯江一个董事长，一个法人代表，他们两个安排的工作，我一个总经理干还是不干？我是总经理，是公司的经营者，如果真的出了事情，我能不能逃得了干系？再说了，侯江和张小林跟我说过，他们会给我一些公司股份，如果真的那样，我既是股东又是总经理，一旦他们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我往哪里跑？”

说到这里，卜慌冲着祁小丽摊摊手。

“我刚才跟你说过，张小林和侯江之所以求着你进他们的公司，所看重的是你对《视角》杂志的了解、对工作任劳任怨的敬业精神以及对他们两个人的忠诚、你的媒体工作经验还有《视角》运行两年多来掌握在你手里的人脉。说真的，如果你不干，其他人真还不一定能干好，即便是能干好，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这对于侯江和张小林来讲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你不应该一口回绝张小林和侯江的盛情邀请，而是要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们，跟他们去谈判。明确的告诉他们：你到公司来只是个打工的，负责的就是《视角》杂志，其他业务一概不管；第二，为了工作，你可以担任总经理，但绝不入股，就是不投钱也不要股份。如果他们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工资上给你做平衡啊，多发点工资不就完了？怎么了？这些东西不能谈吗？如果他们答应了你的条件，《视角》杂志这个工作不能干吗？”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小丽有些调皮的拍拍卜慌的肩膀，然后笑着看着卜慌。

听完祁小丽的话，卜慌没有马上说话，而是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张嘴说道：“老婆，你是不是觉得我卜慌一旦离开张小林和侯江，离开《视角》杂志社我就找不到其他工作了？”

祁小丽无奈的摇摇头：“老公，你有没有发现，你从监狱回来之后性格有些变了，心胸也没有以前那么宽广、能容事儿了，看待问题很固执有时甚至是偏执。你有没有感觉的到？”

卜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的点点头：“我有所发觉，但总是改变不了，这可能就是监狱民警所说的那种‘监狱综合征’吧？在那种地方呆的时间久了，任何人的性格都会有变化，敏感多疑，固执己见，看问题偏执。不过，对于我自己，今后会注意。”

祁小丽点点头：“嗯，在发现你这种变化之后，我翻看了相关方面的书籍，你刚才说的有道理。不过，这种现象会随着回归社会后时间的推移和人为的努力慢慢的变好，所以，你也没必要背负太重的思想负担。”

“嗯，好的，我知道了。今后发现我有这方面的毛病要随时提醒我，我不会生气的。”冲着祁小丽笑了笑，卜慌认真的说道。

祁小丽也笑了笑，转而拉下脸来，一脸认真的看着卜慌：“我之所以建议你接手张小林和侯江的邀请加入他们公司，并不是觉得离开他们你会找不到工作。我的老公这么优秀，要想找份工作还不是顺手拈来的事情？但是，我个人觉得，如果你就这么直接拒绝了他们两个的邀请，于情于理都不是很合适，对你或者是对张小林和侯江都是一个损失。我现在一条条的讲给你听，你看看有没有道理。”

“好的，你说！”卜慌看看祁小丽，满脸的严肃。

“首先，从人情世故这方面考虑就不是太合适。”往卜慌身边凑了凑，祁小丽板着指头接着说道：“对于张小林这个人，我不仅仅是通过你有所了解，因为工作，我也和他打过不少的交道。这个人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为了利益不惜一切，其实，从内心深处来讲，我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但事情一码归一码，从有些事情上他对你还是不错的。去年妈妈得病，咱们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关系也没有在人民医院找到一张床位，是他张小林打了个电话就把问题解决了，不但为妈妈安排了单间病房，带着礼品来看老人家，而且让你们公司报销了妈妈住院期间所有的医疗费。人家是蓝海市政协副主席，名震整个蓝海的大企业家，能这样对待咱们，咱还能说啥呢？现在他高薪聘请你加入他的公司，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瞧得起你。如果你一口回绝了他，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是不是都显得不合适？如果让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会不会说你不识抬举、忘恩负义？”

说到这里，祁小丽停下话题看看卜慌。

卜慌皱皱眉想了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妻子，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再说侯江侯总吧。”见卜慌一句话都不说的盯着自己，祁小丽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到了他，于是便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想当年你是带着‘假释’的名义从监狱回到家的，如果这个名义不解除，‘劳改犯’的称号你至少还要背将近一年。是人家侯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那么多的钱帮你办好了正式释放手续，然后又高薪把你请到公司，从一名小编辑把你提拔成公司副总经理，而且平时像对待亲兄弟一样的对待你。现在别说花钱请你做事了，就是让你帮个忙你能说出‘不’这个字吗？”

“老婆，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之所以拒绝他们是因为......”

“老公，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跟着他们做违法的事情受连累，重蹈覆辙。但是，有些事情是人为的，头长在你的肩膀上，怎么想、怎么做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我还不相信到时候他们会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做违法的事情。你说呢？”不等卜慌解释完，祁小丽便打断了他的话，提高了嗓门对着卜慌说道。

“另外，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辞去了这份工作，今后你干什么？”见卜慌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低头不语，祁小丽接着说道：“你喜欢文学，爱好写作，但因为你的年龄特别是之前的经历，要想进正式的新闻单位几乎没有可能。而《视角》杂志正好满足了你的心愿，实现了你的理想，能够保证你个人爱好与事业的无缝连接。如果再去找一份工作，挣的工资可能不会比在侯江这里少，但你会不会喜欢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干工作不仅仅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还关乎到自己是不是喜欢，干的是不是顺心。现在，你放着‘鱼和熊掌兼得’的好事不做，却硬要自己从头再来，这是何必呢？你傻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祁小丽站起身来，有些得意的拍了拍卜慌的肩膀。

卜慌沉默了。他站起身来，围着卧室转了好几圈，眉头的疙瘩越皱越大。最后他看着祁小丽问道：“侯江走的时候怎么说？”

“侯江告诉我，省国税局现在答应的事情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只是送给的印刷设备和办公设备价值就达上百万元，更别说《视角》杂志不菲的版权费了。但他知道政府有些时候说的话变数太大，他和张小林想趁着省局领导在，快刀斩乱麻，马上把公司注册了，把《视角》的版权以及公司原有的设施设备拿到自己成立的公司名下，尽快让《视角》复刊。到了那个时候，不管省局换了谁党领导，《视角》杂志的事也无法改变了。所以他想让你马上处理好手头的事情，赶快去相关部门办手续，越快越好。在听到我说了杨新疆的事情之后，他也着急的不行，但有没有其他办法帮你，只好崔头丧气的走了。”祁小丽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把烟灰缸里的烟头、烟灰倒进垃圾筐里。

“可是现在杨新疆家里出事了，我总不能放下他的事情去帮他侯江和张小林办公司注册手续吧？实在不行......”

“就知道杨新疆的事情发生以后你会很忙，而且一时半会儿忙不完，所以我就向领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准备回来帮你。你看这样行不行。”把烟灰缸放到床头柜上，祁小丽看着卜慌继续说道：“让高风去省城监狱看一下杨新疆，告诉他我们正在积极帮助他寻找儿子，让他安心改造，不要惹事，平平安安的等到刑满释放。这是一件要紧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让高风赶紧出发。就凭杨新疆那脾气，延迟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你说呢？”说完话，祁小丽看看卜慌，用眼神征求着他的意见。

“嗯，是的，这件事情不能再耽误了，等会儿就让高风订机票去省城。”冲着祁小丽点点头，卜慌说道：“等会儿儿你查一下去省城的机票多少钱，然后把钱给高风。上个月公司没有发工资，高风的丈母娘又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这小子那点私房钱可能早就花光了。如果让他找他老婆要钱，恐怕两个人又要吵架。高风老婆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不想让他们因为这些事闹得不愉快。”

“好的，等会儿我就办这事。”祁小丽一边答应着卜慌的话一边继续说道：“至于常华庚那里，我觉得你就不用去了。他老常到我们家来过，还是我亲自下厨给他做的饭呢。因此，对于他我也算熟悉。如果我上门找到他，他一定会帮我的。所以，我和杨丽去西莞就成。杨丽是个女人，如果你们一起去可能不太方便，而我替你去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你说呢？”

卜慌想了想，然后冲着祁小丽点点头。妻子祁小丽是国家干部，见过的世面不比他卜慌少，所以，对于祁小丽的意见，卜慌还是能接受的——虽然他也知道，最喜欢“喝醋”的祁小丽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那我......”

“你就去找侯江和张小林，把该说的话告诉他们，然后做出你的决定。这件事情也不能拖了，否则，影响了人家张小林和侯江的大事可就不好了。”不等卜慌把话说完，祁小丽便打断了他的话，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卜慌往客厅走：“走，现在就出去和高杨丽他们说这件事......”